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岑修楚愣了下。
新婚禮物?
他眨了下眼睛,反應過來——
他和溫居確實是領了證的,的確是新婚。
不過那不是假結婚嗎,就算證是真的,也是假結婚吧。
岑修楚摸摸鼻尖,說:“咱倆又不是真的結婚,只是幫你躲下聯姻,送什麼新婚禮物……”
溫居目光冥濛一瞬,隨即笑着道:“不是真的也真登記結婚了。你不喜歡嗎?”
怎麼可能不喜歡。
大海,沒人,美食。
這對岑修楚來說簡直是愛好被戳爆了。
天知道他想找個沙灘乾淨沒人的海邊有多難。就算找到了,也因為沒人而沒有燒烤攤美食街太荒涼不太敢去。
而且剛剛那幾張照片非常高清,把海水拍得清澈漂亮,隱約還看見一些熟悉的海洋生物。
岑修楚這一刻狠狠心動了。
他拿着單子看得目不轉睛,聞言抬頭睜大眼睛:“喜歡啊!怎麼可能不喜歡,這種地方我找都找不到……還得是你們大集團,找得到這麼漂亮的小島。”
他頓了頓,“不過,如果商業化的話,污染問題……”
這是不可避免的,只要開發就一定會造成一定污染。更何況溫氏集團這種非常成熟高效的公司經手的項目,只會為了賺更多錢而考慮,不可能多麼保護環境。
雖然很人間真實,但事實確實就是這樣。
即便溫居身為總裁,溫氏這麼大的公司,很多事並不是他能一手操控。
畢竟每一個項目要動用多少人,涉及多少人的業績飯碗,跟各方的牽扯……這些都不是說沒有就能沒有的。
所以岑修楚不大樂意見到這種情況,也並不會要求溫居為了他叫停項目或是如何。更何況現在度假村已經基本完工,很快就要開放營業。
只是……難免有點介意。
他的確想要一個很合心舒適的環境待一段時間,但比起來,如果這些要他從小見到的這些海洋生物死於污染,到底沒法安心。
岑修楚想了想,開口:“不然……我還是不去了。”
他阻止不了,至少別成為其中一個安心享受的人。
溫居唇角彎得弧度更明顯了,像是早就猜到他會這麼說。
“這個項目是我親自在跟,我知道你在意這個問題,相關的事宜做得很嚴謹,要求遠高於國家對於海洋周邊商業活動的明令標準。”
他沒有看岑修楚,說的話卻叫人立即就安心了下來。
“這個度假村會嚴格按照我制定的標準運營。溫氏的確是把盈利放在第一位,但我單獨撥給這個項目的資金足夠他們同時保證污染能降到最低。”
岑修楚怔住。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度假村照片。
其實岑修楚自認為是一個非常自我的人。
他絕大部分的想法是沒法被人說服更改的,與人交談甚至爭辯時也從來不抱着改變別人想法的目的。
當初報考海洋生物專業遭到父母乃至老師的反對遊說,一周過去硬是分毫不改,堅持要報。
他從來不談自己的這些想法,也不抱着別人會聽從贊同的期待。只是會固執地在每個有假休的時候坐幾個小時乃至半天的車,去海邊撿撿垃圾,做點微乎其微的事。
其實岑修楚一直覺得自己和溫居差別很大,能做成朋友很神奇。正是因為如此,加上岑修楚不知道為什麼很喜歡親近溫居,一直格外小心地與對方交往。
也就更不認為自己的這些想法會被真切地認同。
可現在,溫居竟然這樣說了,而且岑修楚知道他一定是真的做了才會說。
即便說得再輕描淡寫,岑修楚也能想像得出來要做到有多難。
對一個體量如此龐大的上市公司來說,一切帶着“公益”或“慈善”標籤的項目其更大的作用其實還是“宣傳”,宣傳說到底也就是盈利。
如果要盈利,就沒必要像溫居說的那樣,要求遠高於國標,甚至是單獨撥資金來維持。
想也想得出來高管們在會議上集體反對的呼聲。
以溫居現在對峙溫闞華的局面,實際上是為公司賺更多錢來證明能力才對,在公司董事高層眼裏,現在這種行為根本毫無意義莫名其妙,嚴重點甚至可能會影響他們對於溫居的判斷。
有害無利。
“你沒必要……因為我這樣。”岑修楚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實就全球而言,不按標準都很常見,只要溫氏這個項目能按國標來就已經很好了。”
這的確是真的,每年被公開批評的高污染過量排放的企業那麼多,改正的幾乎沒有多少,能真按國標老老實實辦事的已經算是楷模了。
“我知道。”溫居說,“但只要你在乎,我就會做。”
對他而言,公司里的一切根本什麼都不算。
只是一件很小、無關緊要的事。
如果能讓阿修開心,不管怎樣都值得。
岑修楚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幾乎從未被人這樣在意那些自己固執堅持的想法。也沒想到過阿居會真的為此做什麼。
這種被人真切在意的感覺……這些年似乎真的只在溫居身上得到過體會過。
岑修楚也露出笑,靠在車座椅背上,這一刻心裏輕快又熨貼。
“那我就,收下這個……新婚禮物了。”
*
回到家脫了外套放下東西,岑修楚把他剛剛從車子後座那兒拿出來的溫居買的晚飯拿到餐桌上。
他們倆最近都忙,自然不太可能在家做飯。不過岑修楚一向不大在乎這些,只要東西好吃,哪管是不是自己做的。
不過……
岑修楚打開袋子,皺着臉:“說好的中式炸雞呢。”
怎麼是山壑小館的菜。
雖然看起來也很好吃就是了。
溫居在廚房洗手,“總吃那些也不好,吃點正經的菜,這些清淡些,對你胃好。”
岑修楚去廚房拿碗筷,卻看見溫居打開冰箱,從裏面拿出幾樣放在保鮮盒裏切好備好的食材,放進電高壓鍋里。
“?你幹嘛?”
溫居:“湯。早上出門時燉得差不多了,再燉一會兒就能吃。”
岑修楚揚起眉毛,驚奇道:“我怎麼不知道我家有這鍋。”
從來沒用過。阿居是怎麼翻出來的,他都不知道放哪了。
溫居無奈道:“這是我給你買的。還跟你說很好用很簡單,想讓你別總吃外賣。結果誰知道你連包裝都沒拆。”
岑修楚:“我那是……”
他回憶了一下,想起來自己的確有動過自己做飯的想法。不過當時準備拆包裝的時候接了個電話,之後又犯起了拖延症,就一直這麼放着了。
一放就……三四年了。
“……”岑修楚悻悻然地抿了下嘴唇,湊過去看鍋里咕嘟咕嘟燉的東西,“什麼湯?”
“雞湯。早上沒燉多久。”
溫居一轉視線就看見他湊過來的腦袋,不覺笑了下。
他催促他:“準備吃飯了。快去洗手。”
於是岑修楚去洗手拿碗筷。
他雀躍地坐在餐桌邊,一樣樣打開飯菜的包裝盒,扶着碗拿着筷子,然後看向廚房,等吃飯。
不知道怎麼,忽然就有點……
真的在同居的感覺。
*
吃完飯把碗筷收拾進洗碗機,溫居在客廳處理工作,岑修楚進書房趕進度。
兩人雖然不在一塊,但岑修楚偶爾出來上個廁所喝口水,往沙發那兒看一眼,卻總能和溫居目光對上。
……然後莫名地下意識迴避。
岑修楚估計自己是不太習慣家裏多了個人。
習慣習慣就好了。
中途溫居還過來敲了書房門。
岑修楚正在奮筆疾畫,頭也不抬地:“進。”
想起來家裏除自己之外的另一個人是誰,又補充了一句,“阿居。”
溫居悄默聲地走過來,腳步極輕。
他放下端着的果盤。
“阿修辛苦了,吃點水果休息會。”
溫居的聲音分明是偏冷的,和人說話時也總有些低沉,叫岑修楚時卻平白添了幾分溫和親近的意味。
岑修楚本來不太喜歡做事情中途休息,這會打斷他思路,再進入剛才的狀態也需要一點時間,因此通常都會頭也不抬地拒絕邀請一起點奶茶的同事。
此刻卻抬起頭,愣了似的,一點生不出拒絕的心思。
阿居送的……那還是吃點吧。
他這麼忙還切果盤好辛苦的。
“那你陪我吃。你忙完了?”
溫居叉了一塊芒果給他,一邊回答:“還沒有。你呢?”
岑修楚本來想接過叉子自己拿着吃,哪知溫居把芒果塊送進了他嘴裏,只好咬下來一邊嚼一邊說話。
“我也還得再弄一會兒,最好是下個月月中之前要交……沒幾天了。”
時間不算特別緊迫,但岑修楚想儘快做完。
兩人在書房吃了一會兒水果,一個電話進來,溫居大概是怕打擾他,關上房門到客廳去接了。
忙到快十二點,岑修楚感覺今天的進度趕得差不多了。
長長呼出一口氣,保存好了,關掉電腦。
走出書房,溫居卻不在客廳。
岑修楚探頭找了找,發現他在客房的浴室洗澡。
這才想到這幾天怕溫居誤會自己性向,自己決定保持距離的事,下意識就想迴避一下,剛挪開腳步,卻又想起昨天沒再次幫他擦藥。
阿居對他自己總是不夠關心,說是最後自己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岑修楚想了想,還是決定在客廳等溫居洗完澡。
不管怎麼樣,今天必須得幫他擦藥。
溫居一出來,看見岑修楚抱着手臂坐在沙發上,見他出來立馬站起來走過來。
舉着藥膏:“別跑,以後每天都必須我親自給你上藥,免得你不當回事不遵醫囑。”
溫居輕笑一聲,岑修楚抓緊機會,拿着棉簽蘸了一點兒藥膏,走近幾步湊過來。
他下意識後退半步,後腦勺碰到牆壁。
退無可退。
岑修楚伸出手攤開手心:“今天送你的花呢?”
溫居愣了下,說:“在房間。”
岑修楚走過去,在床頭櫃那兒找到了。他回來,把花放到溫居頭頂。
他嚴肅地說:“你老實一點,保持這個姿勢,等我給你擦完葯再拿下來。”
“……”
溫居喉結滾動了一下,垂下眼。
和昨天不一樣,現在他們的臉挨得很近,他能清楚看見岑修楚臉上的每一寸皮膚和五官,再往下一點,是他白凈的隱約能看見青色血管的脖頸。
好像只要伸手就能撫摸到。
“……”
岑修楚聞到他身上和自己同樣的沐浴露的香氣,一瞬間有些出神——好幾天了,阿居竟然一直和他用一樣的。
是沒在意這種小事的原因嗎。
葯很快擦完,岑修楚退開一點,把花拿下來,放在他掌心。
一時間兩個人都有點安靜。
岑修楚不知道怎麼,腦子裏滿是剛剛聞到的沐浴露的味道。
和溫居身上帶着水汽的涼意的感覺。
再挨近一點的話還能聞得更清楚阿居的氣息。
岑修楚又想起來他送他的“新婚禮物”。
他很喜歡來着。當時也有一瞬間閃過想親近的想法……
思緒停了一會兒,隨即岑修楚反應過來——他幹嘛,難道想跟好朋友貼貼嗎。
兩個男人有什麼好貼的。
不過……既然是好朋友,有這種想法也不奇怪吧。
誰不喜歡和自己喜歡的人親近呢。
應該……很正常吧。
應該很正常。
很正常。
對,非常正常。
岑修楚咳了一聲,想緩解這一刻莫名的尷尬。
他摸摸頭髮:“那你,早點睡。”
說完走回了自己房間。沒敢看他。
留下溫居垂着眼,目光低暗地看着掌心的花,站在原地。
阿修好像真的……不介意和他親密接觸。
甚至是有點主動。
溫居卻只是目光明晰一瞬,隨即越發暗下來。
應該也只是……並不在意。
因為只把他當朋友,所以不在意挨多近。
想到今天他答應兩個人一起去島上的事。
不要緊。
即便只是朋友,如果親密到某種地步,也很好。
眼前閃過方才看見的近在咫尺的他的脖頸。
儘管心底的渴望龐大洶湧,叫囂的絕不止於此。
但只要忍到某個安全的,最合適的時機就好。
腦海里又閃過某些礙事的人的臉。
至少他們沒有得到阿修給他的這些。
在此之前,無論有誰妨礙,他都必須按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