抓魚
這首沒有任何言語的吟唱,這首連大海都淪為伴奏的吟唱,好聽得讓人忍不住就此沉睡。
祀寂生從掉下這個星球起,就一直在緊繃的精神突然鬆懈,好像陷入了一個軟綿的奶油泡,甜膩的氣息將他包圍,他不斷地下沉、再下沉。
祀寂生闔了闔眼眸,強大的身軀搖搖欲墜地晃了兩下,一頭栽倒在燈希的身上。
燈希手忙腳亂地把小啞巴托住,也被銀尾沉重的身軀拉得往海底下沉,垂頭喪氣,“我忘記了。”
他不是故意弄暈小啞巴的。
人魚種的歌聲自帶魅惑,但第一次見面小啞巴就沒有受燈希聲音的蠱惑,燈希有點奇怪,按理說,小啞巴是他的族人,受到的影響應該會很輕微呀。
直到越往下沉,燈希鼻尖的血腥味愈發濃郁,他往底下一開,才發現銀尾的腰腹一直在流出鮮血。
祀寂生的腰腹側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大白鯊的利齒劃開觸目驚心的一道傷口,皮肉外翻,鮮血直流,海水都被擴散的血液染成一片淡粉。
除了人魚的歌聲,祀寂生還受到了失血過多的影響,他是撐到極致后,身體機能承受不了,才讓他暈過去休息一下。
好可憐。
燈希看着那道傷口,一下慌了,“都說不要往這跑了。”又嘀嘀咕咕地說,“看吧,又受傷了,讓你不聽我的。”
銀尾非常非常的重,但燈希卻努力地把他託了起來,燈希仔細思考過了,他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唯一的族人死去。
這也是為什麼銀尾的態度那麼惡劣,燈希還每次都忍不下心回頭救他。
海底太大,也太安靜了。
燈希想擁有能聽懂他說話的小夥伴。
而且,這個小夥伴跟他不一樣,小啞巴因為說不了話,沒有人魚的歌聲,還能在危險的大海里活下去,一定比他厲害多了!
他救了小啞巴,等小啞巴的傷口痊癒,說不定他就有族人給他抓魚吃了!
至於什麼“人”、“星幣”,燈希聽都沒聽過,那個他沒見過的物種一定是在騙他!想離間他跟他族人的感情!
燈希確信地點點腦袋。
燈希重操舊業,托着小啞巴往自己的巢穴哼哧哼哧地游,像個勤勞的小蜜蜂,好不容易撲騰着尾巴,把銀尾帶回了自己的巢穴。
像藏寶藏一樣,將小啞巴塞進了自己的平時睡覺的貝殼裏。
祀寂生的銀尾實在是太長了,和燈希的小貝殼完全不符,燈希團吧團吧也塞不進去,只好任由銀尾搭在貝殼邊緣。
趁他沒意識,又手饞胡亂摸了幾把,“小啞巴要乖乖等我回來,知道嗎?”
燈希游出巢穴,準備去捕獵。
小啞巴不能再動了,族裏尋找食物的大任就暫時擔在他的肩頭上。
燈希在大海里生活多年,認真起來,抓條魚還是很輕鬆的。
捕獵的第一要點,偽裝。
燈希挑了一個風水寶地,是之前大白鯊的海域附近,只要那裏才有一點魚,如果要去其他地方,就得游好遠好遠。
燈希潛伏在海底的一個珊瑚礁附近,趴在礁石上一動不動,海水正舒緩流動,只要等待得夠久,他就能等到一個傻乎乎還迷了路的小魚,暈頭轉向地自己送上門。
過了很久很久,燈希的眼開始一睜一閉,好睏,他快要撐不住了,怎麼還沒有魚來。
最近的傻魚這麼少的嗎?
燈希迷迷糊糊地想。
“啪”地一聲。
燈希驟然驚醒,瞪大眼睛,才發現他的面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條紅底黃紋的小魚,還用魚尾拍了他的臉!
你完了!
臭魚!
燈希“嗷嗚”一口撲了上去,
然後一口咬空。
那條可惡的臭魚甩了下尾巴,身法靈活,得意洋洋地遊走了。
燈希氣呼呼地鼓起腮,薄如蝶翼的透金色耳腮也生氣地顫動,“別想跑!”
一場追逐大戰就此爆發。
人魚種的游速不快,連小魚都比不過,燈希更多時候,是一甩尾鰭,藉著海水的衝力,猛地衝過去。
小魚異常靈活,感受到危險就會立即遊走。
忙活大半天,燈希連一片魚鱗都沒刮下來,身上還變得青青紫紫的。
這裏的珊瑚礁太多了,燈希每次一撲就會撞在珊瑚礁石上,膩白的小臂上全是紅痕,背部的蝴蝶骨上也硌出了黑紫的淤青,一戳就疼。
灰頭土臉的小人魚喪喪地看了眼自己又鈍又平的爪子,小啞巴的手就跟他的不一樣,又大又長,指尖也尖利可怕。
反觀燈希的小手,一模就是個紅印子,軟綿綿的,沒有半分力氣。
小魚見燈希沒有再來追自己,反而轉了個方向,好奇地擺動着尾巴游近。
燈希用餘光看見,眼睛一亮,但表面上又維持着垂頭喪氣的模樣,連擺動尾鰭的力氣都懶洋洋的。
然而等小魚一靠近,燈希一甩尾鰭,驟然往前一撲,一口咬住了魚肚子!
小魚在燈希的嘴裏撲騰得厲害,燈希漸漸把牙齒收緊,直到嘴裏瀰漫起魚血的腥味,小魚也不再撲騰,燈希才鬆了口,抹了抹嘴,哼道,“我才沒有在跟你玩。”
抓完了魚,燈希又去拔了一些可食用的海草跟藥用的紅色水草,氣喘吁吁地回到巢穴中。
祀寂生已經醒了很久,但因為腰腹的傷口跟裏面尾骨斷掉的尾巴,他一動也不能動,幸好鮫人強大的治癒能力,已經讓傷口止了血。
巢穴里很黑,只有他躺着的貝殼上閃了點銀光,發出一點能見的光芒,這個貝殼看起來非常精緻,應該是特地找來的,閃着珍珠白的潤澤光芒,內部還墊了一些軟綿綿的海草,甚至還用黏土沾了一些漂亮的紅珊瑚。
裝點得很漂亮。
也讓祀寂生非常的不適應,他有一種侵入了別人溫馨的小家的錯覺,像一個恬不知恥的強盜。
格格不入。
“我回來啦!”
燈希滿載而歸。
藍尾小人魚抱着一大堆東西,艱難地從洞口遊了進來,快要累趴似的把所有東西鬆了開來,海草、藥草跟一條死不瞑目的魚齊齊漂浮在海水中,燈希把它們通通揮開。
趴在了貝殼立着的那一面,雙手抵在下巴上往下看,“小啞巴,我們先說好。”
祀寂生攏了攏眉,不解。
燈希掰着手指頭數,“第一,我允許你住在我的巢穴里,並且我會幫你把傷養好。”
“第二,我要十條魚……唔,不不,我要你抓一百條魚給我!”
金髮藍尾的小人魚眉眼彎彎,托腮道,“怎麼樣?來做一個新的交易吧。”
“我唯一的族人。”
祀寂生看了燈希好半響,才微微頷首,點頭同意。
燈希藍眸一亮,“不許反悔!”
他游過去,把翻着白眼的死魚抓到手裏,游回來,放到小啞巴的手裏。
燈希挺直腰桿,背着手,捲曲的金髮浮散在他身後,遮住了那些青紫的傷痕。
他笑着說:“這是我抓的,很輕鬆就抓到了!”
“我超厲害的!對吧?”
祀寂生猶豫地看了眼手裏唯一的一條魚,又定定地看向燈希。
燈希有些慌亂地抓起一把海草,“我吃這個,今天我已經吃過魚了,要吃點甜甜的海草解膩。”
祀寂生收回疑惑,淡淡收回眼,用尖利的指尖將魚腹剝開,慢條斯理地開始食用。
作為鮫人種,抓一條魚的確不是什麼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