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闆
祁修景在剛剛簡辭站起身時就敏銳覺察到不對,早已放下了手中的白瓷勺和粥碗。
簡辭實在是擁有相當豐富的經驗,對於躲避瘋狂私生飯和可怕黑粉得心應手。
他一手牽着祁修景的手跑路,另一隻手已經熟練地從口袋裏拿出口罩,邊跑邊輕鬆戴上。
兩人一路沖向後廚,粥鋪老闆是一個圓頭圓腦的中年大叔,是這小本生意唯一的廚子以及服務員。
他被他倆嚇了一跳,連忙道:“媽呀!小店乾淨衛生可以隨便參觀后廚——但突擊檢查也不用這麼急吧!”
簡辭迅速環顧四周,見后廚果然還有一個小門,連忙道:
“快快快,老闆您行個方便,我倆借道從這裏出去行不行!”
外面已經傳來腳步聲和討論聲:
“人呢?我看照片里就是這家店啊。”
“剛剛沒看見有人出門,應該是躲起來了吧,咱找一找。”
“我好想知道背對鏡頭的男孩子是誰啊,看背影真好看。”
大叔的露出茫然懵逼的表情,然後一拍腦袋:“懂了,我剛剛就覺得你倆長得那叫一個帥!是明星在躲粉絲吧!”
后廚沒有門板,只有一層布簾,簡辭已然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
幸好這大叔的動作很快,迅速找鑰匙、開鎖推門,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
在簡辭拽着祁修景的手、邁出小門並最終關門的瞬間,背後已然傳來門帘被人大力掀起來的聲音!
片刻后,大叔的聲音響起:“你們幹什麼的啊,小店已經打烊了刷鍋了,想喝粥明天再來吧!快走快走!”
幾人卻不肯離開:“剛剛是不是還有別的客人?”
“哪有啊?這麼晚了哪有生意可做?都回家去嘍!你們趕緊走,別耽誤我回家!”
雖然大叔胖胖壯壯很有威懾力,但就他一個人,卻根本沒辦法攔住這麼多人。
這群瘋狂的傢伙不再理會他,竟直接就要衝進后廚。
他只好大聲怒吼道:“你們怎麼回事!我都說了沒有別人,沒有!再不走我報警了啊!我這就打電話!”
大概是因為態度強硬,雙方僵持了一會,幾人最終只好放棄踏入后廚的打算:
“可剛才根本沒人出門,他倆怎麼會不見了?”
“對啊,桌子上的粥還熱乎着沒喝完呢。”
“哇!所以這碗粥就是照片里的吧,還沒來得及收拾,豈不是祁修景喝過的,我有點想嘗嘗……”
“我也要我也要!”
聲音有男有女,祁修景當即臉色一變。
他第一次見識私生飯的沒底線,此刻神情中滿是遮掩不住的噁心,顯然沒料到人可以變態。
並不是兩人想繼續站在這裏、偷聽這些變態發言。
而是直到踏出門去,簡辭才驟然發現一個要命的問題——
這房子地理位置不佳,結構相當奇怪,明明正門是在一樓,但推開後門,門外竟不是平地而是個二樓窗檯,根本下不去。
“窗檯”甚至不能叫窗檯,是露天伸出去的一小塊,很窄很小,堆着衛生工具,甚至比方才那小小的後門寬不了多少。
這門不隔音,兩人不能出聲,被迫挨在一起站得相當近。
事發突然,剛剛拉起的手都忘了鬆開了,簡辭此刻才回神,連忙燙手似的鬆開祁修景。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改變空間狹小的事實。
簡辭此刻不僅能聞到祁修景身上淡淡的木質香的味道,甚至能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撒在他後頸,痒痒的。
大叔衝過去,奪走桌上那隻碗不讓他們繼續無恥:
“你們是乞丐嗎,吃別人剩飯多變態!趕緊出去!”
簡辭也被噁心的夠嗆,豎起耳朵聽着,聞言鬆了一口氣,心裏給好心大叔點贊。
不然依照祁修景的性格,恐怕得連續很多天,想到這事就吃不下飯。
但他一抬頭,卻發覺祁修景的表情更難看了。
他的呼吸愈發急促,竟渾身微微顫抖起來,夜色昏暗中依舊能看到他連嘴唇竟都毫無血色。
簡辭眼看着他站不穩,連忙伸手扶住他,壓低聲音問:“你哪裏不舒服?怎麼回事啊?”
祁修景搖頭,錯過視線去不再往外看:“頭有點疼。”
與其說是輕描淡寫的“有點”,不如說又是先前那撕扯血肉般的劇痛。
腦海中又有片段模糊的記憶出現,但這次的畫面卻不是與簡辭有關的,而是更早的時候。
似乎也是這樣冷風呼嘯的冬夜,他身上是單薄的睡衣,不能算是站在陽台上,而更近乎被懸挂在高空。
腳下不是像這樣的地面,而是生了銹的變形細防盜護欄。年幼的孩子光着的腳,一不小心就會從縫隙踩下去。
年久失修的老舊高層條件很差,足足幾十米的高空,只要他輕輕一動,它都會發出恐怖而搖搖欲墜吱嘎聲。
背後是明亮而透出溫暖光芒的窗,但暖意被冰冷的玻璃阻隔,孩子身型單薄,不住發著抖。
但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恐懼表情。
黯淡的墨色眼眸中,平靜倒映着屋內的景象——
他的父母站在不大卻溫馨的房間裏,難捨難分擁吻着對方,滿臉幸福的笑意。
情到濃處彷彿只有彼此,陶醉又甜蜜。
……
“祁修景!”簡辭急切低聲道,“別這樣!鬆手!你到底哪裏不舒服,恐高嗎?”
簡辭試圖把他緊緊攥住防盜護欄的手掰開,同時往下看了一眼,只是一層樓顯然並不是很高,應當不是原因。
祁修景太用力了,這極粗的護欄竟生生被他可怕的力量掰到彎曲變形。
但同時,他的掌心也被粗糲的材質磨破,在止不住流血。
見他實在難受,簡辭難得沒態度惡劣地叫他狗男人,而是拍着他的後背小聲說:
“別怕別怕,一會那群死變態走了,咱就回去。”
雖然不知道他在怕什麼,但簡辭分明從他方才空洞的眼神中讀到了孩子般的無比惶恐戰慄。
祁修景垂眸,許久后才終於啞聲開口:“好。”
因為這露台太小,兩人本就近乎貼在一起,祁修景沒有動,只緩緩低下頭,將臉埋在簡辭肩膀上,再沒說話。
氣氛實在有點曖昧怪異,簡辭想推開他,但猶豫后最終心軟沒動,任由某人如大狗似的貼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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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剛出門檢查了一圈,他們確實都走了。”大叔笑着繼續刷鍋,忍不住又多看了兩人好幾眼:
“你倆感情真好,長得也般配。”
簡辭立即說我倆不是一對,但肩上沉重的重量又讓他閉嘴——祁修景站在他身後,依舊埋頭靠在他身上。
媽的,這心機的狗男人剛剛可能是真的不舒服,但現在卻“頭暈”的相當可疑。
就算凝血差、手上的血止不住,也不至於十來分鐘就說暈吧?
謝過好心的粥鋪老闆,兩人出門時,司機和保鏢已經等在外面,且換了一輛較為低調的車。
如果不是牽扯到簡辭,依照祁修景狠厲極端的作風,今晚所有變態都必然被相當可怕的“非常手段”懲治。
當然,現在警方上層親自保證會嚴肅處理,雖不如祁修景下手重,但這群人也註定沒好果子吃。
至於暴露兩人位置的照片和視頻也早已被處理的格外迅速乾淨,近乎是一點點痕迹都沒有。
【刪的這麼乾淨,看來帥哥真是祁修景了】
【幹得漂亮!雖然我也想看看祁總有多帥,但追着人家跟蹤太變態了!私生飯給爺死!】
【全網照片被刪乾淨之前我見過,感覺那個背對着的男生有點眼熟】
【看樣子長得也很好,我先淺淺猜測一下顏值最高的圈子,娛樂圈】
【我鎖定了幾個年輕男明星,個人感覺可能性最大的是簡辭——就之前《長風》裏那個笑起來特別好看的男二小帥哥】
【嘶,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點像】
……
眾人猜測了幾天時間之後,京城國際電影節終於如期舉行。
簡辭已然換好了衣服,坐在候場區刷着手機,對自己這一世的紅毯首秀毫無緊張的意思。
相比之下,福爾摩斯般的網友們才更讓人緊張,簡直就像被人抓住毛絨絨的大尾巴拎起來了似的。
眼看着他們已經接近正確答案,他相當擔心關係暴露。
倒不是為了強凹單身人設,而是現在這麼高調的秀恩愛,等祁修景恢復記憶后,再怎麼對眾人解釋?
可越是接近真相的猜測,越是不能刪不能捂嘴,否則此地無銀三百兩,變相公佈答案。
剛被安排來的助理小白站在簡辭旁邊,越看越花痴笑起來,最終真誠又熱情說:
“辭哥,這衣服襯您太合適了!您一會肯定是紅毯上最帥的!肯定!”
在一眾黑白色的單調西裝中,他身上的淺銀灰色細閃高定彷彿星河流動,面料在光下熠熠光芒,與尺寸極大的一整套昂貴鑽石配飾相互映襯。
但凡換個人,這過分耀眼的打扮就可能是巨大視覺災難了。
可是簡辭身材比例完全無可挑剔,五官明艷漂亮,如初入紅塵的貴公子,這身衣服在他身上萬分驚艷搶眼。
小白想了想,小心問:“但您今天沒穿賈哥準備的那套,不要緊吧?他畢竟是您經紀人——”
簡辭聞言一笑。
那坑爹的東西算哪門子經紀人,不但讓他穿山寨,而且準備假貨都是過季好幾年的款式。
生怕自家藝人被嘲笑得不夠狠似的。
萬幸有祁修景的羊毛可以薅,小作精能強迫他去準備衣服,否則現在真是丟人丟奶奶家去了。
照理說,晉河的高層既然決定讓簡辭出席,又破例給他安排了助理,就不至於讓他磕磣丟人才對——
所以是誰截胡了原本該給我準備的服裝呢?
“阿嚏!”大概是隔空挨了罵,賈原哲打了個噴嚏。
他揉揉鼻子,心裏嘀咕:真不知道新董事長怎麼想的,竟給簡辭這小人物撥了那麼多好資源。
甚至還聯繫了時尚圈最頂奢品牌之一,來他今天的紅毯首秀置辦行頭。
不過,那大佬不想把袒護做得太明顯,因此話說得並不很清楚。
如果稍加曲解,就能把指代對象強行誤解、放在同樣參加出席開幕典禮的林懷玉身上,然後把那資源撥給他。
即便之後大佬再追究這事也無所謂了,反正是“誤會”,反正有林懷玉這蠢貨擋槍當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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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懷玉的紅毯次序比簡辭要提前很多。
他一路如得意的花孔雀般走過紅毯,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看清楚自己有多紅,竟然得到了QK的當季秀場款高定。
此刻他對自己被人當了炮灰的事毫不知情,甚至剛走在紅毯上,就開始思索一會要怎麼趾高氣昂、驕傲地在他的假想敵簡辭面前炫耀了。
賈原哲看着開幕典禮的實時直播,最終確認這本該屬於簡辭的高定,果然是穿在林懷玉身上,這才放下心。
他沾沾自喜放下手機,突然,繼續當著晉河CEO的趙海打了電話過來。
電話那邊的聲音相當震恐,甚至都忘了繼續用油膩的假低音:
“賈原哲!為什麼這件衣服給了林懷玉!我都說了,祁總親自安排的,這他親自聯繫QK,要借給簡辭的!你在幹什麼?!”
賈原哲對莫名其妙。
趙海之前在年會上挨了打、還丟了那麼大的人,這是腦子被打壞了?
怎麼還反而這麼關心簡辭有沒有被欺負着?
“趙總,反正——”
“閉嘴吧你!”趙海怒道,語氣中夾雜的恐懼更多了,“我現在就想知道,馬上要上紅毯的簡辭現在到底穿了什麼?”
之前丟了那麼大的人,趙海當然也不想幫簡辭。
可是一旦簡辭過得不如意、在公司受了欺負,大佬一旦震怒,絕對會先捏死他這辦事不力的。
“趙總,反正資源是撥給公司藝人的,給誰不一樣?林懷玉目前才是咱公司最紅的、最可能成為搖錢樹的人啊。”
“至於簡辭,我已經讓人給他找了過季的假高定——他那種上不得檯面的三流小藝人,隨便穿穿就行。”
“哪種人?!”趙海怒吼,“賈原哲!你他媽知道他是誰嗎?!”
“嗯?不就是個普通——”
“你個蠢貨!你知不知道晉河現在是簡辭的,他他媽的是你老闆啊!”
剋扣自己老闆的衣服,還慫恿他穿假高定,怕不是這輩子不想再吃經紀人這碗飯、職業生涯到此結束了。
賈原哲頓時瞪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難以置信重複道:“什麼?簡辭是、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