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白夜
晨風帶着微微涼意吹拂着寂靜的荒原，淡淡的金輝灑在一望無際的大地上。被足足凍結了半年的烏來荒原在這個季節徹底蘇醒，黝黑的石頭縫裏瑟縮着彷彿弱不經風的嫩草，半人高的暗紅荊棘點綴着寂寞的砂土，黃綠相間的不知名植被一片連着一片，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地平線。
這是和法庫城截然不同的景緻。這些看似單調的顏色里透出倔強的生機，看似貧乏的砂土間滲出悠遠的氣息，彷彿千百年歷史的沉澱。烏來荒原，曾經只存在於地圖上的名字，現在就靜靜卧在坦絲的腳下，它是那樣廣袤無垠，充滿自然的野性與不屈。
南邊突然刮來一陣卷着黃土細沙的旋風，那是車隊前進的方向。妖靈們停止了交談，飛快的閃到馬車後方，凝視着打着旋急速而來的黃色旋風。
大風一刮而過，只留給妖靈滿身的砂土。站在清音身邊的紅髮男子忽然揚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咂嘴道：“這是腐狼的味道。它們數量不少，正朝這邊疾跑，所以腥味格外濃重。”
坦絲也揚臉嗅了嗅，卻沒能聞出所謂的“腥味”。她的目光挪向最前方肅然不動的俊雅少年，心中又是緊張又是懼怕，卻又夾雜些許莫名其妙的激動。
“奇怪，大白天的怎麼會有腐狼？”清音小聲嘀咕了一句，“它們不是只在夜間出動嗎？”
“所以情況不對勁嘛！”加百列靠在車廂外壁，一邊把弄髮帶上的玫瑰一邊漫不經心的說，“你以為英明神武的隊長大人會因為幾頭荒原魔獸就命令車隊停止前進？顯然前面發生了什麼詭異的事情，隊長大人才會提前示警嘛！”
耶，真的是魔獸！坦絲驟然瞪大雙眼，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傳聞里刀槍不入牙尖爪利的吃人怪物，就要出現在她面前了嗎？
“來了。”清冽聲音平靜的響起，遠方地平線上凸起一片躍動的灰色，如潮水般滾滾而來。
“喔，竟然連狼崽子都有，這是整個腐狼群的大遷移！”紅髮男子舔舔唇，語氣中帶着毫不掩飾的興奮。坦絲奇怪的瞅了他一眼，心想這傢伙的眼睛怎麼這般厲害：相隔這麼遠，她只看到一條模糊的灰色長線，他竟然連是不是狼崽子都分辨出來了？
“嗯，都是完整的腐狼族群，還不止一個家族。我猜，它們是被什麼可怕的東西驅趕而來，所以看起來很慌亂不安。嗯，這下有點麻煩，我們不能再往前走了。”白夜的話再度震撼了坦絲——他們個個都是千里眼嗎？一轉念，她又害怕起來，連白夜都說麻煩的魔獸，那不是很厲害？
清音望了眼坦絲。好心地解釋道：“腐狼單個地破壞力一般。但整群遷移地腐狼比較難對付。因為它們是群體性很高地魔獸。為了整個族群地生存。它們會不顧生死。凡是擋在它們前路地障礙。它們都會不惜一切代價清除！”
“哎呀。清音你還是不明白嗎？隊長大人根本不是畏懼這些腐狼。而是擔心那個逼迫腐狼全族遷移地源頭。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把腐狼嚇成這樣！”加百列搖搖晃晃站直身體。嗖地一聲躍到白夜身邊。笑嘻嘻地擠眉弄眼道：“喂喂。需要我飛過去看看嗎？說不定會發現點有趣地東西喔！”
美少年對他不理不睬。只是微微側過臉。冷漠地目光在躍躍欲試地眾妖靈身上掃了一圈。這才開口道：“我們這次地任務是什麼？”
加百列笑容一斂。頓時像個泄了氣地皮球般軟下來：“營救清音。”
白夜冷聲道：“你記得就好。我們地首要目標是保護清音回到南方。現在前方情況不明。最明智地選擇就是改道。”
突然間。坦絲有點明白為什麼這個既不健壯又不兇悍地美少年會是隊長了。他是那樣理性而冷靜。彷彿不會被任何情緒所左右——不會好奇。不會興奮。不會懼怕。也不會為了展示自己地力量而貿然挑戰危險。他簡直就像是一台分析精密地儀器！
為了完成任務，他總是選擇對己方最有利的途徑，而且對於施行的方式毫無顧忌。他能為了讓坦絲帶路而溫柔如月光，毫不吝嗇天使般的笑顏；也能在達到目的后毫無留戀的離去，彷彿陌生人的冰冷無情。想到這裏，坦絲心中不禁泛起微微的悲哀。
“那就這樣決定了。”白夜表情平靜，指指身後一個高大健壯的年輕妖靈，“貝克和我去堵截腐狼，其他使徒帶着清音和坦絲向西撤退，我們在鳳凰城外的樹林裏匯合。”
“哎呀，竟然要改道鳳凰城？！”藍寶石一樣漂亮的眼瞳里耀出點點星光，加百列興奮的一合掌，“隊長大人，你這個決定真是太合我的心意啦！”
“接下來車隊的行動由你負責，但記住這個嚴令：避開人類，不得入城！”美少年漆黑的雙眸中陡然泛起銀芒，鋒銳冷厲宛如刀刃。加百列情不自禁的縮了縮脖子，悻悻道：“知道了！”
妖靈們開始不急不慢的上車，被點名的那名妖靈蹲下身子，認真觀察起地勢來。伴隨着整個車隊呼嘯起行，來勢洶洶的腐狼群也近得可以看清模樣。它們就像是普通灰狼的變異增強版，大多數身長接近兩米，猩紅的眼裏凶光四射，寒光閃閃的利爪與呲出大嘴的獠牙是它們最致命的武器。
狼群捲起的腥風撲面而來，名為貝克的妖靈突然屈腿俯身，重重一拳捶擊到地面。“咔嚓咔嚓……”數聲刺耳巨響，堅實的地面竟然裂開一條深深的大縫！
貝克提起右臂，又是狠狠幾拳擊到地面，轉瞬間，大地震顫，地動山搖！平寂的荒原上響起低低的轟鳴，地面裂開數道大口，蛛網般的可怕紋路以貝克為中心延伸向前！在劇烈的地面晃動中，狼群紛亂，煙塵滾滾，無數聲憤怒而無助的哀嚎響徹天地！
拍了拍貝克的肩頭，藍發飄飄的美少年閑庭勝步般向前邁步而去。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他獨自迎向近在咫尺的腐狼群，迎向荒原之上呼嘯而起的狂暴沙塵。
後方大地的劇烈晃動也令馬車的前進速度大受影響，坦絲被巨響和地震般的強大威勢驚得面色蒼白，和清音一起在異常顛簸的車廂里撞來撞去。紅髮男子看得好氣又好笑，終於忍不住伸手揪住滿車亂滾的兩個女孩，一手一個牢牢拽緊。
“嗨，小姑娘，想看看隊長大人戰鬥時的英姿嗎？”加百列忽然撲扇着黑色翅膀出現在車窗外，俊臉上似笑非笑，“他可是很少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真本事喔！”
“嗯，我想看！如果不是被這個紅毛拽住，我肯定會去窗邊……”坦絲下意識便將真實想法脫口而出，未說完便發現身邊的紅髮男子氣得面色發青。
“啊，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坦絲懊惱的想捶自己腦袋，她怎麼把清音對這“紅毛”的稱呼照搬來了？
“這位是本森瑞姆斯。”加百列很是善解人意，及時道出紅髮男子的姓名，卻在對方剛剛緩和臉色時又補上一句，“我們都愛叫他紅毛，你也這樣叫吧！”
“你這隻臭美又自戀的騷烏鴉，想找死嗎？！”本森忍無可忍的咆哮起來，一張兇巴巴的臉臭得無以復加。轉頭見到坦絲怯生生的蒼白面頰，他越發火大，用力將她甩到窗邊，“誰管你，要看就去看！”
在顛簸的車廂里努力固定身子，然後往後探出頭去，坦絲一眼就見到了正處在腐狼群中的藍發少年。口中發出一聲抑制不住的驚呼，她驚駭萬分：“他，他……”
“別擔心。”加百列緊貼着車廂飛行，笑吟吟道，“你要知道，我們妖靈的能力差異性很大，所以外出執行任務一般都是集體行動，取長補短互相支持。但那位漂亮的隊長是個例外，他經常獨自出任務。現在你明白為什麼他會主動留下來了吧？”
定定神，遠遠望過去，坦絲能夠看到清雅少年挺直的背影。他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身周堆滿了腐狼的屍體。
水波般飄逸的藍發在腥風中飛揚着，他的手裏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十道泛着寒光的利刃，伴隨着手臂輕盈的揮舞，空中閃爍着無數道縱橫的紋路！他的每一次攻擊都不會落空，每一記疾刺都精確無比的殺掉一頭腐狼。他在急速奔跑的腐狼群中簡直如入無人之境，那樣精準而自如的攻擊，那樣簡單而有效的殺戮，坦絲幾乎看得目眩神迷！彷彿猛虎沖入羊群，無情的收割生命，殘忍的攫取鮮血！——可，他明明是那樣優雅的美少年！
“白夜……”坦絲在心裏暗暗念着這個名字，這一瞬間，他的背影在她的記憶里是那麼深刻，那麼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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