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那樣瓢潑的大雨,只在一夜裏,便悄悄地停了。

次日一早,整個津水與瓊林鎮天光大亮。

含章因為昨夜裏睡的不安穩,鬢邊都有些濕了,此刻尚且在半夢半醒間,卻隱約聽到廊下有動靜,掙扎醒來,按了按酸硬的肩膀,啞着嗓子問話。

“唔,小福,外邊吵什麼呢!”

小福趕緊從門外進來給含章捲起床帳,看着一臉睡意深沉的公子,“少爺!奇了,咱們花池子裏的綠荷,原先只有幾根,如今鋪鋪張張的開了一大片,漲水的池子不住的往外溢。”

含章喝茶的手一頓,心中大奇,“什麼?”

於是他放下了茶盞,不顧小福的阻攔,披着衣服就往外走。

昨夜院中有異動,他還以為那是自己久病的錯覺,但如此看來,好像又有些不對。

於是,驟然打開房門,只見天光朦朧乍現在眼前,庭院正中的春池之上,一片輕霧盤繞,隱約映着池中一夜之間驟然亭亭蔓蔓的荷花。

水汽氤氳,將含章撲了個醒。

小公子登時失語。

他衣衫尚且不整,卻只定定的看着庭院,還有,那隱在小池霧氣中,淡淡的半道彩虹。

一上午過去,蘇府的老管家還納悶,小公子自己的院門怎麼還沒開?不吃飯吶。

剛要上前去叫門,就見院裏的小管家福子賊溜溜的探出個腦袋來。

老管家吹鬍子瞪眼,伸手揪住小福的大耳朵。

“嘿,小兔崽子,怎麼照顧小少爺的,懶出油了你們,晌午了還不來幹活!”

老管家是和蘇老爺一同白手起家的心腹,這回留在府中,也是老爺把心肝小兒子託付給老夥計,叫他代為照看才放心。

小福可不敢惹老頭生氣,“誒呦,蔣爺蔣爺,快留手,耳朵疼,誒呦,少爺有話說!”

老頭聽到這,才鬆開了手,就聽這小子揉着耳朵傳話。

“少爺說了,近幾日天降大雨,好不容易晴了,他要仿古,閉戶七日以敬雨神,除了院裏幾個丫頭小廝,旁人不許進。”

蔣爺聽完直皺眉,再三確認小公子沒事,這才作罷,叫小福把飯食拿進去。

“好生照看少爺,不然等過幾日老爺回來,就不止是擰你耳朵了。”小福點頭哈腰,陪着笑叫人來一起端了飯回去。

還沒走到中庭迴廊之下,耳朵還疼着的小管家,就見他們家少爺,正蹲在池邊,低頭往下看,后又動身,整隻右臂都沒進了池水中。

小福登時嚇得毛都炸起來了,當即扔下食盒大喝一聲。

“少爺,不要想不開啊,您還沒金榜題名娶妻生子啊!”

“……”

最後,池水邊,小福無語的看着含章,少爺他提着濕袖子扒蓮蓬吃。吃得起勁,還讓了讓他。

“吃么,我剛撈的,肥脆肥脆的。”

小福直嘬牙,“嚇,嚇死我了。”

至於池中為什麼一夜之間生機繁盛成這樣,眾人查看了一上午,除了幾個甜蓮蓬,一無所獲。

小福靈機一動,只說是當日那老道士顯靈了。含章也並不想把事情弄得人盡皆知,於是只等七日之後打開院門,那滿池的荷花只說是這幾日雨後長勢好罷了。

幾個看夠了荷花的小丫頭各自散去,收拾雨後零落的院子,小福鼓着腮幫子嚼着蓮蓬,也抬腳去屋裏佈置飯食。

只剩含章自己站在池邊,對着一池搖搖曳曳的碧綠荷花看了良久。他還沒在府里見過這樣生機勃勃的綠意,池邊的霧氣早就被日光照散了,幽深的池水也被層層的荷葉掩映着。

“少爺,吃飯了。”

含章應了聲而後移步回屋,只是在轉頭的瞬間,他渾身一頓,只覺餘光之中,池水裏好像有個黑影一閃而過,可等他仔細尋的時候,就又不見了。

夜晚,初春涼夜,月掛天邊。

月輪映在人間院落的淺池中,水中波光粼粼,四周又再次霧氣昭昭。

濃霧順着窗欞,漸漸彌散進公子的屋內,彷彿將整座小院都包裹住了,守夜的小廝睡得深沉,四周連蟬鳴都沒有。

含章只覺得睡意昏沉,自己彷彿起身了,但又沒起,介於夢與醒之間,只得抬腳不停往前走,周邊霧氣重重。

可雖然朦朧,他也知道,這不是蘇府,蘇府從沒有過這樣蔥蘢茂盛的草木鮮花。

自己眼下是不知道誤入哪裏了,怎麼說呢,空氣泛着甜,又有點腥。越往前走,周圍草木越盛,可不知怎麼,還隱約帶着一股糊味兒……

含章找不到出口,但心中也不怕,索性順着花木讓開的小路往前走,直到漸漸聽到“嘩啦啦”的水聲。

他扒開花叢,探身往前一瞧,前邊隱約是一處溫泉池子,其中熱氣升騰,看着就很舒服。

含章都沒怎麼出過瓊林鎮,哪見過這樣的地方,幽寂又迷濛,霧氣似霰。本就不太清醒,他於是迷迷糊糊的往前走,邊脫衣裳邊下池子,下意識的想泡一泡這樣未曾見過的溫泉水。

溫熱的池水漸漸沒過半腰,舒適的叫人吁了口氣。

只是,含章在水下緩緩挪了挪腳,這池底怎麼這樣滑?他低頭,往水下瞧。

卻見他腳下踩着的池底,是慢慢在動的,如一截極粗的枯木頭般粗黑。

還有些細細密密的觸感劃在小公子細嫩的腳心上,像是,像是,鱗片!

含章大驚,抬腳就往岸上跑,同時他的叫聲也驚動了池底的東西,那節帶細鱗的“枯木”瞬間縮回了深水裏。

連衣裳都來不及穿,只跑了幾步,含章腳下猛然踩空。

一陣失重之下,蘇府中躺在床榻上沉眠的公子倒吸一口氣,忽地坐了起來,流了一身的冷汗。

含章睜眼一看,見眼前是自己熟悉的床榻,又伸手往身上摸了摸,胳膊腿俱在,心中這才漸漸安定下來。

看來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奇怪的夢。

他喘了幾口氣,覺得有些口渴,只是叫了幾聲小廝,卻沒人應,無奈自己走下床,端起茶盅灌了幾口冷茶。

這幾口茶從嗓子眼一順而下,簡直涼到了後腳跟,剛要回去繼續睡,含章卻忽然聳了聳鼻子,仔細一嗅,怎麼屋子裏還真有一股甜甜的糊味兒?

“小福,小福?”含章叫了幾聲,往日很淺眠的小廝沒醒,甚至還在側屋裏打起了呼嚕。

於是含章便披了件衣裳,獨自開門去了庭院。今夜霧蒙蒙的,他順着味道往前走,就到了廊下院前的池邊。

一池的荷花招搖不定,含章想起夢中茂盛的草木,便沒由來的,心中一緊,想往池中查看一番。

藉著忽隱忽現的月光,他下意識的緊了緊衣衫,有些緊張的略微彎腰往池中瞧去,定睛一看,池底果真隱約沉着一處黑影!

含章倒吸了一口涼氣,剛要喊人,月光卻終於脫出了烏雲,照亮了池底。

原來,看樣子是隱隱約約的一條大黑魚,荷葉遮擋之下,魚的輪廓並不分明,但也差不了太多。

含章剛要放鬆,卻奇怪的想,他們家的池子裏什麼時候養魚了?還是條黑魚。

夜深人靜,但是在自己家裏,他膽子也大,便隨便撿起一條枯木棍,劃開水面的荷葉去撥弄那條大黑魚。

果然,池底的魚遊了起來,在池中盤旋一圈,就浮在池中不動了。

一人一魚不動的面面相對,含章索性扣下旁邊一顆蓮子去餵魚。

年輕的公子披着雪白絨毛的外衣,雙眸含笑的在月華之下小聲說話,“哪來的大黑魚,嘖嘖嘖,來吃。”

而後,含章尚且拿着蓮子的手頓時便僵住。

只因為,池中的黑魚,朝着含章眨了眨眼,而後隱沒進了水底。

“啊!魚,魚眨眼睛了!”

這一聲喊,睡在下房的丫鬟們登時都醒了,為首的盞兒裹着棉衣提着燈,扶着退倒在地上的含章大聲喊小福,“人吶!這時候死哪去了。”竟然叫公子爺冷夜裏自己跑出來,還受了驚嚇,是怎麼值的夜。

直到有人去喊小福,小福才被拽出被窩,他今晚反常的像吃了迷魂藥似的,迷迷糊糊的不醒,直到到了庭院中被冷風一激,才清醒。

“誒呦,少爺,這是怎麼了?”

含章指着池中,“有,有魚,還,眨朝我眼睛!”

小福“啊?”了一聲,“爺,咱池子裏□□都沒有一個,哪來的魚啊。”

大丫鬟盞兒也緊着給含章系散開的衣領子,“少爺,魚不會眨眼睛。”

含章卻堅持說自己看到了,而後被冷風一吹,就又開始咳嗽了,小福趕緊把人帶回暖屋裏。

最後,眾人點着燭燈與火把,在池邊查看了半天,也沒見什麼魚,這才罷休。

含章咳嗽起來,胸中一陣絞痛,也管不得什麼黑魚白魚了,連忙被大丫鬟盞兒餵了些參湯,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小福則坐在含章床帳外,不敢回去睡了,深怕少爺半夜使喚自己卻醒不過來。

可也奇,才沒過多久,他便堅持不住,莫名的倒在帳子外,四仰八叉的睡熟了。

等眾人安歇之後的,寂靜的小院荷花池,一個暗暗的人影緩緩從池中脫身而出,在瀰漫著的濃濃霧氣掩映下,徑直走向含章的房間,濕漉漉的腳印蔓延了一路,只是在霧裏無人能看清。

那人影高大又偉岸,張開了手掌,其中還有一縷頭髮,人影看着掌中的“引子”,又看了看床榻上睡得翻蹄亮掌的公子,最後,仰頭吐出一顆彷彿被雷劈過一般,碎糟糟的珠子。

珠子一出,周圍的霧氣都跟着旋轉起來,一陣煊赫的亮光盈室。

人影口中銜着珠子,低頭要與床榻上的公子唇齒相就。

只是剛要貼上,小公子就哼了一聲,不老實的伸手撓臉。

人影略略歪頭,換了個角度。

含章卻又在睡夢中猛地往前踢了一下。

於是人影再次換了個角度。

眼看就要貼上,含章隨即側身,在睡夢中嘟囔着大罵,“魚!瞪我!”

“……”

人影僵着身子,頓了半天,最後,終於失去了耐心,伸手按住伸腿亂動的含章,捏住他的下巴,朝着被按到嘟起來的嘴,猛地低下頭去……

屋外池水泛起波紋,屋內的一室亮光漸漸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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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龍被劈后他成了我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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