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捉蟲）
待最後一抹霞光隱入山巒，綴滿繁星的夜幕也徐徐降臨。
明明只能算是個鄉下小鎮，但自桃瑞絲在這家驛站住下，耳邊的嘈雜喧囂就沒有停下來過了。
不說周圍那些酒館裏熱鬧的拼酒叫罵，以及馬路上車軲轆劃過的響動，就連隔壁兩邊房間小情侶熱情的交流聲以及某個傢伙震耳欲聾的鼾聲，都彷彿交織成了一曲為慶祝她入住而歡奏的交響樂，一個勁兒地往桃瑞絲耳朵里鑽。
伴着這一片嘈雜，房間裏的桃瑞絲正屏氣凝神地調製着毒藥。
前段時間從傭兵市場那裏買到的一批毒樹蛙體內的毒素都已經被提取出來了，再添加一定比例的三花蕨和銀星地衣......
“砰”
試管發出了輕微沉悶的爆破聲，玻璃管中藍紫色的液體交融反應，在飄出一團細密的白霧之後，它們混合成了更深一號的紫黑色，液體中屬於銀星地衣的星星碎屑般的微光草屑，也如銀沙一般緩緩沉澱了下來。
——這一看就是劇毒的藥劑了。
要是作為魔葯課的作業交上去，怎麼樣也能得A等了。
桃瑞絲滿意地點了點頭，但回想起什麼后，她又憤恨地一錘桌子。
可惡！斑斑給她的那隻刺鱗河豚被她落在家裏了！
如果藥劑里能添加上一些河豚的毒素，那一定是錦上添花！只可惜等她想起來這回事的時候她已經在驛站了......
不出意外的話，等她再次回到家裏，就能看到水缸里那隻河豚死不瞑目的慘狀了吧。
“這可能就是那隻河豚該有的命運吧。”
桃瑞絲連鱷魚的眼淚都擠不出來一滴，哀嘆一聲便把這事拋在了腦後，又看了看管中的毒藥，“不知道效果怎麼樣......”
別看她住的這驛站表面破舊，其實裏面乾淨着呢，她想找只老鼠試毒都沒能找到。
想到這裏，桃瑞絲又抬起頭看了看牆壁上懸挂的鐘，彼時，那根最短的指針堪堪指向了“8”。
還遠遠沒到睡覺時間呢。
夜貓子桃瑞絲若有所思地將幾個試管重新排列好，又從包里翻找出來了自己的機械弩，將那些幾根極細的弩/箭的箭頭浸泡在了毒藥之中。
還是出門找幾個獵物試試吧，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
待久未移動的時針終於猛地又跳了一個時刻，滿心雀躍的桃瑞絲吹了聲口哨，將浸泡在毒藥中的弩/箭拿了出來。
而在聽到了她清脆的口哨聲后，貼着牆根偽裝普通掃帚的托比也飄了過來。
桃瑞絲又將那張泛黃的地圖對着它交代，“附近有個小型的魔獸森林，我們去那邊找幾頭獵物吧。”
這個小型的魔獸森林她之前了解過一些，知道裏面沒什麼危險的大型魔獸。
或許對普通人來說這地方還存在着一定的危險性，但對於桃瑞絲這種打不過就能立刻騎着掃帚跑路的女巫來說，這裏正是實驗她製作的新毒藥的絕佳場所。
推開房間緊閉的窗，立刻有清冽的風灌了進來。
風中夾雜着不少的水汽，濕漉漉的，應該是來自於那個魔獸森林中的湖泊。
桃瑞絲深吸了一口氣，跳上了窗檯，在此期間，她的魔法掃帚也越過了那道窗，在桃瑞絲從窗檯跳下后穩穩地接住了她。
劃過耳畔的風聲愈漸喧囂，桃瑞絲晃悠着腿，低頭擺弄着手腕上才裝好的機械弩。
這個機械弩是她的養母給她做的。
她的養母是個矮人，還在世的時候，就是附近村子間有名的鐵匠。
不過她的有名並不僅僅是因為她鍛造的手藝好，還有她總喝醉酒而逾期交付甲方爸爸定製器具的原因，因此找她定製想要的器具，都要做好晚十天半個月才能收到的準備。
雖然某些方面不太靠譜，但是她為桃瑞絲定製的機械弩卻是極為用心的，用的材料也都是當時能找到的品質最好的材料，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弩還能繼續工作個幾十上百年呢。
霧氣般的月光虛虛的縈繞在這片暗色的魔獸森林上，時不時有低沉的獸吼打破這片沉寂。
桃瑞絲從托比身上跳到了柔軟的土壤上，將那件寬大的原本用於擋風的斗篷但在戰鬥場合顯得有些累贅的長袍脫下。
樹影婆娑，桃瑞絲聳了聳鼻尖，皺起了眉。
奇怪，明明森林裏的是淡水湖，空氣中居然混進了淺淡的海鹽味。
有些在意，桃瑞絲抬腳便往風吹來的方向走去。
森林裏的氣味並不好聞，是那些春天才發出來的鮮嫩的清新樹芽完全掩蓋不住的沉悶厚重。
尤其是——
那近在咫尺的蛇腥味。
桃瑞絲心念急轉，猛地側身從腰間抽出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條迅猛纖細的蛇砍成了兩截。
頃刻間迸濺的蛇血染紅了桃瑞絲原本白皙光潔的側臉，腥味的血液順着她的下頷骨慢慢淌落。
“這血應該沒毒吧......”
桃瑞絲隨手擦了擦臉頰上流淌的血液，蹲下身用匕首把蛇翻了個面。
是她認識的無毒的蛇。
“還好還好。”桃瑞絲鬆了口氣，利落地剜出了蛇膽保存好。
不遠處的灌木叢里發出窸窣的輕微響聲，桃瑞絲迅速抬起手腕，按下了細弩的扳機。
弩/箭“咻”地鑽進了蓬鬆的灌木中，頓時，那叢灌木又恢復了平靜。
將匕首上淋漓的蛇血仔細地擦乾淨，桃瑞絲起身的同時順手又把它收回腰間。
小心地撥開了纏着荊棘的灌木叢，她看到了她用弩矢射中的獵物。
嬌小的花栗鼠緩慢地蹬着後腿，嘴裏冒出細小的白沫，那是桃瑞絲塗在弩/箭上的毒藥起效了。
不過......
她視線下移，將花栗鼠腹部的箭矢抽了出來。
試驗毒藥果然還是要找個大點的獵物才行，不然死太快了，她都看不到毒藥起效的反應。
這樣想着，桃瑞絲拎起了那隻花栗鼠突然陷入了短暫的糾結：中了毒的花栗鼠就算處理后還能吃，但是不是有點太麻煩了啊？
雖然蚊子再小也是肉但是......
桃瑞絲擰着眉思索了片刻，還是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把它收進去了。
說不定以後就能用到。
“我們繼續去找那片湖吧。”桃瑞絲一招手，裹着一層葉子的掃帚就應聲飄了過來。
桃瑞絲上下掃了它一眼，“哦，你的新造型真別緻啊，親愛的。”
有着別緻新造型的托比撞了撞她的肩膀，突然飄到她的上空，用力地晃起了身子，將那一身葉子盡數抖落到桃瑞絲身上了。
桃瑞絲：！！！
“好你個混蛋！”罵罵咧咧地拍開身上的落葉，桃瑞絲一個起跳將托比撈了下來，狠狠抓了一把它尾巴那些乾燥又脆弱的由地麥組成的尾部，“再整我，信不信我拔禿你？”
可恨這掃帚實在油鹽不進，竟躺平不動裝起死來。
“哼。”桃瑞絲被氣笑了，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等着吧，總有一天我要收個新的代步工具換掉你。”
聽到這話，托比才像是終於知道怕了，連忙親昵地蹭了蹭桃瑞絲的肩膀。
桃瑞絲沒再理它，專註地往水聲漸大的方向走去。
“嘩啦嘩啦”
潺潺的流動水聲漸漸演變成了浪花擊打岸邊的大動靜，在視野的盡頭出現了大片的湖泊后，桃瑞絲呼吸一滯，放緩了腳步。
視線穿透湖邊影影綽綽的婆娑樹影，桃瑞絲從其中一顆粗壯的樹榦后探出了半顆頭顱。
泠泠的月光輕薄似霧，裊裊地籠住了這一汪寶石般的湖水。
幽深的湖面上折射着月光，泛起粼粼閃閃的波光，輕柔的春風吹皺了湖水，盪起了層層疊疊輕紗般的漣漪。
難得的美景，但桃瑞絲並沒有多餘的心神來欣賞這些。
她的目光已經被湖泊中央那隻緩慢沐浴的海獸牢牢吸引住了。
好大的一隻巨烏賊啊，桃瑞絲目露驚嘆。
雖然柯瑞爾大陸兩面臨海，而且桃瑞絲嚴格來說算是個海女巫會經常去到海邊，但她去到海邊的時候都沒遇到過這麼大的海獸。
雖然不知道這隻巨烏賊為什麼跑到內陸湖裏來了......嗯，聽人說這湖底下連接着深淵之海呢，這麼一看說不定是真的。
桃瑞絲心不在焉地撫摸着手腕上的機械弩，突然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想要契約這個大傢伙當她的使魔。
這樣的念頭堪堪升起，她便看到湖水中央的那隻巨烏賊緩慢地轉過巨大的頭顱，注視的目光如利刃般直直向桃瑞絲射來。
牠發現我了。
桃瑞絲咬牙，在矮身躲過了巨烏賊噴射而來的水柱后，抬起手腕扣下機械弩的扳機，將剩餘的弩矢盡數釘入了巨烏賊柔韌的身軀。
巨烏賊本體也是帶毒的，也不知道弩矢上的毒素對牠能有多大效果。
心回百轉之間，桃瑞絲極快地拿出了自己的魔法水晶球。
雖然腦子因為緊張和興奮而有些暈眩，但是在取出水晶球的那一剎那，熟練的長串魔法咒便從嘴裏逸了出來。
手中的半透明的魔法水晶球很快泛起了清淺的綠色光芒，和桃瑞絲眼睛的顏色有些相似。
還沒有從魔法學院畢業的女巫們是沒有資格用魔法杖的。
通常情況下，是女巫們臨近畢業了，學校才會允許她們自尋材料，自製一根魔法杖為己所用。
雖然大部分女巫都做不來鍛造的活計，製造出來的魔法杖通常會很粗糙，但這些由她們親手製作的魔法杖是最貼合當時的女巫們狀態的武器。
舊事不提，桃瑞絲很快用魔法球對着巨烏賊施展了幾個水縛術。
只可惜這隻巨烏賊看着笨重，躲避的動作卻麻利的很，甚至還能在避開她魔法的同時朝她噴出幾團墨。
水縛術的範圍有點太小了，桃瑞絲輕嘖了一聲，又忙掏出一根潔白的鵝毛筆，在水晶球上畫上了稱得上是潦草的簡型囚牢魔法陣。
繪製在魔法陣上的粗略線條逐漸隱沒在了魔法水晶球強盛的光芒之中。
桃瑞絲由於狼狽的躲避而稍有些雜亂的紅髮無風自動，在短暫的漂浮過後，待這些打着小捲兒的小碎發重新垂落時，淺綠色光芒包裹的魔法水晶球表面突然有具象化的鎖鏈生出！
那些由一個個魔法咒文組成的鎖鏈從巨烏賊的四面八方將它鎖定，纏繞！
桃瑞絲注意到巨烏賊幾乎是在被束縛的那一瞬間就噴出了幾乎能將整個湖泊覆蓋的墨雲！
不過即便如此，牠目前也掙脫不掉了。
桃瑞絲急忙取出學院發放的用於使魔契約書。
她魔法等級不高，施展的囚牢法陣也只能堪堪維持數十秒而已，她必須趁着巨烏賊無力反抗的這點時間將牠成功契約！
千思百轉時間，現實中時間的流淌也只是一瞬，在桃瑞絲在契約書主人的空白處按上了新鮮的血手印后，她也剛好騎着托比飛到了巨烏賊不遠處的上空。
然後就在她雀躍地就要跳落到巨烏賊碩大的身軀的那一剎那，被束縛的巨烏賊突然開始了更加劇烈的掙扎——就好像有什麼能危及到牠生命的東西在此刻逼近！
“嘩——”的一聲。
原本平靜的湖面忽而驚濤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