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每一場急救都是與時間賽跑。
而這場賽跑的主訴是:
“前天布丁就沒什麼精神偶爾打個噴嚏,我工作日實在請不出假想着雙休日帶她來看的結果突然就……不是,這什麼病會嚴重到抽搐的啊??”
多田野繪梨緊緊捏住的貓爪浮腫得與布偶貓的體型不相匹配。
采血針和針筒間有段透明管。
深棕色的血液由於針筒向外牽引的負壓漸漸流入管內。
她手裏的動作沒停卻不由得用餘光掃了兩眼包子臉布偶貓現在同樣略顯腫脹的頭部。
男性客人心煩意亂地抓着頭髮,努力回想白井醫生問的諸如是不是散養貓、可能誤食過的東西一系列問題。
“布偶貓怎麼可能散養嘛分分鐘被抱走。她這兩天胃口一直都不太好,我每天早晨上班前放的貓糧夜裏到家都沒怎麼動過,應該不會瞎吃的。”
“最近的三小時沒有吃啊。我開車過來都半小時,她今天精神狀態很差一直在床上睡覺。”
客人喃喃后篤定地補充,“三小時內她肯定沒碰過能中毒的東西。”
似是在內心自顧自排除掉些危險的可能,客人甚至鬆了口氣。
抽搐
可視粘膜發紺
呼吸急促困難
這些不是難產的常見臨床反應。
倒不如說這些反應和某種突髮狀況導致了預產期將至的母貓胎膜早破。
詢問誤食的言下之意,在場的大家都明白。
白井醫生懷疑突髮狀況是中毒。
實際不一定是廣泛的誤食。
更細節的,家裏用驅蚊液、買新的植物盆栽甚至開開心心收到的禮物花束、玩鬧啃咬主人新染的頭髮都有可能導致寵物中毒。
推的鎮定劑沒那麼快起效。
這種全身抽搐的情況下催吐很不理想。抽搐一般是中毒的後期,毒物已經被完全充分吸收。
“要做催吐嗎?”
多田野繪梨明知十有八九是廢話仍然這樣問道。
白井醫生搖了搖頭。
否定的卻不止是催吐必要性。
呼吸苦難的布偶貓被放進高壓氧艙。
多田野繪梨垂眸盯着地板陪坐在布丁旁邊椅子上時刻觀察。
沒什麼事情可以做。
血常規報告出來,一些指標的升高證實和推測匹配,生化則需要等更長時間。
目前階段能做的都做了。
護肝、廣泛解毒針劑、支持治療、對症鎮靜……
盡人事以待天命。
簽完病危通知單后一言不發拿着手機的客人蹲下來抹了抹眼角的淚花。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想着什麼母貓一輩子生一窩小貓再做絕育了!她懷孕之後天天精神萎靡不振睡覺,抵抗力差得感冒。是我把她害死了。”
他握住拳頭用力重重砸向牆壁。
……所以說不是感冒啊。
多田野繪梨無聲在內心嘀咕。
*
狗卷棘早就從挂號台跳下來。
亦步亦趨跟在狀態很不對勁格外沉默的多田野繪梨身旁。
甚至差點被心不在焉的她踩到jio。
不是大家看到生命在眼前流逝遺憾難過的那種正常情緒。
在所有人目光停留在她手指緩緩拉開貓包拉鏈顯露出撲騰四肢的布偶貓時,唯獨狗卷棘越過人群察覺到她臉色瞬間的變化。
狗卷棘偶然發現木之本桃矢在這裏兼職后就雷打不動每天來寵物醫院充當吉祥物。
這段時間連他都見過不少暮年殘喘或者車禍垂死的動物。
多田野繪梨的表現比之今天遠遠冷靜可靠得多——
儘管她調整狀態的速度很快,以至於別人沒有發現她那近十秒的失神。
難過真實存在。
普遍現象是抑制住自己情緒的部分人群往往被選擇性忽視,頂多被重要的人誇句堅強。
但喜歡不該是這樣的。
喜歡該是小心翼翼,是用心對待,是看到她微微顫抖的指尖,是把對方哪怕0.1秒的不愉快記在心頭。
他把爪子搭在對方小腿,膝蓋不到的位置。
難得撒嬌。
狗卷棘有些彆扭地盯着她看。
這具身體的外型太過可愛,狗卷棘平時只能接受被動的摸摸腦袋,如果自己過去討要抱抱……
總覺得是很不好的作弊。
眼神暗示失敗。
“摸摸我吧!”
他閉眼大喊出種豁出去的氣勢。
請不要再掐自己了。
*
工作時間多田野繪梨把手鏈放在更衣室的柜子裏。
沒有東西攥在手裏。
她就只能習慣性用大拇指的指甲磕着食指指腹。
隱隱作祟的焦慮感並沒有得到半分緩解。
屁顛屁顛跑來找她突然大叫“摸我”的小白狗卻成功打斷她的深沉思緒。
狗勾,就是,天使!
多田野繪梨把棘抱起來。
輕輕把它按趴在自己膝蓋大腿,手指微微蜷曲貼合狗狗的背部弧度,有一下沒一下觸碰。
……
已經過世的福娜是短短四年間生了六窩崽崽的實驗犬。
實驗室放出的領養信息只有簡短的一行字。
“該批犬只實驗用於代//孕母體,敬所有英雄母親。”
到家的第一天福娜躲在沙發底縮成團發抖。
到家的第二天福娜飛速跑出來吃了兩口狗糧躲回去。
到家的第三天……多田野繪梨平生第一次見福娜,甚至可以說是她第一次目睹生命體的癲癇發作。
口吐白沫,失禁股間潮濕,四肢抽搐。
旁觀者比發病的小狗更痛苦,畢竟癲癇大發作時會短暫喪失意識,不舒服的記憶不會留存。
小時候的她不懂。
長大后多田野繪梨敬佩她們的同時討厭……
甚至可以說厭惡英雄母親這個詞。
動物不是自願的。
女人更是被架着“為母則剛”、“英雄媽媽”的名頭,全世界都壓迫她們必須收起所有少女時的多變情緒……她們被迫失去哭泣軟弱的自由。
適才手伸進貓包摸到鼓起手感硬邦邦的肚子和毛被打濕的後腿。
眼前的影子和回憶里的重合。
多田野繪梨的大腦瞬間空白反應過來后獨留慌亂失措。
不同的是幸運小狗福娜在藥物控制下癲癇發作頻次顯著減少,度過了愉快的中老年。
布丁自體催產素沒開始分泌,打針又沒有體力分娩,指標不夠支撐麻醉。時間拖得再久死胎會感染……
退一步是死進一步還是死。
等口腔取樣的毒物分析出結果屍體說不定都涼了……
好煩好煩好煩。
比癲癇更煩。
等一下……癲癇吃藥。
布丁的主人剛剛是不是說了感冒?
*
狗卷棘對這些過去全然無知。
正如多田野繪梨同樣不知道自己判斷放鴿子的海王高中生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情況待在她身邊。
怎麼做能讓她開心起來呢?
沒有哄女生開心經驗的咒言師垮着小狗臉乖乖把下巴搭在她膝蓋思考等下班后做些什麼能趕走低落情緒。
繪梨是那麼好的女孩子。
她的生活平靜幸福,性格開朗樂觀。
隨時面對危險的咒言師想要保護好這種生活狀態,繪梨就該每天開開心心的。
在他背部時不時觸碰撫過的手動作突然一頓后,狗卷棘感覺自己四腳騰空被抱着放回地面。
他看到多田野繪梨站起身。
走到門口蹲在地上情緒崩潰抹淚的男主人面前,面無表情地俯視。
狗卷棘從她平靜的語調里聽出種咬牙切齒的情緒。
“問診的時候,你說她前天開始打噴嚏,你不會……”
她頓了頓,深吸口氣,盡量對客人換種溫和的問法。
“你有在家給她吃過什麼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