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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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滿十歲的這一年,對於小甚爾來說,是十分有價值意義的一年。

又或者說,從遇見美穗開始,他的人生總是在出現新變化的路上。

這些變化當時看上去不過是一些小事件,有時可能只是家裏變換了新的菜式,地板和窗帘換了新的花色,章魚開出了煙熏油漬牡蠣的罐頭后味道佈滿了整個客廳被美穗追殺之類的。

等再回過頭來,在漫漫長河看的時候,就會發現完全是值得銘記的幸福感爆棚的大事件。

對此夜蛾正道念念有詞地說:“幸福便是被這些微小的東西堆積起來的,好好感受吧,這個真實世界的美好。”

小甚爾小聲地“嘁”了一聲,然後“嗷”的一聲被夜蛾正道的傀儡熊重重地拍了腦袋。

“所以,這就是你讓我感受這個世界美好的方式?”抱着腦袋的小甚爾一臉錯愕,他怒而跟傀儡熊廝打起來,從訓練室北邊的地板上和傀儡一齊滾到南邊的地板上。

躺在地板上的他驚訝地發現,這隻傀儡熊抱起來手感超柔軟的,裏面一定塞得都是柔軟的棉絮,然後他就“嗷”地又被挨了一下。

每周六,夜蛾正道便會帶着針織包來到小甚爾家裏。

他一邊做可愛的針織裙,一邊用“傀儡操術”操縱他做的玩具來暴打小甚爾,他粗獷的外表,與寬厚覆繭的手心中細膩的淺色毛線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凸顯出一種“鐵漢柔情。”

美穗會以小美穗的面目示人,做茶點來招待夜蛾正道。

小甚爾很能打,但賴不過夜蛾正道的傀儡玩偶總是無窮無盡,今天是八塊腹肌的肌肉熊,明天是性格惡劣的極道兔,後天是靈活的霸道貂。

幾周的功夫,小甚爾被傀儡纏得焦頭爛額,小美穗則獲得了夜蛾正道送給她的一件他織好的小號水藍色針織裙。

這一年,小甚爾上學了,剛開始,每天上學他都頗有種不情不願的感覺。

早上,他要在玄關皺着眉盯美穗盯個半分鐘,散漫地說一聲“我出門了”,才斜斜地背起背包,將一隻手揣進兜里,慢慢地出門。

但等到第二周的時候,他早上一起來就飛速叼起三明治,黑髮還翹着,就會很急地準備去學校了。

美穗問他為什麼這麼急,他說是有生活課,需要親自種出西紅柿,他要趕緊去給西紅柿株澆水,看有沒有長大,還很認真地說,別擔心,等長出西紅柿,他會送她一個的。

“一定要長出西紅柿才行嗎?”美穗好奇地問。

小甚爾點點頭,他用一種嫌麻煩的表情說,如果西紅柿種不出來,他明年還得種,他甚至很羨慕一年級種的是牽牛花,比種西紅柿簡單多了。

等鮮嫩多汁西紅柿真的熟透時,成就感卻讓他上癮了。

他漸漸地又生出了新的期待,明年學校會讓他們種什麼?後年呢?

老師會帶着他們養植物,養動物,觀察自然,他的觀察力飛速提升,觀感上也沒那麼幼稚,甚至樂在其中。

有一段時間,他養植物養瘋魔了,連做夢也是和栽種有關,就是夢裏的栽種有點奇怪,他把章魚埋土裏給種了。

醒來的時候他發現章魚被他埋在堆積如山的被子裏,十分無辜。

日本家庭如果要孩子,常常都會有一堆兄弟姐妹。

學校注重姐妹兄弟情的培養,會讓高年級的帶領着低年級教他們做一些事情,逐漸等低年級學會了變成高年級,又會去帶新的低年級,這樣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會變得更好。

等小甚爾教低年級一些事情的時候,他發現看一群小蘿蔔頭做笨蛋事情很有意思,笨得各有千秋,各有思路,實在不行他還會上去搭幾把手,但很快這群小蘿蔔頭就纏上他了,有一點煩人。

小甚爾不喜歡音樂課,他唱得不好聽。但即便是唱得不好聽,同學們聽着聽着笑起來,小甚爾也沒有惱羞成怒,因為他發現他們沒有惡意,也不會拿這件事一直嘲笑他。

唯一不好的是,美穗知道后竟然試圖教他唱歌,他捂着耳朵從她身邊走過,意識到了有些人對自己的樂感從頭到尾都沒有清楚的認知,有些人唱歌只是難聽,有些人唱歌是真的要命。

等一個學期后他發現,自己竟然不再排斥上學了。

偶爾美穗也會看見上下學路上一堆戴黃帽子的小孩子圍着小甚爾問東問西,好像是格外喜歡小甚爾一點,小甚爾竟然出奇的有耐心。

有時候小孩子太吵,連小孩子自己看小甚爾臉上的表情都會被嚇到,據他們自己說,看上去像“感覺自己快被宰了”,實際上最後小甚爾沒做任何對他們不利的事情。

七月份的時候,內海琴子的孩子順利降生了,是個健康的男孩子。

等小甚爾看見它的時候,那孩子已經長出了一層茸茸的頭髮,頭髮顏色是淺金色,看上去比他父親的還要淺。

內海琴子的孩子名字叫做七海建人,他手腳柔軟,血肉豐沛,嬰兒的體溫很暖,眼睛睜開的時候,黃綠色的瞳孔在光下顯現出一種渡上濾鏡后的柔和,同小甚爾對視會一直看着他,不哭也不笑。

等看他看得太久,嬰兒又會很嫌棄地閉上眼,不去看他,只有琴子抱他的時候,才會賞臉笑一笑。

小甚爾感覺很新奇,同時像夜蛾正道一樣鎮靜地摸了摸下巴。

這就是之前在肚子裏就想踹他的傢伙?長得實在是很普通嘛,有點拽,繼續保持。

他一邊這樣想,一邊隨手拿桌邊的回形針掰直,然後把趴在牆邊的八腳蛛咒靈擲成馬蜂窩。

等下半年的時候,讓小甚爾一年度爆笑的事情發生了。

因為夜蛾正道每回都是周六來,他看到的也總是變小的美穗,小甚爾也很少提他的父母,時間一長,他以為小甚爾一家是父母繁忙,不和孩子住一起,從不出面的狀況。

直到他遇見小甚爾的鄰居內海琴子掩袖,表情微妙地說:“抱歉,你在說什麼啊?那孩子的母親不是一直在他身邊嗎,天天都在家裏悉心照料孩子呢。”

不知道為什麼夜蛾正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又去問了小甚爾。

小甚爾明白了情況,卻焉壞地說:“夜蛾老師,我的母親早就去世了,不過她確實會怕我寂寞,偶爾會回來找我,給我帶點點心什麼的。”

夜蛾正道一看小甚爾這個表情,他就知道這個小鬼在使壞,他不信他。

直到他在小甚爾家看見了,房間一角小甚爾端正放好的母親的骨灰盒,美穗做的羊肉羹放了一份在骨灰盒旁,夜蛾誤以為這份羊羹正是小甚爾母親從亡間“回來”做的。

旁邊素凈的花瓶里還綻放着無比漂亮的花朵,花向下滴着水露,那是小甚爾自己種出來還向他炫耀過的白色牽牛花。

“不是吧?”夜蛾喃喃道:“玩真的啊……”

據說白色牽牛花的花語是“存在”。

夜蛾正道被自己的這個思路深深地被震驚了,莫非他媽媽依然“存在”着?高陽烈日下,身為猛男,從未被咒靈的恐怖嚇退的他卻被這一事件嚇得渾身哆嗦。

他大驚失色地問小甚爾:“失禮了,你的母親真的去世了,還會回來找你?”

小甚爾一整天笑得肚子疼。

他又不能解釋得很清楚,只得說母親當然不可能死而復生,內海琴子見到的是經常來看他們的親戚,被她誤以為是他的“母親”,夜蛾正道半信半疑,就這樣繼續上課。

上學的某一天,小甚爾聽到老師手舞足蹈地發話:“各位,你們敬畏生命嗎?你們對世界的看法如何?”

這個問題很有意思,小甚爾想,如果擱在以前,他真的會對這個問題嗤之以鼻。

諸如爛人爛世界啊,全是他討厭的東西,沒有一天不想着逃離,喪失了對未來的期待之情,麻木地覺得不會變得更好,也不會更壞,就這樣一直停滯不前。

但遇到美穗以後,他認識了大鬍子,養過了薑餅小人,看到了京都以外的世界,見證過了七海建人的誕生,種植出了西紅柿,還認識了夜蛾老師,他有了更多喜愛的事物,有了更多想見證的未來。

生命宛若一條一直向前流淌的河流,他順遂向前漂流,見到的是更寬闊的海洋。

他發現,過去那種對禪院家的憎恨正他從心中變淡,與日劇增的則是對這個世界的好奇與探索之情,從前不會考慮的事情,他現在卻變得會考慮了,從前不會喜歡的,他現在卻喜歡了。

不得不說,有些覺察是需要時機的。

在一個寧靜的下午,小甚爾的鄰居出差,他在鄰居家和七海建人玩無聊的“躲貓貓”遊戲,他用手一分一合,試圖遮住臉又讓臉出現,嬰兒完全沒笑,他心思遊離,無聊地聯想到老師那個有關“敬畏生命”問題時,章魚卻忽然笑得發出巨大嚎叫聲在地上滾動。

也就是那一刻,他看過去,心底忽然莫名爆發出一股驚人的情感,那是他對生命的覺察,他用手遮住臉,耳朵變得通紅。

他想,原來是這樣啊,生命是這回事啊。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他才發現,他已經變得完全喜歡這個世界,並尊重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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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養崽也會陷入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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