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夏眠醒來時只覺得自己混身酸痛,她揉了揉眉角,整個人籠罩在不知今夕何載的混沌中。
等清醒些后才發覺,鼻息間縈繞着幾縷消毒水的味道。
有點熟悉。
她忽然意識到什麼,眼睛聚焦後去尋看周圍的環境。
屋內一共三張床。
旁邊是另外兩張病床,現在上面都躺着自己熟悉的同事。
藥水在有節奏的滴落,薄被輕掩在腹部,大家均平躺着,閉着眼,雙手搭在被上,寧靜到安詳。
她睡在近門邊的位置,眼睛往下一看,自己的手也搭在腹部上。
三人,整整齊齊。
“……”
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只記得他們在鎮上吃完飯,就坐上車回城了。再然後,她就在醫院裏醒來。
發生車禍了?
開車的小李也沒喝酒吧?
想着夏眠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好像沒有受傷,就是手臂有些酸痛,喉嚨很乾。
像是去碼頭卸了貨,又好像去酒吧兼職了三天三夜的DJ。
不是車禍就好。
在夏眠舒了口氣的同時,她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她動作飛快的又看了眼自己的身上。
眼睛瞪大。
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換了一套乾淨的病服,身體也像被擦拭過了一樣,清清爽爽。
“……”
他們到底怎麼了,她怎麼連衣服都被換了?
動了動身體,好像還有哪裏不對勁。
夏眠偷偷看了眼旁邊的另外兩位同事,她們睡得非常安詳,病房裏現在也沒有其他的人。
夏眠沒打點滴的左手食指,突然勾着自己的病服領口一拉,眼睛飛快一瞥。
一抹漂亮的白金色映入眼帘。
布料花紋精緻貴氣,看着就知道不便宜。
穿着也還算舒服,就是型號不太對,有點勒。
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不是她原先穿的那套。
而且她現在非常清醒。
記得很清楚。
她沒有這樣款式的bra……
現在醫院的水平這麼高了嗎,幫忙擦身換病服就算了,還提供這麼貼身的服務?
bra被換了,那——
夏眠的眼神慢慢往下移。
她動了動屁股。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怎麼都覺得自己穿的,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一條了。
就在夏眠思考自己要不要把褲腰也拉開看一下時,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心一跳,把手規矩放好。
打了熱水回來的呂子菲先把三人的點滴都看了下,確認還有藥水后才把視線往上移。
然後看到了正睜着眸子的夏眠。
也在看她。
不知道怎麼的,本以為會看到呂子菲對於自己的醒來感到開心,關切問她要不要喝水之類的。
可實際上,呂子菲看到自己醒了,眼裏卻滑過一抹遲疑。
夏眠有些疑惑,還沒出聲,就聽見呂子菲問:“你……是誰?”
夏眠:“……”
是這個世界出現問題了,還是她出現了問題。
有些猶豫。
“我好像叫……夏眠?”
謝謝,她都被整得不自信了。
呂子菲這才鬆了一口氣,緊接着眼睛一亮,大刀闊斧的把熱水壺往桌面上一放,開始彈珠連發似的把她這一天的委屈心酸娓娓道來。
越聽,夏眠捏着被子的手越用力。
直到後面,她的眼睛開始在床邊的柜子上遊離,企圖找尋能帶她離開這個星球的東西。
呂子菲足足說了半小時,說得自己口乾舌燥,又咕嚕咕嚕的灌了杯水。
她都不知道她是幸運還是不幸。
八個人,一起吃飯。
七個人都中毒出現幻覺了,只剩下她,承受了這對她瘦弱的肩膀來說沉重的一切。
夏眠目光獃滯的虛虛的盯着天花板,沒說話。
呂子菲繼續道:“好在我們還算輕微,開車的小李也是進了城才發作。”
人吃飽后就容易犯困,呂子菲在車上的時候也昏昏欲睡,不過沒有睡死,車一停下來她就感覺到了。
睜開眼,還以為說這麼快就到了,往車前一看,不對啊,為什麼小李對着一個垃圾桶停下了車。
呂子菲奇怪的看向開車的小李。
就見他鼓着眼睛盯着路邊的垃圾堆,嘴裏嘀咕着:“這小東西長得還挺別緻,挖回家種起來以後肯定很好看。”
呂子菲:“???”
因為他停車的地方是禁停區域,恰好當時路上還有交警叔叔在。
看見一輛車上貼着“雲城公務”的商務車在路邊停下,司機下來后直直走向垃圾桶開始不顧其臟臭搬了起來,大有要把垃圾桶扛回家的趨勢,路邊的交警叔叔好奇又震驚的走了過來。
本以為是城市綠化局的人想幹嘛,但這裏是禁停地帶,就算想執行公務也不能在這停車。
交警還沒走到跟前,公務車裏又下來了幾個人——搶起了垃圾桶。
有一個甚至圍着商務車邊繞着走邊舉起胳膊扭着腰,跳起了,激光雨。
交警叔叔的步伐一頓。
而縮在車上的呂子菲則在瑟瑟發抖的打着急救電話。
儘管這個來醫院的過程有些艱辛,但還是悄悄的為自己的幸運念了句阿彌陀佛。
畢竟開着車中毒出現幻覺可不是開玩笑的。
呂子菲自言自語的說累了,沒聽見夏眠吱聲,垂眸,看到了她眼裏的生無可戀。
呂子菲有點想笑,憋住了。
“話說,我們是不是該算算賬啊,你中毒后居然說我大黑熊?!”
原來感情可以破碎得那麼輕易。
夏眠身子抖了抖。
她是雲城人,雖然菌子沒吃多少,但一年到頭也能在飯店裏吃到幾次。
一直聽說吃菌子烹飪的時候不小心很容易中毒看到小人跳舞,但這確實是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我……”
夏眠無力的張了張嘴:
“不記得了。”
“我不管,這是對我的人身攻擊,對我的心靈和肉·體都造成了不可修復的嚴重損傷。”
呂子菲給夏眠兌了杯溫水,又幫她把床頭搖了上來。
“沒有三五頓小龍蝦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小口小口的喝着水潤着乾燥喉嚨的夏眠又聽見呂子菲道:“不過你也還真會看人下菜。”
“看見我說是大黑熊,看見人家玉醫生就說是兔子警官,嘖嘖。”
“玉醫生?”夏眠疑惑。
“嗯,就是那個在其他醫生都沒招的時候挺身而出快准狠給你扎了一針的那個。”說到這呂子菲又想起了什麼。
“那個玉醫生還挺好玩的哈哈哈,她抓着問你哪來孩子的時候,那冒冷氣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的把她給綠了哈哈哈哈。”
呂子菲笑得好快樂。
笑了沒幾下,她不笑了。
夏眠沒在意。
這個“yu醫生”的音調,讓她想起了什麼。
她現在。
好像是已婚婦女了。
在兩周前。
對方也是醫生,也姓玉。
名字很好聽。
還在神遊時,突然聽到旁邊的呂子菲開口:“玉醫生,秦醫生,晚上好。”
夏眠猛地撩起眸子。
門口,兩位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和一位穿着粉色護士裝的姐姐就站在那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到的。
其中最高挑的那位醫生,戴着口罩,金邊眼鏡,一頭秀髮整齊的扎在腦後,白大褂平整得沒有絲毫弧度。
氣質清冷,體態優雅,在眼鏡背後的眼眸,沉靜如皎潔月光下的湖面。
熟悉,又陌生。
夏眠整個人呆了瞬。
秦柯笑眯眯的和呂子菲打招呼,玉琅清淡然的眸子似是不經意的,掃過了床上的夏眠。
“其他兩位還沒醒呢?可能是太累了。”秦柯自問自答,又看向夏眠,溫柔的問:“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夏眠搖了搖頭,眸子定定的垂在某一個點上,不敢看秦柯,也不敢看她身邊的另外那人。
看她這樣,秦柯還有些擔心。
病床上這人在門口鬧了什麼大事件她也有所耳聞,怕人還沒清醒,秦柯小聲跟玉琅清說了句什麼。
玉琅清聞言後點點頭,走了過來。
夏眠的病床離門口太近了,夏眠都還沒反應過來,玉琅清就走到了她床邊。
“看我。”
像是夜風吹撫過沙灘似的,她聲音調子微平,有些冷,卻能聽出她音色的動人。
很好聽。
如同名家大作的昂貴鋼琴。
夏眠不敢去想像呂子菲和她講述的那些她做過的事,腦袋放空,人僵僵的聽話抬頭,呼吸都停止了。
她離自己大概有一手的距離,不算很近,可夏眠卻覺得自己聞到了她身上淺淺的消毒水味。
混着她自己的獨有冷香,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放在白大褂兜里的右手拿了出來,在夏眠面前張開。
夏眠的眸子不由自主地落到她的手上。
五指纖細修長,白皙。
掌心和指腹泛着健康的紅暈。
漂亮得像是藝術家的手。
“這是幾。”她問。
夏眠貝齒咬了下下唇。
輕聲:“5。”
夏眠的病床上正對着一盞燈,白色的燈光打下來,落到兩人身上。
她的眼鏡有些反光,夏眠看不清她的眸子。
只看見面前的手收回去了三根,留下個“耶”。
她沒說話,夏眠有些猶豫。
是二,還是耶?
一秒后,夏眠開口:“2。”
手又變化了一次,這回收回了一根拇指和一根食指。
這是在看她是不是還沒清醒么。
怎麼像,問傻子一樣。
盯着面前的手。
夏眠知道,這怎麼也不應該是OK吧。
那只有三了,難道還是零不成。
想着,夏眠回道:“0。”
病房安靜了一剎。
是那種靜到好像連呼吸都沒有的那種。
夏眠:“?”
為什麼她的腦子想的和她嘴裏說的不一樣啊!
“不是,嘴瓢了,是三。”
夏眠紅着臉趕緊解釋。
秦柯在那想憋笑又憋不住,肩膀顫顫。
她旁邊的小護士已經把手上的本子立起來遮住了大半張臉,夏眠不用猜都知道她肯定在偷笑。
夏眠尷尬到想找個坑鑽進去。
人總會犯錯的吧,一時間嘴瓢了不是很正常嗎。
不好笑……吧?
就好比平時腦子控制不住身體一樣,諸如想寫個字的時候,腦子裏想的是這個,寫出來的卻是另外一個。
-
醫生查完房走了,夏眠緩緩的閉上了眼,似乎這樣,可以代表她離開了這個世界。
或許她不應該醒,看看其他兩位同事,睡得多好。
呂子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好你個夏眠,我就知道你心懷不軌。”
“下午還拍着地說要把人告到破產投訴到人家被炒魷魚,這怎麼到了晚上,就口頭調戲人家了?女人,你是不是見色起意饞人家身子!”
“我說我一下子嘴瓢了你信么?”
呂子菲不信。
“5、2、0?行還是你行啊夏眠,這都能被你逮到機會。”
她又想起什麼:“玉醫生好像是一點鐘下班,要不你一會兒拔針了去找她要個微信?”
夏眠不說話。
呂子菲以為她是不好意思:“沒事的,你就說怕晚上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加個微信有事好聯繫。
你都這樣說了,她難道還能不給你么,好歹也能給你加個工作號吧?”
夏眠閉着眼,驀然掀開。
“她不是骨科的么?”
食物中毒應該是消化內科的吧,為什麼玉琅清會在這兒?
呂子菲震驚:“你認識她?”
感情還是蓄謀已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