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家人

冬天的第一場雪剛剛下完，鎮上就聚集了一片片的人，陽光照在河面上，家家戶戶的門前響起了陣陣的鞭炮聲，大橋上，“這不能再便宜點嗎？”

“姐姐，這已經是最低價了，我三十塊錢進的，賣你三十二已經算是最低價了，您就讓我掙幾塊錢吧。”

“再便宜點，二十五賣不賣？”幾位中年婦女道。

小販面樓難色，猶豫了會兒“行。”一臉痛苦地從旁邊拿起袋子包了起來遞給婦人。

婦人接過袋子走出攤子，一臉不樂意地和旁邊的女人抱怨着“這個東西在西市賣絕對不超過十五塊錢。”將手裏的膠袋扔在被雪花堆積的路兩旁，一老一小拿着掃帚清理着路中央的積雪和垃圾，男孩時不時撿起一個瓶子放進口袋中“老頭，你昨晚有沒有和李叔說留一斤肉過年。”

宋老頭放下掃帚，癱坐在雪地上，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瓶子喝了一口“說過了。”呼呼的熱氣散發在空氣中，路過他身邊的行人或多或少不自覺地捂住口鼻。

安逸走了過去，將宋老頭剛扔的掃帚撿了起來，衝著他道：“別喝了，還有一點距離，等會掃到龍泉那邊咱兩就不掃了，抓緊幹完抓緊回去。”說著，安逸沖手呼了口熱氣，手上有了几絲暖意。雖然馬上要過年，但冷風依舊呼哧呼哧地順着衣服的縫隙鑽進來，安逸看向店鋪里嶄新的棉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縫縫補補的外套，心裏不由得有些羨慕，路過的行人朝老頭碗裏扔了幾枚硬幣，便早早地退去。安逸看着雪地上裹着身子的宋老頭，嘆了口氣便拿起掃帚掃了起來。

夕陽西下，太陽順着天邊的一抹朝霞漸漸淡了下去，街上的小鋪早早關了門，偶爾幾個路過的行人，時不時聽到一陣帶着玻璃碰撞的呼呼風聲，遠處的一個隧道里，安逸將今天撿到的東西放在車上，拍了下堆在一起的大衣“往那邊去去。”大衣晃動了兩下，一隻黑狗從大衣里爬了出來，冷風輕輕拂過，黑狗打了個哆嗦，連忙又鑽了進去。兩隻黑色的大眼睛死盯着安逸。安逸也不在意，騎着三輪車往之前宋老頭躺的地方騎了過去。

“起來了。”安逸踢了下還在躺着的宋老頭，順便撿起地上的碗，幾張紙票和十幾枚硬幣，安逸看了下周圍，連忙把錢塞進包里，“抓緊起來了。”安逸又說道，平靜地雪堆突然晃動了起來，宋老頭從雪地上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緊接着又打了個哈欠，“幹完了。”安逸看着面前的老頭一臉無語，不過他本來就對他沒抱太大的期望，反正一個人干拿的是一份錢，兩個人干拿的是兩份錢，老頭的錢就是他的錢。

“今天收成不少，回頭能多買一些肉。”安逸騎着三輪車低聲說道，大衣里瞬間傳出兩聲狗叫，“你瞎激動什麼呢？你一點活都沒幹還想吃肉。”宋老頭對着大衣直接拍了一巴掌，黑狗嗚了幾聲便沒了動靜。道路上的路燈着漸暗了下來，空中一片璀璨的煙火猶如激情四射的流星雨。“好美啊。”老頭說道，“你還知道美？”安逸調侃說道。

“唉，你說這我就不爽了，想當年，我看過的煙火比你吃的飯還多.......”，宋老頭褶皺的臉上欲言又止，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靜靜地望着天空，雙眼似乎在回憶着什麼。

淡黃色光暈灑在門前，安逸從口袋裏拿出鑰匙“嘎吱......”開門聲在寂靜的小巷中響起。院落內被月光照亮着，隔壁的屋裏的幾道光線照在院落里的雪人身上。安逸將車推到小院落內，大衣里的小黑狗連忙從大衣里跑了出來，安逸拍了下正在發獃的宋老頭：“睡一天還沒睡夠。”

宋老頭抖了下肩膀：“小屁孩，知道什麼，我這幹了一天的活，就不能多休息休息。”

“呵。”安逸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從車上拿起一個紅色的袋子向廚房走了進去。“發財，你去看看小語睡沒睡，順便把宋叔叫來吃個飯。”說玩，便將剛才從李勐那順來的一塊骨頭扔給它。發財咬着骨頭一搖一晃地向卧室走去。

“你這得弄到什麼時候？”老頭搬了個椅子坐在火爐旁，時不時從旁邊的布袋裏抓幾把帶殼的花生放在火爐上烤着，徐徐地灰煙從透風地窗戶竄了出去，安逸把剛炒好的肉放在桌上，老頭聞着香氣，看了眼盤子裏的炒肉，咽了口唾沫，又往安逸那邊看了一下，趁着安逸沒在意，連忙手捏一塊放進嘴裏，“味道有點咸啊。”老頭一臉地嫌棄道。

“難吃你就少吃點。”安逸沖宋老頭不爽地說道，緊接着將另一個盤子端放在桌子上。“不是，這肉怎麼咬不動啊。”老頭彆扭地說道。安逸看着他的表情儘力憋着笑道：“你沒看到這是發財的盤子嗎”，在老頭驚愕的目光下將手中的盤子放在桌下。

“呸。”老頭連忙將嘴裏的肉吐了出來。“你這小子......”宋老頭被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安逸笑着從箱子裏拿出一個看起來很舊的塑料水瓶放在老頭的旁邊“呢，盤子裏沒啥髒東西，就是老母豬肉，有些難嚼罷了，我去喊小語，你先吃飯。”

“做什麼好吃的？”門口傳來一陣中年男人的聲音，一個臉色泛白的小男孩跟着中年男人走進屋內，“哥。”男孩看到安逸高興地跑到安逸的旁邊，安逸揉了下男孩粗糙的短髮道：“今天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東叔今天給我買了糖。”男孩說著從口袋裏掏出幾顆糖果放在安逸手裏，“這是專門給你和小黑留的”安逸笑了笑將糖放在桌子上，“抓緊洗手去，今天炒了肉。”

飯桌上，老頭剛準備抓起桌上的糖果放進嘴裏，小男孩立即搶了過去將桌上的幾顆糖果放到安逸的旁邊，宋老頭面色不善地看着小男孩道：“簫語啊，平時你宋爺爺對你不好嗎？連顆糖都不願給我。”

“咳咳......”安逸看着旁邊時不時咳嗽的男孩，有些擔心的端起碗給簫語道：“多喝些湯，別只顧着吃肉。”男孩憨厚地笑了下，拿起衣袖摸了下嘴邊的油漬。

安逸衝著方東問道：“東叔，小語這病.......我今天賺了些，你回頭再帶他去醫院裏看看吧。”方東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我這還有些，過段時間小語的家人要來把他帶回天都治。”安逸有些疑惑地看着方東，問道：“小語不就你一個親人嗎？”

方東笑了下並沒有說什麼，微弱的火焰依舊在燒着沸騰許久的熱水，12點的煙火如期而至，在寂靜地夜空中畫下了省略號。

漆黑的房間內，安逸靜靜地坐在桌旁，看着窗外時不時落在天空的煙花，過了好一會兒，安逸在桌角摸索着，微弱的光芒瞬間照亮這牆角一偶，從口袋裏拿出一把鑰匙將抽屜打開，硬幣碰撞的聲音回蕩在屋內。“唉，還是不夠啊。”安逸將桌上的錢放進抽屜里，來回數了一遍又一遍，這十幾天賺的加上今天所得還差三百多“早知道就不多買那塊肉了。”安逸有些心痛的回憶着那幾塊被小黑和宋老頭吃掉的肉。不過很快便釋然了，撓了撓發癢的頭髮低聲道：“算了，等這個春節過了再去吳哥那邊看看有什麼工作能做的。”

清晨，村莊裏除了多了幾輛汽車以外，相比前幾天，卻多了一絲人氣。以前這個村子也是非常熱鬧的，即使在遠方的人這裏依舊是他們的家，但自從城市經濟的發展，家多了個家，村裡除了一些不願離去的老人，大部分人走到天南地北，也許只有這個時刻，才有些人會願意回到這個地方吧。

“老楊，孫子回來了。”宋老頭衝著正在喜笑顏開的老人說道，老人一臉慈祥看着旁邊穿着洋氣的小男孩“回.....來......了。”老人年紀大了，有些口吃，但在村裡是最面善的，就連寺廟裏的老和尚都說他前世是個大善人，以前一老一小閑來無事時，討論過村裡以前的八卦，村東頭那個老人雖然人不差，但一看到他，總感覺自己欠他幾百塊錢，記得去年回來過年的孫女剛看到他便被嚇得哭着要回家，也不知道今年來沒來？

“你.....們......這是.....要去....哪？”老人乾涸的手在空中指動着，三輪車上的宋老頭笑道：“您別說話了，我聽得都有些累的慌，我這去寺廟給你幾個老傢伙祈福，來年你再多個白白胖胖的孫女。”安逸一臉狐疑地看着宋老頭心想道：“你說的話就算佛祖聽到也得掂量了下，楊大爺的兒子都快五十了，受得了嗎？”

“好......”老人高興地笑着，僅剩的幾顆門牙漏在外面。“那我們先走了。”宋老頭衝著老人揮了揮手，催促着安逸捉緊走，陽光中夾雜着冷風，小男孩牽着老人的手好奇地說道：“阿爺，剛才那個哥哥臉好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