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艷陽高照,瓊林鎮主街大路上一片喧囂。

蘇含章裹着一身帶毛領的錦袍,側身倚在自家的馬車上打瞌睡,車輪行在路上發出一陣“吱吱悠悠”聲,實在是個很好的催眠曲。

小福有些擔心的看着渾渾噩噩的含章,給睡着的小公子腳下又包了塊毯子。

“少爺,不行咱們就不去登高閣了吧,瞧着你不是很精神的樣子。”

含章聽言,打了個哈欠,抬手擦了擦眼角擠出來的眼淚。

“沒事沒事,我好着呢,就是困,到地方就好了。”

含章說這話也頗為心虛,他心想,能不困么!昨夜大王八從院中的花池子裏爬出來,非常履行諾言的蹲在他床下的鞋踏上,給自己講了一夜的妖怪小故事。

倒是沒有多說他們津水裏怎樣怎樣,大多是什麼山林水木的小妖怪,到人間的奇遇。

令他記憶尤深的,是王八講的一隻黃鼠狼,他修成之後出門討“人”的封正,結果鬼頭鬼腦的在人間縣城轉了好久,也沒找到一個有大德能夠給他封正的人。

“什麼,封正是什麼,還得找個大德之人?”

王八的“人話”說得正經不錯,一口地道的官話,要比其他小妖好很多。

“封正就是山精妖怪修鍊到一定境界,需要的一場認可與造化,成則化人形,上另一境界,不成,那就白修啦,千兒百年的苦修,一朝散盡呢。”

“啊?你們也不容易哦。”含章趴在被窩裏感慨。

王八翻過龜殼,曬着由小窗透進來的皎皎月光,煞有其事的點頭,“很艱難的。”

“那尋常人能封嗎?我給你封一個呀!”

王八趕緊擺擺手,“不能亂封的,大德之人,修道之人,他們命格硬啊,能受精靈朝拜,又能判斷和印證,”

“這樣啊,那隻黃鼠狼可怎麼辦呢。”

“誒呦,那鬼迷日眼的東西,眼見百年苦修就要功虧一簣,心裏苦悶,就在夜裏把縣城裏的雞都偷吃了。”

“嚯!挺能吃啊。”

王八卻搖頭,“天一亮,百姓們都氣憤不已,告到了縣衙。但黃鼠狼封正期限將至,實在慌不擇人,因為偷雞又人人喊打,無奈,直接找上正在升堂的縣令。縣令一見罪魁禍首自投羅網,便將苦主們都叫來了。”

“呃,結果,封成了么。”聽着就有些懸的樣子。

“唉,那縣令命格不行啊,只成了一半,小黃他變得人身鼠頭的,還得給被偷雞的人家幹活還賬,可苦呢。由此可見,人間誘惑太多了,妖生艱難。”

含章看着這大王八妖怪一臉戚戚的樣子,倒是覺得人不一定要怕妖怪,說不定妖怪們更怕人一些呢。

“那你們怎麼辦啊。”含章想着昨日往池子裏放了那麼多點心,早晨就都不見了,可見小妖怪也不少,都怎麼封正呢?

人世里哪有那麼多有大德的人,難道,不會是,逮着一個,就可勁兒的薅羊毛吧,這樣想起來,豈不是每天都有妖怪在他眼前排着隊等封,大德之人,也很慘呢……

含章正亂想,王八卻頗為自豪的說,“我們有大人啊!”。

只是說到他們那個從天而降,還被雷劈糊了的“光芒萬丈赤金巨龍”,小妖嘴就嚴起來了,說什麼也不再多講,反倒指指點點的問起含章來。

“公子你找得怎麼樣了?我們大人有下落嗎!”

含章也愧疚,他那日包票打得挺好,但找來找去,蘇府都翻遍了,也沒見着什麼“大人”的一點影子。

所以,今日藉著同宗表兄的邀請,他出了門來到登高閣,還能在蘇府外的瓊林鎮到處找一找,萬萬不要辜負了人家小妖怪們的一番囑託吶。

無奈昨夜睡得太晚,一路上昏昏欲睡的,到了登高閣,馬車一停,蘇含章才精神過來。

甫一下車,常年不出門的小公子就被眼前的高樓鎮住了,高樓聳立在瓊林鎮最中央的位置,雕欄畫柱,好不精緻,樓中熱鬧喧囂,鼓樂齊奏,真是盛景。

蘇含章看着眼前金粉而成的牌匾,上寫“登高樓”三字,他頓時詩意大發,一甩寬袖,念念有詞。

“誒呀,真是六曲雕欄百尺樓,簾波不定瓦如流。浮雲已映樓西北,更向雲西待月鉤啊!”

小福收起了馬車下的板凳,聽他們少爺“嘰里哇啦”說了一堆,眼神中透露着缺少知識的澄澈,於是他只掏了掏耳朵,愣頭愣腦的問了一句。

“啥?”

蘇含章嘆了口氣,拍了拍小廝的肩膀。

“我說,樓真高……”

“哦哦。”小福恍悟,然後大大的贊同點頭。

“少爺你這幾年身體不好沒來過,登高樓也是前年才改成這樣的,原來也不怎麼高,現在不僅改了樓,裏邊一共五層,每層的營生都不一樣,新老闆是個歌姬,長得很美。”

說完,小福還湊近了小公子低聲說了一句,“聽說五層還能尋花問柳呢!”

含章詫異,而後又瞥向自己的小廝,“你小子,怕不是去過吧。”

小福趕緊搖頭,“都是有頭有臉的才能上五層的,一般人上不去。”

兩人說話間,便被門口的掌柜迎進了門,掌柜一看蘇府的豪華馬車,還有含章一身的錦繡,就知道這是個有身份的。

“誒呦,小公子是吃酒還是喝茶,是聽曲還是賞花啊。”

蘇含章沒應付過這樣熱情的盤問,於是趕緊從袖口拿出蘇明的請帖,“找人找人!”

“原來是明公子的客人啊,快快,三樓請!”

說著,蘇含章便順着樓梯一路被帶到四樓,期間他好奇的迅速往旁邊路過的幾層瞟了瞟,可見一層是吃飯喝酒的,二層是搖色子行令的,三樓便是設酒宴的地方,其間還搭了檯子給歌姬舞姬。

蘇明正被人拉着敬酒,含章躊躇了一會兒,看着人太多了,便悻悻的放下了手,沒上前打招呼,尋了一處空席便坐下了。

只是他自打一進門,好多人就已經注意到,實在是蘇小公子長得漂亮俊秀,想要來搭話,但大多都不認識這個久不出門的蘇家小公子。

於是便有人去意會酒宴的東道主,蘇明剛灌下一壺酒,聞言往角落的桌邊一看,心裏也“嚯”一聲,這小公子真嫩啊,是誰家的,怎麼沒見過?

蘇含章就像個玉人似的,端着茶杯拘謹的坐在窗下。

直到蘇明來見禮,兩相一介紹,蘇明才想起來,這可不是他堂伯家的小兒子蘇含章么!

前幾年他去拜見大伯父,還見過一眼呢,只是那時候眼前的這位俊公子還沒長開,又一身病氣,如今可真是寶珠脫塵了,叫人不敢認。

蘇明酒氣一上來,拉着含章就往人群里走,和宴席上的眾人介紹,“這是我本家弟弟,怎樣,叫你們都來見識見識!”

含章倒也覺得新鮮,好熱鬧啊!

於是別人朝他敬酒,他就朝人家拱手作揖,還好沒人非要給他喝酒,他正慶幸,殊不知,蘇小公子病弱嬌貴,是整個瓊林鎮都有名的,蘇家爺倆這些年流水的銀子砸進名醫名葯里,愣是養活了一個從鬼門關搶回來的小兒子。

誰也不敢給他灌酒啊,這要是有個萬一,蘇老大得生撕了他們。

含章看什麼都新鮮,一路被讓到了主桌,桌上好些是蘇家族裏的長兄長舅,和藹的問了些尋常話。

“小弟,你大哥什麼時候回來啊,他還欠我一頓酒呢。”

含章被夾了一滿碗的魚肉,此刻吃得一嘴油,還要分神說話,“唔,窩大哥和爹爹寫信說快了,不過趕不上表兄的喜事,叫我過來躍進薄力。”

主位上年長的舅舅則擺手,“叫人家消停吃飯,一會兒該噎着了。”

眾人便笑,幾個喝酒的爺們心中還想,蘇老爹長得不怎樣,大兒子也魁梧的很,這小兒子倒是嬌嬌貴貴斯文的緊,該是像他那早逝的夫人了,嘿!可真會生。

只是含章邊吃,心中還記着小妖怪們的託付,一雙桃花眼四處瞄,在坐的他都看遍了,只有高台上舞姬身後的屏風擋的嚴嚴實實,隱隱約約的看不清。

而等眾人酒過三巡之後,歌姬舞姬們便帶着香風飄然下台來,穿梭在賓客間巧言歡笑,更有甚者被攬入懷中,含章這才反應過來,在座好像都是男客。

蘇明更是抱着領舞的女姬肆意飲酒,很風流的樣子。

含章看着直皺眉,這個表兄不是要成親了么,怎麼這樣不自重,豈不是有負人家深閨女兒的春心。

主桌的大部分男客也被吸引過去,含章身邊空出一大片,還好小福護得緊,沒人貼坐在他家少爺懷裏,小福看着一個個珠圓玉潤的嬌娘,深怕姑娘們一個不小心,坐壞了他家小公子的大腿……

這時候,曲班的調子一轉,琵琶彈得更是嘈嘈切切,屏風後走出一位身段絕佳的女子來,酒宴之上一時間一陣吸氣與喧嘩。

“這,不是朝雲姑娘嗎!”

“好啊你個蘇明,竟然面子這麼大,登高閣的掌柜朝雲姑娘都叫你請來了!”

蘇明也迷糊,他哪有那個能耐,不過酒勁上頭,又被吹捧了一番,哪裏還管這個。

含章也抬頭看,那女子粉鬢香腮,頭上飛雲髻上滿是珠翠,整個人看起來風情萬種的。

只是他倒是沒注意這些,小公子只是慨嘆。

“哇,這個姑娘頭上的珍珠可真大啊!”

朝雲頭上插着一對粉貝珠翠,鬢間一顆大珍珠流光溢彩,耀眼極了。

只是小福哪還能聽見他們公子說什麼,早已經被朝雲迷得五迷三道了。

場面更加熱鬧起來,這時候,卻有一位紅衣女子,一碗茶湯淋在含章的後背上,燙得含章“誒呦”一聲,女子身段嬌軟,連連致歉,含章怕主人家責怪女子,直說不打緊。

小福趕緊給含章脫下浸着熱茶的外衫,但裏衣也濕了,正惱怒間,卻見本不怎麼理人的朝雲輕移蓮步,走到了含章面前。

“這位小公子怎麼稱呼,是我家的女婢們粗手笨腳,不如公子隨我去樓上更換衣衫,聊表歉意。”

朝雲聲音柔軟,沒等含章反駁說不用,他回府就行,身邊的蘇明等人就起鬨,直推着含章往樓上走,還說什麼,“這是我家族弟,姓蘇,喚作含章,承蒙朝雲姑娘不棄,咱們哥兒幾個這就送他上樓!”

等含章被七手八腳的推上樓,這些個表兄什麼的,就被侍女帶走了,獨留自己在一處堂皇的錦室中,當真處處都以珍珠裝飾,就連燈座,都是金邊嵌了貝母。

奢華之中,唯獨軟塌邊的白牆上,掛了一副清淡的美人圖,工筆細膩,情思濃稠,被呵護的很好。

珠簾后的粉色香燭,升起裊裊青煙,氣味香得膩人。

屋裏也沒人,含章抬步就要出門,卻被侍女攔下,說什麼等衣裳來了給郎君換上。

若是男子阻攔,含章說不得還要衝一衝,可門前都是女子,人人力氣還大,他又少見女客,麵皮子薄,就怕唐突了人家,還真就困在這了,連小福都不知道去哪找。

這廂的小公子手足無措,那廂的登高閣老闆朝雲眯着雙目問身邊的侍女,“暈了么。”

侍女面色難看,“沒,奇怪,那可是您珠粉製成的蠟。”

朝雲低頭思索,“也罷,他渾身繚繞妖息,該是料想不錯,我親自去試探,為了張郎,死活我都認了。”

含章正納悶的不行,就見門口那位朝雲大掌柜施施然的走了進來,她手拿一件文人衫袍,禮數周全極了,叫含章也不好推辭。

說話間就要給小公子換衣裳,含章趕忙擺手,“我自來我自來,不勞煩姐姐了。”

只是朝雲也沒聽他的,遞衣衫的當口,她縮着瞳孔,伸手就去探含章的胸口處。

卻不料,“嗡”的一聲,一陣怒龍低吟,含章渾身金光一閃,朝雲瞬間便被彈了出去,“嘭”的撞在牆壁上,滾落在地,吐了一大口血,頭上的珍珠都暗了一個顏色。

那些所謂的侍女們,離得近的,被金光的餘威波及,“啊呀”一聲,化作各色的蚌殼,“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離得遠的,則瘋狂逃竄。

但這樓也有玄機,樓下竟絲毫也聽不到樓上這樣大的動靜。

室內金光大綻,室外突然也晴空霹靂,護在含章周身的金光這才暗暗消散。

這時再看,屋內成人形的,只剩一個昏迷的朝雲。

還有被一股力托着,閉目昏睡,浮在半空的蘇含章。

瓊林鎮上空,原本還艷陽高照,卻迅速的陰了天,烏雲遮蔽之下,這一處登高樓的香室中,竟霧氣氤氳起來。

一道高大漆黑的人影,顯現在水霧朦朧中,伸出手臂,抱起昏睡的蘇小公子,繼而消失在屋內,獨留一室繚繞的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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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龍被劈后他成了我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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