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這之後,郁遲一直低頭找機會單手回著信息。
早在參加綜藝之前,蘇叢音搜手機的時候,無意發現了於影和其他女生的聊天記錄。
她一張一張將對方的聯繫方式保存下來,發給郁遲。
郁遲前一段時間頻繁被拍到和女孩子同進同出,就是和蘇叢音在不同地方約這些女孩子見面。
很奇怪的是,這幾個女生顧忌着輿論的壓力,不願意出面作證,但是郁遲一個個聯繫上她們時,她們又願意出來和郁遲蘇叢音見一面。
一直僵持到現在,幾個女生都默契的保持着願意交流,但不願意全盤托出的狀態。
等他回完信息抬起頭,祝野已經很久沒說話了。
熱烈的氣氛冷卻,變得有些尷尬。
可是事實上,這才是兩個人在家裏相處的真實狀態。
正如郁遲說的,他和祝野比起愛人,更像室友,不是因為兩個人感情消退了,而是因為,他們的愛情,從頭到尾都在錯過。
祝野滿心滿眼是他的時候,他忙着工作,忙着未來,忙的連他自己都顧不上來。
他最困難,最需要祝野時,祝野又進了公司,每天累的倒床就睡,連電話都沒時間多說兩句。
再到後來,兩個人生活越來越好,矛盾卻越來越深,距離也越來越遠。
愛意瘋長時有無窮盡的勇氣,愛意退卻后,卻只剩下一片空茫的荒蕪。
郁遲斂起眼裏的笑意,又從口袋摸出花露水遞給他。
祝野耐着性子一個個幫郁遲塗了葯,又檢查了一遍,這才鬆開手。
他沒有接花露水,而是冷着臉:“晚了,爺生氣了。”
郁遲拽過他的手,沒開車燈,打着手機的手電筒幫他塗藥。
一邊塗藥一邊轉移他的注意力:“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稱自己為爺,好跩。”
祝野繃著臉說:“沒有。”
眼神黏在郁遲的手上。
老婆幫我塗藥了,他肯定特別心疼我,還誇我跩,在他眼裏我肯定很高冷很酷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郁遲塗好一隻手,又幫他換了一隻,敷衍道:“嗯,你長得帥,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聽聽。
祝野哼一聲,忍不住翹尾巴。
老婆誇我帥,我什麼都是對的。
藥膏清清涼涼,有股好聞的草木香,祝野看郁遲的睫毛一顫一顫,情緒稍微緩和了一點。
隔了一會兒,他解釋說:“我小時候喜歡叫自己的小名。”
郁遲知道,祝野小時候,有個很可愛的小名,叫耶耶。
家裏圖省事,從小就這麼叫他:“耶耶,幫媽媽那個盤子”“耶耶,幫奶奶送個碗”“耶耶,不可以看電視了。”
祝野小時候也這麼叫自己,耶耶沒吃飽,耶耶沒說話,耶耶沒看電視了。
說的快一點,聽起來就像爺。
時間久了,他改不了自己的習慣,又不好拉下臉和大家解釋自己那個幼稚的小名,就慢慢隨大家誤會。
祝野沒再說下去,郁遲卻突然想通了。
“所以,你每次對我說,爺不理你了,爺生氣了,爺討厭你……”
他恍然大悟,抬手自然而親昵的勾了勾祝野的下巴,看着他笑道:“原來不是真的生氣,是在撒嬌啊?”
祝野沒有反抗,抬起下巴,因為郁遲一點無意識的親近動作,眼裏的開心藏都藏不住。
更像一隻搖着尾巴的大狗了。
【所以不是爺不理你了,是耶耶不理你了!】
【這麼一想,真的有點可愛,耶耶生氣了,耶耶討厭你。】
【救命,還有今天上午我覺得特別搞笑的那句,耶耶今天,是不是特別帥】
【之前以為是個霸道總裁,剛剛覺得是個搞笑男,現在一看,原來是個賣乖的修勾】
【突然聯動,錄綜藝前的訪談里,郁遲形容祝野的時候,也說他是耶耶哎!】
【所以以前兩個人感情好的時候,郁遲是叫祝野耶耶嗎?】
祝野都二十多歲的人了,還不至於因為這點事兒害臊。
但是,車庫裏空氣憋悶,他後背開始發熱。
祝野一錯不錯的看着郁遲噙着笑意的側臉,突然說:“我們已經很久沒像今天這樣說話了。”
郁遲嗯一聲,將藥膏蓋擰上,打斷他:“上好了。”
“……哦。”
祝野戀戀不捨地將手臂收回來,又故意當著郁遲的面撓了撓嘴巴:“嘴巴是不是也被咬了?”
郁遲:“?”
祝野抓着郁遲拿手電筒的手,往自己這邊挪了挪:“你幫我看看啊。”
他主動往郁遲面前湊:“再仔細看看,感覺用藥膏都不夠止癢。”
【你想幹嘛!你、想、干、嘛!鬆開我老婆!】
【你還想用什麼東西止癢?】
【臭狗狗!吃完老婆豆腐還想占老婆便宜】
【詭計多端的壞狗,收回覺得你可愛的話】
【他的眼睛裏,真的有一種清澈的算計】
郁遲:“大嘴巴子止癢,你要不要?”
祝野:“……”
他猛地搖了搖頭。
郁遲抽了幾張紙擦乾淨手裏的藥膏,哎一聲,仰頭。
祝野聞聲低頭。
兩人的呼吸撞到一塊兒。
好像有片羽毛擦過他的臉。
祝野:!!!
親、親到臉了!
他錯愕的捂着臉,突然將口袋的口罩一拽,將臉蓋進去。
郁遲莫名其妙:“你不熱嗎?”
祝野腦子一空,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我最熱的地方不在這兒。”
郁遲:“?”
【靠,聽懂掌聲】
【靠,半夜開腔】
【靠,褲子飛飛】
祝野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他不敢看面前的彈幕,也不感看郁遲,將自己徹底蓋住,惱羞成怒道:“熱死爺算了。”
後視鏡里,他沒被口罩蓋住的那小片皮膚紅得快滴血了。
郁遲看直播的時間差不多了,和大家快速說了個再見下播。
他時間控制的還算精確,這會兒剛好方歌快要從情緒閣樓出來,估計不久之後節目組就要來找人了。
祝野看他一下播,火速將衣服拉開:“不是要帶我化解誤會談談心嗎?談吧。”
“我改變主意了。”
郁遲打開手機看一眼時間,斜睨他一眼:“我們都離婚了,還有什麼談心的必要嗎?”
祝野:“……”
祝野:“你這是打准了主意要離開我?我有那麼差勁,離婚了你巴不得放三挂彩炮慶祝?”
郁遲瞥他:“那談。你想知道什麼?”
祝野脫口而出:“你喜歡蘇叢音嗎?”
郁遲想也不想:“不喜歡。”
拒絕的那麼乾脆?
祝野:“不信。”
頓了頓:“那我也不喜歡那些小付和艾米艾米麗啊。”
郁遲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只是回他上一句:“你愛信不信。”
祝野說:“可是我都看到了,你發的那條短訊——”
話沒說完,前面一片空地,有車燈驟然亮起。
直射過來的強烈光線刺入眼睛,祝野本能抬手,側過去蓋住郁遲的眼睛。
因為瞬時刺激,肌肉緊張,祝野沒法兒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度。
郁遲被他一把護在自己懷裏。
郁遲的鼻子一頭撞在他堅硬的腹肌上,忍痛哼了一聲。
緊接着,鋪天蓋地的海鹽香朝他襲來。
祝野在來之前肯定洗了個澡。
郁遲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
這種留香時間超長的沐浴露,味道清爽,但是侵略性很強。
祝野特別愛睡覺之前洗澡,每次兩個人一起睡,這種味道就會深深紮根在他的夢裏,躲都躲不過。
有時候晚上,他控制不住聲音,祝野還會使壞用小臂抵住他,讓他咬着,故意刺激他:“噓,別讓你老公聽見了。”
郁遲難受得渾身發抖之餘,強撐着抬手去打他。
輕飄飄一記耳光落下,一點聲音都沒有,不像教訓,像調/情。
可是他越這樣,祝野越來勁,什麼你老公在隔壁不會生氣吧?你老公工作肯定很忙吧?不像我,只想翹掉工作,天天躲在這裏陪哥哥,你老公知道你現在和我在一起嗎?他好還是我好啊哥哥,一句比一句來勁,高低的聲音一道連着一道,沒完沒了,還一定要郁遲給他一個答案,又/騷又有病。
眼前,祝野還處於高度緊繃的狀態。
好半天才稍微鬆開他,低頭壓着嗓子在他耳邊悄悄說:“於影來了。”
郁遲掙開他,直起身來,毫不意外。
蘇叢音今天晚上在情緒閣樓的表現太過反常,於影心裏有鬼,肯定坐不住。
一旦不安,就勢必要求助他認為值得依靠的人。
所以他一早就篤定了於影會來。
此時,車庫唯一的一塊空地上,停了一輛外來車。
不知道於影是有什麼工作,來之前還和節目組打過申請。
節目組知道這是他經紀人那邊來接他的車,所以直接放了行。
於影絲毫沒防備車庫還有其他人,靠在車窗邊和裏面的人說話。
只是……
郁遲眯了眯眼,摸過旁邊的手機,點開攝像頭,放大,聚焦,視頻錄製。
那輛車剛好停在路燈下,在放大好幾倍的視頻里,可以清晰的看到一隻纖細的,做了鑲鑽美甲的手。
郁遲呼吸放輕,安靜的等待着車內女人露出更多的線索。
一分鐘后,前面兩個人開始肆無忌憚,就連祝野也捕捉到兩人聊天的消息。
“離婚”“財產分配”“錢”“孩子”。
激動之下,兩人起了爭執,車內女人不知道丟出來什麼東西,控制不住情緒地道:“她的孩子是寶貝,我的孩子就不是了?於影,我跟了你七年,已經為你丟了兩個孩子了。如果你還是個男人,就趕緊和她離婚!”
七年!
郁遲和祝野無聲對視一眼,眼裏都是震驚。
這意味着什麼?
要知道,於影和蘇叢音從在一起到結婚,滿打滿算,也才六年。
緊接着,郁遲又意識到,女人說的“丟了兩個孩子”的意思。
剛才還在直播間憔悴紅着眼眶自責的於影,現在伏低做小哄着車上的女人,還隔着一扇車窗,就已經心急的低頭湊了上去。
在郁遲這個角度,說是吻也不為過。
兩個人正難捨難分,前面路口突然衝出來一個架着攝像頭的人,緊隨其後的四五個心急如焚的工作人員。
於影刷的一下推開了面前的女人。
他動作還算及時,攝像機只來得及看到他推開裏面女人的場景,但耐不住於影自己心虛,嚴嚴實實將裏面的人遮住,沉着臉先發制人問:“你們過來幹什麼?”
攝像師拍了這麼多年,一看就知道於影心裏有鬼。
他沒直說,但是語氣顯然沒有之前來的尊重:“我們出來找人。”
負責打光的工作人員晃一晃燈光,車內女人的半張臉無意出現在鏡頭前,又被於影謹慎的擋住。
於影身後,車窗無聲的豎起來。
祝野偏了下頭,眉眼在昏沉的夜色里突然湊近,逼的郁遲下意識屏住呼吸:“你說的八卦就是他?”
郁遲不自在的拉遠距離:“嗯。”
祝野不解:“你蹲他幹嘛?”
不過很快,祝野就意識到了:“為了蘇叢音?”
郁遲沒想到他還挺上道的,點了下頭。
祝野重新坐正在駕駛座上,手搭在方向盤,默了幾秒,突然出聲:“我是你前夫,就算沒有感情,好歹湊個好聚好散吧?”
郁遲:“?”
郁遲:“我怎麼了?”
祝野沒說話了。
他以為郁遲叫自己出來是為了解釋蘇叢音的事情,可實際上,還是為了蘇叢音。
郁遲看着鏡子裏的他眉眼下壓,睫毛下垂,掃出冷淡又隱忍的暗色。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祝野又在生氣了。
果然,兩秒后,祝野頂了下腮幫,氣笑了:“你可真行。”
郁遲:“?”
祝野深吸一口氣,看着他:“為什麼你主動約了蘇叢音九次,但是只約了我八次?你和她去酒店的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等你回家吃飯,我在你眼裏沒有她重要嗎?”
“大二的時候,我坐飛機去你拍戲的地方找你,但是你因為蘇叢音給你薑湯念念不忘,背着我悄悄在軟件里發歌給她,那個時候,我想你想的睡不着的時候,你就沒有一點點想我嗎?”
一連串的話炸的郁遲一愣。
“還有最後一句,”祝野扭頭看回前方:“我喜歡逗一逗你,但是我說覺得自己是個舔狗這句,不是在開玩笑。”
他打開車門,涼爽的空氣灌進車內,祝野說:“我是真的這麼覺得。”
沒多久,郁遲蓋着祝野的外套從後面車庫上下來,表情淡淡的,難得沒有以笑容示人,注意到面前的幾個鏡頭,還下意識偏頭躲開。
旁邊,祝野氣壓低沉,一改剛才直播間裏的樣子,在鏡頭前打招呼的笑一下,也是挑眉時嘴角配合著敷衍又譏諷的一勾,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不爽。
兩人不近不遠隔着很遠的一段距離,誰也不願意挨着誰,像電池上負負相對的兩級,氣場不相容,壓抑到極致。
大家不用想都猜到了——這兩人又吵架了,似乎還是前所未有的一場大架。
再結合停播之前郁遲說要和他好好聊聊的話,大家難免思維發散,一下落在兩個人聊崩了的猜測上。
不過此時,大家的關注點完全沒精力去顧及他們兩個。因為眼尖的人發現,於影咬着后槽牙,看郁遲祝野的眼神格外陰沉。
彈幕里,稍微敏感的觀眾開始起疑。
【他剛才在幹什麼?看起來好心虛】
【我沒看錯的話,車裏面的人長頭髮,是女人?】
【半夜出來和女人見面……好奇怪】
【因為節目組找郁遲祝野,撞破了他的好事,心虛之下惱羞成怒了?】
【不會吧?我喜歡於影很久了,他不是這種人,可能只是角度問題】
藏在人群中的郁遲看着直播間裏逐漸走偏的輿論,面不改色將剛才錄製的視頻發了出去,悄無聲息抹掉了所有痕迹。
幾步之外,祝野正低頭看手機。
注意到彈出來的消息,他眉梢微抬,手指一抬,將視頻保存,發送給其他人,漫不經心地和郁遲對視一眼。
他懂郁遲的意思,無非就是讓他幫忙查查女人說的孩子是否屬實。
郁遲沒有看他,似乎猜准了就算祝野在生氣也會幫他。
合上手機,兩人遙遙對視一眼。
郁遲接收到他的消息,無聲勾了勾唇。
在鏡頭掃過來時,又垂下眼,一副沉默不願說話的樣子。
沒多久,#於影錄綜藝深夜與女人密會的消息飛快的爬上當晚熱搜。
#蘇叢音《氓》的熱度剛剛消退,又趁機一起頂了上去。
兩條消息並列在一塊兒,瞬間將輿論發散到頂峰。
郁遲重新拿起手機,給蘇叢音發短訊。
-郁遲:我知道為什麼她們即使害怕,還是和我們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