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酆都城東大門，徐小禧被驗過手牌，放了進去。
沿着主道路一路向西，道路上來來往往的鬼差很多，一個個牽着鎖魂鏈，帶着幾隻小鬼，進入十大閻羅殿中。
也有幾個鬼差從閻羅殿裏出來，帶着哭爹喊媽的小鬼朝西邊飄去。
徐小禧被他們的哭聲吸引，偏頭望去，豎著耳朵聽他們嘟嘟囔囔的話，大部分都是喊冤，我沒有做之類的話。
看樣子是被審判有罪，帶往地獄的惡鬼。
還有一些小鬼垂着頭，一副認罪伏法的樣子，乖乖跟着鬼差往十八層地獄的方向走。
徐小禧走馬觀花似的慢悠悠地朝前走，突然聽到一聲叫喊：“誒，小兄弟留步！”
他疑惑回頭，就瞧見一隻白袍鬼差沖他招手。
徐小禧不敢置信，伸手指向自己：“你在叫我？”
白袍鬼差點頭：“對，就是在喚你。”
徐小禧有些緊張，問：“我怎麼了嗎？”
他一路走過來，除了多看幾眼道路上的小鬼，好像沒做什麼太出格的事情。
白袍鬼差快速飄到徐小禧面前，問道：“小兄弟可有着急的差事？”
徐小禧搖頭：“沒有。”
白袍鬼差欣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說著，將鎖魂鏈塞到徐小禧手中：“勞煩，幫我看這小鬼一會兒，等我回來，必有重謝。”
他說完就急急忙忙的往回跑，驀地想到什麼，又轉回頭問徐小禧：“小兄弟，你的手牌可能讓我瞧瞧。”
徐小禧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有點發懵：“哦好。”
他把手牌掏出來，送到白袍小鬼面前，就聽白袍小鬼念叨一聲：“勾魂司實習鬼差徐小禧。”
“好，我記住了，小兄弟站這兒等我片刻！”
白袍小鬼說完，一溜煙飄回了第四大殿中。
被鎖魂鏈綁着雙手的惡鬼：“……”
牽着鎖魂鏈的徐小禧：“……”
雖然事情發生的突然，徐小禧有些莫名其妙，但他還是聽話的待在原地，直至那隻白袍鬼差拿着一支捲軸，重新回來。
他笑着從徐小禧手中接過鎖魂鏈：“真是謝謝小兄弟啦，剛剛忘了拿令軸。”
他說著，從袖袍里拿出一個銀元寶塞到徐小禧手中。
“！！！”徐小禧很是震驚。
白袍鬼差笑着解釋：“一點辛苦錢。”
徐小禧見他牽着小鬼就要走，出聲阻攔：“誒，等一下！”
白袍鬼差回頭問：“何事？”
徐小禧追上兩步，把銀元寶還回去：“我沒做什麼事，談不上辛苦，這錢受之有愧。”
白袍鬼差一臉詫異：“你……”
徐小禧打斷他：“不過鬼差大哥，我能不能跟你打聽點事兒？”
白袍鬼差問：“何事？”
徐小禧不好意思笑道：“我剛來陰間不久，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想聽聽這地府里有什麼常識禁忌。”
白袍鬼差面露為難：“可我還得去交差事。”
徐小禧：“沒關係，我看你也是往西走，就是邊走邊閑聊幾句，不耽誤你辦事兒。”
白袍鬼差聞言，點頭應好：“那你想問些什麼？”
徐小禧：“鬼差大哥知不知道在地府里幹些什麼能掙錢？”
白袍鬼差也是個開朗性格，見他這麼問，立刻打開了話匣子：“怎麼得，還想掙點零花錢？”
徐小禧沖他笑笑，沒有反駁。
白袍鬼差道：“想掙零花錢也容易，畢竟咱們有職權便利，你可以去還魂崖看看，那裏天天都有小鬼還魂，其中有一些小鬼在陰間迷了路，到了投胎時間，遲遲找不到地方，還魂崖的鬼差就會在旁邊立幾個告示牌，上面全是這些失蹤小鬼的信息。”
“你若是把那些小鬼找到了，小鬼多少都會給你一些答謝費，至於多少，那就不曉得啦。”
“只是這事太麻煩，陰間大的出奇，小鬼又多的數不勝數，想要找一個小鬼，何其困難，但凡手裏有差事，又不太差錢的鬼差都不想去做。”
“何況像咱們勾魂司的鬼差，可以走陽間，陽間的大部分人家都很懂事，在給親人祭祀燒紙時，都會給咱們這些勾魂的陰差一些打賞。”
他說完，又道：“不過你還是一個實習鬼差，估計還不能走陽間，每個月的俸祿也不多。”
“對了，除了還魂崖，還有幽冥界的集市上，會有找小鬼做事的攤主，事後給點辛苦錢。”
“再有就是一些雜活，就是有些鬼差喜歡偷懶，去了陽間只想找地方快活，不想辦事，就會找像你這種實習鬼差去勾魂，等你把那些逝世的鬼魂全夠過來，他直接帶回陰間交差。”
“不過這種差事都不敢放在明面上，所以你平時不怎麼遇得到。”
徐小禧把他說的話，一一記下。
之後他又問了白袍鬼差一些事情，直至到了西城門的十幾道岔路口，徐小禧才不得不與對方分開。
對方牽着惡鬼從第十一道岔路離開，他則從左邊第一道拱門進去，前往牢獄送香。
到了牢獄大門口，徐小禧又被驗了手牌。
一進大門，依舊是走到兩邊惡鬼的癲狂尖叫迎接他，徐小禧沒帶皮鞭，沒有辦法用粗暴的武力震懾他們，只能一咬牙，一閉眼，快速衝過去。
可能是知道這些都是欺軟怕硬的惡鬼，徐小禧不像前兩次那樣，被嚇得想哭，雖然依舊會害怕。
這會兒招魂鍾還沒響，看守的鬼差依舊是那個猥瑣青年。
徐小禧大致說了下自己過來的原因，看守鬼差竟直接起身，過去打開了9009號的牢房門。
徐小禧見他沒有半點要為難自己的樣子，有些吃驚，心想，難道對方真被自己說要跟閻王爺告狀的話嚇住啦？
不管如何，對方不再為難自己，這對徐小禧來說算是大好事。
他關上牢門，轉頭看向牆壁上的紅衣惡鬼，打招呼道：“我又過來啦。”
徐小禧來的時間不對，引得張翼抬頭看他，瞥見白袍小鬼蹲到自己面前，把幾根香火插在地上，又從懷裏拿出一隻被符紙包裹的打火機。
一邊點燃香火，一邊解釋：“對不起，我把你打傷了，我上司知道后，把我狠狠罵了一頓，這是他們費了很大心思才找來的香火，說是可以固魂療傷。”
徐小禧說著，用符紙墊着下面一節，舉到紅衣惡鬼面前：“你快多吸一吸，說不定明天傷口就好了。”
張翼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徐小禧見他不吸氣，着急催促道：“喂，你快吸呀，不然這香火等會就燃完了。”
張翼皺眉，問：“你對犯了罪的小鬼都這麼上心？”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把徐小禧問得發懵：“啊？”
張翼：“犯錯行刑，都是應得的，就算受了傷也是咎由自取，要是地府里的鬼差都像你們這樣，對犯罪的小鬼仁慈，那豈不是讓他覺得自己犯得錯，並不嚴重？”
徐小禧：“……”
這惡鬼生前不會是什麼教學夫子吧？
怎麼這麼愛說教？
不對，電視劇里演的，教學夫子都是頭髮發白的老頭兒，他頭髮烏黑，瞧着年齡沒不比自己大多少。
徐小禧反問：“所以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
張翼：“……”
徐小禧把香火又湊近幾分，說道：“看來是沒有，那你更要多吸，把傷養好了，我才打得更重一點兒，讓你多受點刑罰。”
張翼：“……”
這是什麼鬼邏輯！
徐小禧無視他的沉默，繼續催促：“快吸快吸。”
香火燃燒，煙氣在牢房裏飄散，味道極其好聞。
徐小禧忍不住吞咽口水，說來奇怪，他外婆家供着一位財神爺，家裏經常燃香，他聞着頂多是覺得挺好聞的。
可這次聞到香火，怎麼感覺這麼香！
就好像他三天沒吃飯，突然看到一桌子美食一樣，真的很饞，完全把持不住。
“喂，你別自暴自棄呀，吸了香火，能穩固你的魂體，還能療傷，你應該還不想被我打的魂飛魄散吧？”
“我跟你說，要是鬼魂都沒了，那就真的徹底沒了，你想想生前的家人朋友，老婆孩子，實在不行，再想想你喜歡做的事兒。”
“人非聖人孰能無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兩個上司跟我說，你犯的錯不算嚴重，還有改正的機會，你……”
“閉嘴！”
怎麼會有這麼話嘮的小鬼。
吵得他腦仁疼。
徐小禧察覺到他的不耐煩，立刻安靜，只是舉着香火的手晃了晃，無聲的示意他快點吸，別浪費。
張翼也沒想過自己要魂飛魄散，再加上實在不想聽這鬼差嘮叨，便試着吸了一口。
“咳咳咳——”
徐小禧被他突然咳嗽嚇了一跳，趕忙問：“你怎麼了？”
張翼嫌棄的撇開臉：“拿開，難聞死了。”
“啊？”徐小禧對着空氣用力吸了兩下：“很香，不難聞呀。”
張翼斜他一眼，沒好氣道：“沒見識。”
徐小禧：“……”
好端端的鄙視他做什麼？
徐小禧不服氣的又吸了兩口，依舊覺得這香火很好聞。
張翼：“我要吃東檸觀的的香火。”
“什麼觀？”
徐小禧搖頭：“沒聽說過。”
張翼：“……”
徐小禧：“只有這些，沒得選。”
張翼偏頭不語，表示拒絕。
徐小禧眼看香火一點點燃燒，有些着急：“你一隻成年鬼，怎麼還挑食，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啦，再說你待的這是牢獄，哪能是你說什麼就……”
他在觸到對方不悅冰冷的眼神時，聲音戛然而止，甚至連退兩步。
徐小禧因為著急，差點忘了對方身份。
這是一隻兇悍的惡鬼！
就算幫了自己兩次，可依舊無法改變他是惡鬼的事實。
而且自己還目睹過看守鬼差被他用鎖鏈綁在鐵門上的情形。
“對不起。”
徐小禧小聲致歉，把香火插在他面前的地上，急匆匆跑出牢房。
張翼望着他逃走的背影，沒有說話，垂下眼皮看了眼地上燃着的香火，皺着眉，嫌棄的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