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遲鷺退出工廠,把場地留給慕容雯自由發揮。
工廠外面壘着十幾根廢棄的水泥管道,他斜倚着,從書包里取出濕紙巾,擦拭着身上的臟污和血漬,剛剛的打鬥雖然大獲全勝,可畢竟是1v10多,過程中難免有大意剮蹭。
最猙獰的一道擦傷在右手手掌外側,刮掉了一大塊皮,身上沾的血跡也大多來自於此。
遲鷺眉頭都不皺一下,撕開一塊新濕巾清理傷口表面的沙礫和塵土。
清理到一半,他聽到發動機的轟鳴聲,剛一抬眼,黑色的殘影從他面前飛馳而過,帥氣地停在工廠前頭的空地上。
司空御後座下車,一邊走一邊解頭盔,亂蓬蓬的金髮隨風張揚,他把頭盔夾在腋窩下,擋了遲鷺頭頂的陽光。
“喂,書獃子,沒事吧?”
書獃子慢半拍地朝他眨眼,看起來就是一個被打傻了的模樣。
“……啞巴了?”司空御大步上前,上下打量兩眼,注意到他手上的傷口,忍不住罵了一聲。
“他還真敢動手啊,心臟病也打他想吃牢飯吧?你之前不是挺能的?這回怎麼不報警?”司空御勾着他的指節把手勾到眼前,仔細端詳着,表情越來越難看,“狗崽子……他也真敢……”
遲鷺聽着他一口一個“心臟病”,隱隱覺得他許是誤會了什麼,偏了一下頭。
司空御:“王星海人呢?裏面?”
他扭頭往工廠走去,氣勢洶洶,“……出國前非要犯個賤……行,爸爸來了……”
遠處停好車的邵子濯見他這樣,二話不說從旁邊抄了根鐵棍,兩人大步進廠,不期然在門口撞上剛從裏面出來的慕容雯。
“咦?你們怎麼也來了?”慕容雯滿臉驚奇。
“你怎麼在這?不對……你拿剪刀幹嘛?”邵子濯問。
“我看到群里消息,過來幫忙的啊。”慕容雯低頭擺弄了一下,給兩人展示寒光凜凜的刀身,“我本來打算用這把剪刀閹了王星海,店家說這剪刀手指骨都能剪掉,剪命根子綽綽有餘,剛剛試了一下,確實不錯。”
兩人:“……”
什麼不錯?剪什麼了?
兩人視線齊刷刷下移,看見剪刀上沾着黑色不明毛髮,還有星星點點血跡。
那一刻,邵子濯連去牢裏看望大小姐的路線都安排好了。
司空御下意識探頭看了一眼,剛剛坐起身的幾個黑衣保鏢倏地躺了回去,肉眼可見的忌憚與恐懼。
“……”
司空御半天才道:“……你前段時間,是不是報了個散打班和跆拳道班來着?”
邵子濯也抻着脖子看了看,看見滿地生死不知的黑衣人。
他縮回來,冷靜道:“兩個班都推給我一下謝謝。”
慕容雯:“推什麼推,人都不是我撂倒的……”
這時遲鷺走過來,襯衫紐扣已經整整齊齊扣到最上一顆,黑髮柔軟溫順,看起來特無害。
他看向慕容雯,頷首道:“搞定了?”
邵子濯在他身上停留兩秒,轉過頭對慕容雯肅然起敬,確信:“我懂,做好事不留名對吧?姐你太謙虛了。”
慕容雯:“???”
司空御餘光瞥到遲鷺要往裏走,伸手勾住他的襯衫后領,“進去幹嘛?裏面場面怪血腥的,給你嚇得心臟病發作怎麼辦?”
這是遲鷺第二次從他口中聽到“心臟病”。
剛欲開口,慕容雯詫異地打斷了他,“你有心臟病?!”
遲鷺:“……”
不,我沒有。
司空御:“行了別磨嘰,王星海在哪?還有氣沒?沒氣趕緊打個電話送醫院。”
慕容雯立刻被轉移注意,“剪個頭髮為什麼要送醫院?”
工廠里,幾人看着王星海東禿一塊西禿一塊的頭頂,陷入沉思。
慕容雯抱着剪刀,還有點可惜,“我想剪光來着,他腦袋太嶙峋了,手感不好,好幾次差點一哆嗦咔了他頭蓋骨,唉,要是能剪jj就好了……”
邵子濯一哽,開始痛苦面具。
大小姐偶爾確實直得好像沒有腦子,但也不會把“剷除生殖器官”掛在嘴上。
“王星海又招你了?”
慕容雯慢半拍,“……嗯?沒有啊。”
邵子濯篤定點頭:“明白了,你爸因為他訓斥你了。”
這次慕容雯沒否認,只是沒好氣地撇撇嘴。
各家有各家的煩心事,司空御經常因為不懂父母的腦迴路而惱火,慕容雯倒是家庭完整,可惜他爸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利益至上,親緣淡薄。
若非知道她爸的尿性,王星海怎麼敢置她的厭惡於不顧,口香糖一樣巴巴地粘着?
說白了,王星海對她也沒有幾分真心,她喜不喜歡不重要,兩家能順利聯姻才最重要。
遲鷺在一旁當背景板,默默聽着。
聽完后,他在地上裝死裝得兢兢業業的黑衣人身上梭巡一圈,找到某一個,正要提步過去。
“讓你別看怎麼不聽?”司空御第一時間注意到他的動向,不耐煩地抓住他的手腕,“看我,別看他們。”
畢竟打過一架,雖然不算慘烈,可地上還是有些許血跡,配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勉強能算可怖。
遲鷺被拽着,配合地往他的方向退了一小步。
司空御伸手覆上他的心口。
遲鷺想說,掌心的敏感度是很低的,又想說我其實沒有心臟病,可當司空御笨拙地換了幾個姿勢,試圖聆聽他的心跳后,遲鷺所有想說的話自動消音。
他嗅到司空御身上的淡淡的橘子味,不像香水,應該是某種洗滌劑的味道。
橘子真可愛。
遲鷺沒頭沒腦地想。
……或許下次,應該給他橘子味的糖。
司空御靜靜數着心跳。
片刻后,大少爺面無表情,“完了,你沒有心跳了。”
遲鷺猝不及防回神,很低的笑了一聲。
他帶着司空御的手往下,調整位置,讓指腹落在心口。
那處的皮肉很柔軟,輕輕按一下還有回彈,司空御明顯地感受到心臟搏動,一下又一下。
“再數一次。”
黑髮黑眸的男生沖他彎起唇角。
……
邵子濯和慕容雯在邊上圍觀兩人玩“數心跳”的遊戲。
大小姐說:“他們好像看不見我,是我的錯覺嗎?”
“不是錯覺。”邵子濯平靜道:“他們也看不見我。”
地上的黑衣人躺得都有些冷了,有一個下肢麻得厲害,實在忍不住,抓住邵子濯的褲腳,“兄弟,我們能走了嗎?”
冷不丁被抓腳腕,差點靈魂出竅的邵子濯:“……”
giao啊!
“讓他們等一下。”遲鷺忽然開口,用下巴點了某一個黑衣人,“他胸口的口袋裏有一張紙,拿出來。”
司空御嘖了一聲,“別亂動,我又數岔了。”
一聲令下,遲鷺立刻站好。
慕容雯受不了他們磨磨嘰嘰的樣,闊步走進黑衣人堆里,“哪個?”
遲鷺用眼神示意。
慕容雯精準找到,黑衣人被她掏兜時欲哭無淚,反正都裝不下去了,他也不遮掩,“姑娘,掏完了能先放我們走不?地上真涼。”
大部分黑衣人傷得不重,都是皮肉傷,也不知道為什麼執着於裝死。慕容雯瞥他一眼,指指點點:“正義終將打敗邪惡,別再跟王星海乾壞事了,懂?”
黑衣人連連點頭,邵子濯又一次肅然起敬,並慨嘆:“大小姐這思想高度,配上高超武力,日後保衛國家保衛世界定有她一員。”
慕容雯:“……”
壞了,這鍋甩不掉了。
她翻着白眼展開手上的紙條,看了兩眼,啪地合上。
遲鷺:“看完了放回去,我還需要他帶話。”
慕容雯畢恭畢敬地把紙條塞回,黑衣人們端詳着他們表情,互相攙扶着爬起來,見注意力不在這邊,烏泱泱地往外沖。
慕容雯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剛剛那是……”
遲鷺斟酌着說:“把紙上的內容轉告伯父,讓他別把希望放在王家身上——現在九月,馬上入秋,等天涼,王氏就該破產了。”
一個黑衣人在門口探頭探腦。
見幾人看過來,他歉意地訕笑下,下一瞬,黑衣人們又烏泱泱衝進來,抬上人事不省的王星海,引擎聲在外面響起,黑色私家車歪歪扭扭地衝上馬路。
走出工廠大門,慕容雯腦子裏還在迴響那句“天涼王破”。
司空御這會兒臉色不太好看,他覺得哄着自己數心跳的遲鷺很傻逼,老老實實數了兩分鐘心跳的自己更傻逼。長腿一邁,跨上機車,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降智之地。
一隻手不輕不重地抓住他的衣擺。
司空御低頭看去,看到粗糙的紗布結——他剛剛給某傻逼包的。
“幹嘛?”他臭着臉,冷酷地問。
遲鷺嗓音低沉,“我有點事要去司空家,能帶我一程嗎?”
司空御:“什麼事?”
遲鷺:“受人之託,去看望董事長。”
老爺子這次發病瞞得很嚴實,司空妍了解他,如果真有問題,外界消息就越雲淡風輕,他說感冒,說不定是癌症。
遲鷺跟老爺子關係匪淺,而且做事聰明,由他上門打探,於情於理都合適。
司空御一語不發地盯着他。
片刻后,司空御掏出手機,在搜尋引擎頁面輸入:
心臟病患者能坐摩托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