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坐在貴妃榻上的美人如花似玉，肌膚雪白，厚重冬裝下也難掩婀娜曲線，黑亮清澈的眼眸卻顯得死氣沉沉，缺乏活力。

姜若嫤覺得她的心中憋着一團灼灼火焰，很快她便要將自己給憋死了。

丫鬟秋扇端着廚房剛剛做好的糕點進屋，見屋內窗戶開着，外面白雪皚皚，她連忙將手上的糕點放在屋內的桌面上，走過去將大開的窗戶合上，說道：“夫人怎麼將窗戶給打開了？如今天氣嚴寒，若是凍着了怎麼辦？”

姜若嫤說道：“屋內悶得慌，我想透透氣。”

秋扇鼻子一酸，眼眸中竟然多了幾分濕意。她知道姜若嫤哪裏是覺得屋內悶得慌，姜若嫤是認為整個侯府都讓她憋得慌。

秋扇見姜若嫤端莊優雅的坐在貴妃榻上，如今姜若嫤一舉一動皆符合侯府主母的形象，卻讓她看不見從前姜若嫤的影子了。默了默，她說道：“老夫人雖然說了那話，可是如今侯爺才是靖南侯府真正做主的人，興許侯爺根本不是這麼想的呢。”

秋扇口中的‘老夫人’是姜若嫤夫君的祖母，衛老夫人。

姜若嫤知曉秋扇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語，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如今她已經不會將喜怒放在臉上，更加不會沒臉沒皮的大鬧。

秋扇是父親在邊境立功后，買來伺候她的。她的父親本來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獵戶，機緣巧合下參了軍，又多次在周國來襲時立了功。

衛臨麒是她的夫君，也是現在靖南侯府的當家人。

靖侯府世世代代對皇室忠心耿耿，衛臨麒的母親還是當今聖上的胞妹，衛臨麒的身份不可謂不貴重。

姜若嫤的父親雖然僥倖立過幾次功，入了皇帝的眼，但是憑姜若嫤的家世，本來是沒有機會攀上衛臨麒的。

姜若嫤最開始認識衛臨麒，是衛臨麒到父親所在的邊境歷練的時候。

不同於軍營里那些五大三粗，滿口粗話的漢子，衛臨麒雖然常年習武，卻生得極為俊美，肩寬背挺，渾身透着尊貴和不凡，與粗狂的軍營格格不入。

姜若嫤隨父親在邊境長大，哪裏見過衛臨麒如此出眾的男子，不由自主對衛臨麒起了傾慕之心。

或許是從小在邊境長大，邊境民風開放，那個時候的姜若嫤沒有太多女兒家的矜持和羞恥心，她喜歡上了衛臨麒，便主動將自己的心意告知給了衛臨麒。

姜若嫤至今還記得衛臨麒聽見她的告白后的反應，清冷矜持的男子定定地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眸讓人看不清情緒。

後來姜若嫤才意識到，衛臨麒當時看向她的眼神是輕蔑，嘲諷她的自不量力。

一個獵戶的女兒居然也妄想嫁入高門。

可惜那時的姜若嫤沒有察覺衛臨麒的厭惡，她見衛臨麒沒有拒絕她，便自認為衛臨麒對她也是有好感的。

從來不曾下廚房的她甚至親自做了各種菜肴和糕點給衛臨麒送去，小心翼翼的打聽衛臨麒的喜好。

可惜她送去的菜肴和糕點皆被衛臨麒給拒絕了，衛臨麒將她送去的菜肴和糕點原封不動的退還給了她。

衛臨麒：“請姜小姐以後莫再來找衛某，對姜小姐的清譽也不好。”

當時她想着衛臨麒真是一個善良體貼的人，居然還會為她的名聲着想，倒是忽略了被衛臨麒拒絕的傷心。

她知道衛臨麒不想讓她單獨去找他，她便開始尋各種理由和衛臨麒見面，哪怕衛臨麒始終對她疏離和冷淡，她也不氣餒。

她沉浸在和衛臨麒的相處中，殊不知她恬不知恥追求衛臨麒的事情已經傳遍了邊境，甚至傳回了靖南侯府所在的京城。

無論是出身高貴的貴女，還是邊境的百姓都在私下嘲笑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姜父不過是碰巧立了幾次功，毫無底蘊，居然也敢打靖南侯世子的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舉動觸怒了京城的人，沒多久，衛臨麒便回京城了。

衛臨麒離開后，姜若嫤鬱鬱寡歡了許久。後來姜父被皇帝召回京，她終於又有機會見到衛臨麒。

到了京城后，姜若嫤清晰的意識到她和京城的貴女，夫人之間的差距。她在別人眼裏是邊境來的粗俗女子，不知禮數，野蠻無禮。

她興奮地和衛臨麒相認，卻只換來衛臨麒一句疏離的“姜小姐”。

在京城，她更難見到衛臨麒了，而且衛臨麒比她想像中還要受歡迎，她無意中得罪了愛慕衛臨麒的貴女，被那個貴女派人打暈扔到了湖裏。

她雖然隨父親在邊境長大，學過騎射，卻遠不是貴女身邊的護衛的對手。

她快死的時候，是衛臨麒救了她。

當時正值炎夏，姜若嫤身上輕薄的夏衣被湖水打濕，柔軟的嬌軀貼在衛臨麒結實的胸膛上。

雖然衛臨麒是為了救她，她的清白也毀了。

之後京城果不其然傳出了許多非議她和衛臨麒的流言，興許是知道此事是因他而起，衛臨麒還專門登門給她道歉。

他素來淡漠的眼眸里充滿了愧疚和自責。

可是衛臨麒的道歉並不能夠幫助到當時的姜若嫤，姜若嫤和姜父皆清楚，最好的解決方法是讓衛臨麒娶了她。

只是衛臨麒不願意娶她，而且靖南侯府的門哪裏是那麼容易入的？

姜父也知道姜若嫤和衛臨麒之間家世相差太大，他沒有貿然和靖南侯府提起衛臨麒和姜若嫤的親事。

直到姜父立了大功，他拒絕了皇帝的所有封賞，求皇帝給姜若嫤和衛臨麒賜婚。

當時姜父危在旦夕，唯一的心愿便是讓姜若嫤嫁給衛臨麒。為了滿足功臣的願望，皇帝只能夠給姜若嫤和衛臨麒賜婚。

姜若嫤終於如願嫁給了衛臨麒，因為是皇帝賜婚，靖南侯府將婚禮辦得格外盛大，衛臨麒給姜若嫤的聘禮也比一般貴女出嫁要多得多。

當時京城的人都關注着這場盛大的婚禮，姜若嫤本來想着，她如願嫁給了衛臨麒，哪怕衛臨麒對她的感情不深，婚後時間久了，她身為衛臨麒明媒正娶的妻子，衛臨麒總會喜歡上她的。

可是顯然她將她和衛臨麒的未來想得太美好了。

整個靖南侯府都不喜歡她這個從邊境來的野蠻女子，他們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她，厭惡她用皇帝的賜婚威逼衛臨麒娶她的行為。

她日日將她灼燙的心捧到衛臨麒的面前，也未曾融化衛臨麒冰冷的心。

日復一日，她和衛臨麒除了在床榻上，兩個人冷淡得彷彿陌生人，衛臨麒不會對她這個妻子做出暖心之舉，更不會對她說貼心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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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若嫤揮了揮手，讓秋扇退下了。

秋扇退下后，姜若嫤看着桌面上的糕點，想到秋扇的話語，她的腦海里響起早上衛老夫人的話語。

衛老夫人：“明玖要回京了，你將拾梅院收拾回來，讓她居住。”

衛老夫人口中的‘明玖’是洛府的嫡小姐，洛明玖。洛府正是衛老夫人的本家。

衛老夫人對她說這話語時，用的是冷邦邦的吩咐語氣，眼眸里還含着幾分警告。

顯然是擔心她會欺負洛明玖。

姜若嫤的心中苦笑。她哪裏敢欺負洛明玖？她又哪裏來的依仗欺負洛明玖？

姜若嫤記得衛臨麒的堂妹曾經說過，洛明玖從前在靖南侯府居住過一段日子，從小和衛臨麒相認，也就只有洛明玖才配得上衛臨麒，衛臨麒也很喜歡洛明玖。

洛明玖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才貌雙全，當年洛明玖未出嫁，引得無數貴公子傾慕。

姜若嫤不想承認也得承認，同樣高門出身的洛明玖確實和衛臨麒很相配。

姜若嫤還記得從前她好不容易在京城見到衛臨麒，卻先看見了站在衛臨麒身邊的洛明玖。

洛明玖親昵地看了一眼身邊的衛臨麒，沖她笑說道：“你是姜小姐吧，久仰大名。”

洛明玖一舉一動皆含着高門出身的自信，讓她看一眼，便忍不住自慚形穢。

為了得到靖南侯府和衛臨麒的認同，她努力學習京城的貴女和夫人，做好侯府的女主子。可是無論她如何學習，她也無法做到洛明玖般，端莊優雅。

因為洛明玖出身頗有底蘊的洛家，和衛臨麒從小相識，情分不一般。

之後洛明玖遠嫁出京，她都快要忘記洛明玖這個人了。可是現在洛明玖居然又要回京了。

衛老夫人身邊的嬤嬤說，洛明玖的夫君死了，洛府和衛老夫人不忍洛明玖在夫家受委屈，這才將洛明玖接回京。

洛明玖的夫君死了，她也很同情洛明玖。可是她不明白衛老夫人為什麼要將洛明玖接到靖南侯府，還要讓洛明玖居住到離衛臨麒很近的拾梅院。

偌大的靖南侯府，難道沒有比拾梅院更適合洛明玖居住的院子嗎？

而且將洛明玖接回京城既然是洛府的主意，洛明玖又是洛府的女兒，讓洛明玖回到洛府不是更合理嗎？

只是這些話語她自然是不能夠對衛老夫人說的，衛老夫人向來不滿意她這個孫媳，府中又一直有衛臨麒鍾情洛明玖的傳聞，她若是不許洛明玖居住到靖南侯府，倒是顯得她這個侯府主母心胸狹窄。

府中的消息向來傳得快，早上衛老夫人才告知姜若嫤有關洛明玖要回京的消息，不到一個上午這個消息就傳遍了全府。

一時間府中都是對洛明玖的同情，和揣測衛老夫人將洛明玖接到靖南侯府的目的。

有謠言說，衛老夫人準備讓衛臨麒娶洛明玖做平妻。衛老夫人之所以讓洛明玖居住到靖南侯府，便是方便衛臨麒和洛明玖重燃舊情。

姜若嫤聽見這些謠言，自然心中忍不住一堵。如果衛老夫人沒有讓衛臨麒娶洛明玖的心思，正如她之前想的那樣，似乎沒有必要讓洛明玖居住到離衛臨麒很近的拾梅院。

可是現在她好歹是衛臨麒明媒正娶的妻子，還給衛臨麒生下了孩子，衛臨麒要娶平妻，她這個正妻都沒有知曉的權利嗎？

一方面姜若嫤覺得這有可能是衛老夫人單方面的想法，衛臨麒不一定有迎娶洛明玖的想法。

另一方面姜若嫤又覺得衛臨麒和洛明玖兩小無猜，本來就情投意合。現在洛明玖成了寡婦，衛臨麒有了和洛明玖重溫舊夢的心思也正常。

越想越憋屈，姜若嫤覺得心中的那團火燃燒得更旺了。

天完全黑了，衛臨麒才回到侯府。

衛臨麒一襲烏黑色錦袍，長身鶴立，肩寬背挺。因為已經繼承了靖南侯府，俊美的臉上帶着上位者的威嚴和沉穩。

不等衛臨麒開口，姜若嫤主動開口讓下人備熱水，走過去幫衛臨麒寬衣解帶。

這些年她一直在努力學習如何做侯府的主母，包括如何伺候夫君方面，現在已經能夠駕輕就熟。

下人打了熱水進來，姜若嫤退到一旁，看衛臨麒走進浴室洗澡。

浴室里不時傳出水聲，姜若嫤的心中亂做一團。

姜若嫤聽着令她煩亂的水聲，斟酌開口道：“早上祖母告知我，鄭少夫人要回京城了，讓我將拾梅院收拾出來給鄭少夫人居住。”

‘鄭’是洛明玖死去的夫君的姓。

浴室內的水聲未停，姜若嫤也沒有聽見衛臨麒的話語。

姜若嫤的眉眼間浮現幾分煩躁，衛臨麒究竟有沒有迎娶洛明玖的心思，她這些年努力迎合他和靖南侯府，他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

他便如此喜歡洛明玖嗎，哪怕洛明玖嫁過人，她這些年為他做了這麼多，他也不願意顧忌她的想法，讓守寡的洛明玖與她平起平坐？

浴室的水聲不知道何時停了，衛臨麒從浴室內走了出來。

衛臨麒的身上的中衣未完全系好，露出裏面勻稱結實的肌肉，雙腿修長有力，發梢上還帶着浴室內的水汽，充滿着危險氣息。

姜若兮雙腿發軟，不自覺朝後退了一步。

可姜若嫤剛剛有了動作，男人便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漆黑的眼眸定定地凝視着她。

好歹她和衛臨麒結婚多年，姜若嫤自然知道衛臨麒這樣的眼神是想要幹什麼。

姜若嫤這會兒卻不願意配合衛臨麒，她好言好語地想和衛臨麒說有關洛明玖的事情，他卻只想着床榻上的那點兒事情。

“你……”

姜若嫤一個‘你’剛剛說出口，身體懸空，她被衛臨麒放到了床榻上，他高大的身影欺了過來。

每次行夫妻之事時，是她和衛臨麒最親近的時候，通常都會要好幾次水。

曾經她還憑此認為衛臨麒的心裏多少對她還是有一些感情的。可是現在她不知道怎麼的想到曾經在邊境偶然聽到的一個士兵的話語，大致意思是男人和不喜歡的女人也可以上床，不會因為對那個女人沒有感情，便拒絕那個女人的投懷送抱。

衛臨麒重欲，又只有她一個女人，自然只能夠找她紓解。

姜若嫤不是第一天知道衛臨麒不喜歡她，這會兒卻覺得格外的委屈，不禁抬手去推身上的男人。

衛臨麒的動作微微一頓，卻沒有放過姜若嫤，他將姜若嫤嫩白的小手舉過頭頂，在姜若嫤的抗拒中欺了進去。

姜若嫤頭一次覺得衛臨麒是一個混蛋，超級大混蛋。她泄恨地在衛臨麒的後背上撓了一爪子。

女人和男人的力量本來就有差距，而且衛臨麒還是一個身強力壯，常年習武的高大男人。

姜若嫤無法在衛臨麒手裏討得好，最後只能夠半推半就的順了他。

汗水淋漓，姜若嫤被衛臨麒抱去浴室清洗，等從浴室出來，她渾身無力的躺在床榻上，雙眼困得厲害，一時也沒有了精力再和衛臨麒說洛明玖的事情，很快便睡了過去。

出於多年的習慣，第二天姜若嫤還是很早就醒了。她睜開眼睛，便看見床榻旁的衛臨麒正在穿衣裳。

姜若嫤瞥見衛臨麒後背上的抓痕，眼神略不自在。

衛臨麒出生的時候便被冊封為靖南侯府世子，母親又是皇帝的胞妹，眾星拱月，大概沒有人敢有膽子傷害他。

一時間姜若嫤的臉上浮現幾分愧疚。

或許是察覺姜若嫤的視線，衛臨麒看了姜若嫤一眼，說道：“你如果沒有睡好，可以再睡一會兒。”

姜若嫤確實還有些困意，但是看着床榻旁的衛臨麒，還是撐着困意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衛臨麒都起來了，她要伺候衛臨麒穿衣。

等姜若嫤和衛臨麒穿好衣裳，洗漱完畢，下人端來早膳，姜若嫤和衛臨麒坐在桌邊用膳。

衛臨麒：“我要去南州一趟，大概需要五日才能夠回來。”

姜若嫤拿着筷子的手一頓，說道：“侯爺去南州做什麼？”

洛明玖現在便在南州。

衛臨麒眉頭一皺，看起來對姜若嫤的問話不滿，不想讓姜若嫤過問他的行程。

昨日的那種憋屈感又浮了上來，姜若嫤覺得胸口堵得厲害，說道：“侯爺非得現在便去南州嗎？不能夠多在京城陪我一天嗎？”

洛明玖要回京城了，衛臨麒居然連一日都等不了，要親自去南州接洛明玖回京城。

衛臨麒皺眉說道：“為何？你不是無理取鬧之人？”

姜若嫤這才知道她想讓衛臨麒晚一天去南州接洛明玖，在衛臨麒的眼裏居然是無理取鬧。

從前她為了討好衛臨麒，不惹怒衛臨麒，從來不敢多問衛臨麒的事情，更別說是像今日這般詢問衛臨麒去南州的目的了。

可是她的真實想法不是這樣，她也想知道衛臨麒的所思所想。哪怕衛臨麒是為了洛明玖才去的南州，她也希望聽衛臨麒親口對她說。

興許是她的話語打擾了衛臨麒的食慾，衛臨麒放下筷子，朝外走去。

心中的那團火有破口而出的架勢，姜若嫤緊緊盯着衛臨麒離開的身影，一字一句說道：“我不想讓侯爺去南州，侯爺如果將洛明玖從南州帶回來，侯爺便和我和離。”

洛明玖現在便能夠和她平起平坐，以後她的孩子是不是在侯府都沒有了位置。既然無論她怎麼做，都無法得到衛臨麒和靖南侯府的認可，她何不給洛明玖騰地方？

話落，衛臨麒的腳步頓住，他回身凝視着姜若嫤。

觸及衛臨麒淡漠的眼神，姜若嫤的心中的那團火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她幾乎是咬牙切齒說道：“衛臨麒，我要和你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