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起初只是密密斜斜交織落下的蒙蒙雨絲，在桃瑞絲開始往城市的方向飛了沒多久，這些絲線般的溫和細雨很快變得狂躁起來，聲勢漸大。
好在這時的桃瑞絲已經飛到了城裏，在城門口走完程序后很快走進了一家旅店。
相較於街道對面的那家光鮮亮麗的旅館，桃瑞絲走進的這家旅館從外面看着就有股子說不出的窮酸氣，遠不如對街的體面。
不過桃瑞絲本來就是個窮鬼，只有進到這種一看就很便宜的店鋪才完全不會心虛。
令人感到驚喜的是這家旅館的內部居然升起了壁爐。
旅館裏沒別的人在，只有壁爐前的毯子上趴着一個半大的蜥蜴人。見有人進了旅店，他才麻利地爬了起來。
“請問有什麼需要嗎？”
蜥蜴少年說著生澀的大陸通用語，黑色冰冷的豎瞳在他們身上一掃而過。
“麻煩給我們開兩個房間謝謝。”桃瑞絲指向一旁的壁爐，又熱切地問，“我們可以在那烤烤火么？”
蜥蜴少年點點頭，沒有做聲。
他沉默地收了銀幣，給了兩人房間的鑰匙。
在兩人去往壁爐旁烤火后，他沒有跟着回到一開始取暖的那個位置，而是趴在了櫃枱，把壁爐的空間完全讓給了桃瑞絲和阿爾。
也不知道是怕這兩人不自在，還是他自己會不自在。
灰濛濛的雨天，旅館裏沒有安裝元素燈而是用着最傳統的蠟燭，跳躍的煌煌火光將走近壁爐的兩人拉出了長長的影子。
壁爐里噼里啪啦的迸出零星的火星子，裏面的木料很足，溫暖的氣息從裏面透了出來，將地板上鋪着的淺灰毯子映出了火光的橘紅。
桃瑞絲脫下了濕透了的長袍。
在門口的時候她攥着衣角將袍子用力擰了幾下，所以沒有雨水再從衣服上滴下來。
將長袍放在椅子後面的靠背，桃瑞絲理了理襯衫的領子，看着濕漉漉地坐在椅子上的阿爾，隨口問了一句，“不把外袍脫下來烘一下裏面的衣服嗎？”
阿爾沉默地轉過了頭。
或許是為了不讓自己的頭淋到雨，他將外袍自帶的兜帽給戴上了，蒼白的臉頰隱藏在碩大的兜帽投下的陰影里，那雙燭火一般黯淡的眸子若隱若現的水光浮動着。
“裏面沒濕。”他低聲說道。
所以不需要脫下來。
桃瑞絲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詫異地挑起眉，“是嗎？”
她好奇地上手摸了摸他的外袍，發現袍子的材質居然沒有被雨水浸透，連表面也沒了多少濕意。
“好厲害，這衣服是用什麼材料做的啊？”桃瑞絲有一絲絲的心動。
阿爾沉吟片刻，遲疑地答道，“......很貴的材料。”
桃瑞絲：“......”
桃瑞絲：“你什麼意思？”
為什麼要對她強調價格？
“抱歉，我不記得具體是用什麼做的了，只知道好像很貴很少見。”阿爾誠懇地回道。
“好吧。”桃瑞絲無奈地聳肩，又輕扯了一下他的兜帽，“帽子不摘？不覺得悶嗎？”
他慢吞吞地哦了一聲，抬起手將兜帽放下，沒有了帽子的束縛，他柔順的長發瞬間泄了出來。
“嗯？”
桃瑞絲看着他鬢邊的那一捋齊耳的頭髮，鼻腔里發出一聲疑惑的哼吟。
這束頭髮之前這麼短的嗎？
她眨了眨眼，再睜開眼時，他垂在胸前的頭髮看着就都是差不多長度的頭髮了，之前見到的那一束短得有點過分的碎發好像就只是桃瑞絲一瞬間的錯覺。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納悶，真的是眼花了？
“眼睛不舒服嗎？”阿爾語氣關切，湊了過來。
他身上縈繞着一股淡淡的水汽，其間又夾雜着輕微的海鹽味，說不上清冽，但也不難聞。
“沒什麼，就是稍微有點困了。”說完，桃瑞絲還應景地打了個哈欠。
想想也是，早上四點多就醒了，怎麼可能不犯困呢？
被壁爐中溫暖的火光映照着，桃瑞絲滿身的潮濕氣息逐漸蒸發，她靠着椅背，身體懶散的軟了下來。
“這裏離孟霍特很近了，但是那裏的火車票蠻貴的，所以這些天我們要多賺點錢......”
一提起錢，桃瑞絲原本輕鬆的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
她趕緊敲了敲自己的腦門，強迫自己把這些憂慮拋在腦後，畢竟她現在煩惱這些實在是沒有必要。
明天的煩惱就交給明天的自己吧Orz
旁邊的阿爾似乎是被她突然的動作驚到了，瞳孔有一瞬間縮了起來，隨後又像是覺得有趣，也學着她用拳頭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臉上的笑容都冒着傻氣。
桃瑞絲覺得自己有被無語到。
不過他本來就很不聰明的樣子，所以偶爾的愚蠢行為桃瑞絲也自認完全可以包容。
等身上的衣服差不多被烤乾，桃瑞絲的眼皮也沉重到不行了。
旅館外的雨漸漸小了，屋頂集聚的大片雨水順着屋檐如斷線珍珠般落到地面，滴答滴答的極其富有節奏感，有點催眠，這讓桃瑞絲更困了。
就在她糾結要不要直接上樓去房間休息時，阿爾扯了扯她的衣角，弱弱地說道，“我餓了。”
“嗯？”正想開口說餓了就去捕獵，但是一想到他們現在已經到城裏了，桃瑞絲就瞬間清醒了。
“對哦，你沒錢。”桃瑞絲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頸，從儲物捲軸里重新拿了一件乾燥的長袍套上。
在問過蜥蜴少年這家旅館並沒有用餐服務后，桃瑞絲就帶着她養的小水母出門了。
還沒出旅館的門，阿爾又迫不及待地把兜帽戴上了，見桃瑞絲一臉疑惑，他隨口解釋了一句，“怕在外面淋到雨。”
“淋到雨......是什麼很嚴重的事情嗎？”正好有一滴沁涼的雨滴落在了她的鼻尖，在打了一個噴嚏后，她快速地把雨珠蹭掉了。
“是的。”阿爾將漏出來的幾縷長發撈起收進了衣服里，用平淡到沒有絲毫起伏的語調說道，“我不能淋雨的，會化掉。”
桃瑞絲打量周邊商店的動作一頓，隨即皺着眉轉過了頭，不解地看着他，“什麼意思？”
什麼叫......會化掉？
兜帽投下的大片陰翳遮住了阿爾的臉龐，讓桃瑞絲看不清他任何的表情變化。
他歪着頭，像是在組織措辭，只是那含糊的話語仍是詞不達意，“不知道該怎麼說......聽說你們人類觸摸到了雨水是涼涼的，但是我碰到的雨是燙的，碰過的皮膚會很燙，然後......就會溶化在雨里。”
“唔，就像這樣。”
放棄了不擅長的語言描述，阿爾在街角站住了腳步，伸出手接住了屋檐墜落的雨水。
桃瑞絲一驚，回過神來后就發現自己已經拽回了他那隻不安分的手。
“碰不得雨你還要去碰？！”雖然很好奇他碰到雨以後會產生什麼奇妙的化學反應，但是桃瑞絲還是看不得他這麼傷害自己，“你、你真是有夠叛逆的啊......”
不過，顯然是已經晚了。
桃瑞絲低下頭，看着自己捏住的他冰涼的手掌，只見他沒有任何紋路的掌心以及集聚了一小股雨水，下一秒，她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阿爾的手掌，居然就直接消融在了那一小灘雨水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