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顧行川稍稍昂了昂首，旋即很快回過神，居高臨下地凝視着伏在自己身前的人，眸底神色變了變，而後乾脆將人推開。

再開口時他語調無波，聲音中甚至隱含一絲漠然，根本叫人無法捕捉他的具體想法，“你在做什麼？”

被推開的秦為君往後退了退，揚起剛才還在顧行川面前垂下的頭，抬目時眼中蘊着些許饜足，毫無保留地展露在顧行川面前，然其下更多的則是欲求不滿。

秦為君望着顧行川，眼神深邃，帶着幾分纏綿的味道，他屈起食指抹了抹唇畔，說話時聲線很沉，嗓音喑啞，“抱歉……我只是太想你了。”

很想很想。

秦為君的視線緊緊跟隨顧行川，望着他的一舉一動。

一瞥一笑。

這個人，還是記憶里的樣子。

似變了些又彷彿從來不曾改變或。

秦為君一開始就知道，行川不屬於他的世界——這是源自心底深處的直覺，也知道他將終有一天離他而去，可是沒想到那一天來得那樣快。

倘若他知道當自己站上那最高的山巔便是行川離開他的時候，那麼他寧可放棄。

碌碌無為前半生，秦為君傾盡所有的努力不過是為了擁有這人。

也僅此而已。

他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顧行川了，秦為君望着面前的人，眸光灼熱，一切複雜深沉的情緒似在透過這雙桃花眼一一傳遞給對方。

在此之前，秦為君迷茫過，也絕望過。

最後，依舊是冥冥中，直覺告訴他，原來只要自己散盡一切，他就能達成所願。

即使這個念頭在外人看來十分瘋狂，可秦為君卻依舊絲毫沒有猶豫地做下了這個決定。

為此他從應有盡有，掌握一切的商業帝王不惜變成一個一無所有的普通人。

所幸，

他終於回到了他的行川身邊。

他也終歸是……

擁有了所有。

此時此刻，秦為君心中是無比慶幸的。

不論身處何方。

有他即為真實。

內心翻騰得厲害，秦為君將思念盡皆浮現於眼中，他知道，他的行川是最懂他的，能看出他的任何心思。

眼下也不例外。

顧行川看懂了，卻並未打算回應。

即使秦為君追了過來，但也並不意味着他會給予相對的反饋，他的表情淡淡，直接輕巧從剛才被秦為君唇瓣擦過的地方一一拂過，像是在抹去上面的痕迹。

秦為君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他的動作，及至觸及那雙沒有半分波瀾的眸子時，神色頃刻變得黯淡了幾分。

*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客廳，顧行川的身影甫一出現，一直注意着外邊動靜的顧鑫一看到他回來眼神就亮晶晶地望向了顧行川，眼裏明明白白寫着：坐我這快坐我這。

顧行川無奈，末了還是往他那邊走了過去。

顧鑫霎時眉開眼笑，把剛才被大哥制裁的憋悶都忘了。

叫另一邊的顧言看得出奇，小鑫什麼時候跟二哥這麼親近了。

顧行川對顧言的視線不是毫無所覺，然並沒有轉頭去看，只因客廳里，眾人的目光幾乎全都落在他的身上，包括後腳跟着他回來的秦為君。

秦為君向來沒有分寸感，且在他前二十四年的人生里，他從不知道失敗兩個字怎麼寫，從未失手過的他，在顧行川這裏首嘗敗績。

而他的分寸感也僅僅只對着這個人，或者說，是這個人教會他——什麼是分寸感。

再次回到位置上，秦為君恢復了最初時的模樣，與顧墨又開始聊起了商業合作上的那些事，侃侃而談起來，舉手投足間有貴公子的恣意風流，亦有公司總裁的深思熟慮。

既矛盾又和諧。

秦為君期間不再將眼神瞥向顧行川，然而他的一舉一動無不在同對方展示着自己的另一面。

這是顧行川一手調.教出來的樣子。

顧行川看到了，可從始至終都沒有多說一句，亦沒有再單獨一個人行動，直到用完晚飯，秦為君不便多留離開了顧家。

以顧行川對秦為君的了解，他知道，後者是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的。

顧行川擰眉。

在經歷秦為君那個世界時，已經是他的第四個任務世界。

從最初得知自己的任務對象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且他的任務還是讓其收心專註事業最終成為那個世界的首富，顧行川一度認為這個任務是絕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同樣讓他沒料到的是——秦為君居然對他一見鍾情了，他成了這個浪蕩公子哥第一個喜歡上的人，他的初戀。

在經歷前一個世界耗費了顧行川太多的精力，彼時的他沒有心思再重新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因而拒絕了秦為君。

然就是這一次拒絕，叫秦為君對他上了心，從最開始抱着玩一玩的心態，及至最後泥足深陷。

秦為君愛上了顧行川。

縱使知道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秦為君也願意為了他付出一切，但上天待他實在不薄，顧行川還是答應了他。

由此，顧行川的任務也隨之變得簡單起來，秦為君對顧行川百依百順，任憑對方一手將他打造成了商業上的帝王。

然而對於秦為君而言……

顧行川才是他的君主。

顧行川早就領會過秦為君的執着，他是顧行川所經歷的任務世界所有男主中，最為執拗的一個。

想當初，自己也是在他的死纏爛打之下答應對方的，那時幾乎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們之間能夠長久。

多少人前仆後繼地希望這個浪子回頭，卻又有多少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一切都不過是秦為君的三分鐘熱度。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顧行川的笑話。

結果慢慢地，那些人最終看到的，是一隻經過馴化后蟄伏的野獸。

*

顧行川短暫地回憶了片刻往昔，直到聞見顧鑫喚他，“二哥二哥。”

他一邊喊着顧行川，一邊直眨眼，試圖用眼神和自家二哥溝通，期間顧鑫還不忘留意自家大哥的動向。

後者正翻看着一份財經報紙，沒有注意他這邊的動作。

對他過於好懂的眼神，顧行川無需多看就已明白他的意思。

只不過不說方才秦為君的出現打了他個措手不及，換做對方沒有來之前，顧行川這個時候同樣是沒有打遊戲的心思的。

因為除了秦為君，還有華野等着他頭疼，再加上另一個不知道是誰的人已經來到了現世。

加之顧行川仍不確定，在此之後會不會有更多的人出現在這裏。

一樁樁一件件都讓顧行川無暇分心，今日一事已足夠叫他警覺，只因他隨時可能再面對那些人，不論是哪個世界的男主，都不是顧行川想看到的。

“二哥......”一瞧顧行川這副不為所動的架勢，顧鑫就知道自己的計劃是行不通了，頓時蔫兒了。

沒有二哥在前面擋着，他可不敢一個人造。

顧鑫算是看明白了，大哥和爸媽一樣，都對二哥心裏有愧，所以格外縱着二哥。

連二哥搬出去住的事他們都只最大程度上提出讓他周末回來，而不是嚴令禁止他不許搬，甚至還幫着找好了房子。

這麼淺顯的道理，以前的顧行川不懂，現在的他也多少能夠明白，一切隨緣罷了。

眼下他正思考着今後當如何應付秦為君。

不料顧行川腦子裏的念頭才剛起，這會顧言又湊了過來，“小鑫，二哥也玩《覓劍傳說》嗎？”

顧鑫見他問起這個可就來了精神，忙把先前在公司於秦為君面前的那番話再度說了一遍，天花欲墜聽得顧行川都禁不住側目。

恰好就對上顧言崇拜看來的目光，像是真的親眼見過他的操作一樣，直誇道：“二哥好厲害。”

顧行川：“……”

他想了想，還是換了個位置，離兩人遠了些，坐到了客廳一角，正好角落靠窗，王的故鄉。

顧鑫笑說：“二哥這是害羞了。”

“這樣啊。”

顧言煞有介事地點頭，繼而又跟顧鑫聊起了這個話題，“聽說《覓劍傳說》的代言請了華野。”

“三哥你也了解這個？”顧鑫詫異。

顧言笑着點點頭，靦腆道：“因為他長得好好看，就是有點兒凶。”

顧鑫還不知道他家三哥還有個顏狗屬性，不由撇撇嘴，不經意間餘光瞥見了倏地朝他們這邊看來的顧行川，趕忙又示意顧言繼續說下去，好接着引起他二哥的注意力。

管他顏狗不顏狗，能吸引他家二哥的就是好狗。

顧言看他感興趣，還以為顧鑫也喜歡華野，遂就着這個話題說了下去，“網上最近在傳他有個商演在我們市，應該快要過來了。”

顧鑫：“咱們市啊，他還挺火的，我們班上好多人喜歡。”

兩人一時聊得興起，但當顧鑫再回首時，顧行川已經上了二樓。

顧言提到的事，顧行川白天在辦公室就已經聽到過。

想到華野，那是個比秦為君還要讓顧行川難以招架的傢伙。

思及對方每每看到他就像看到肉骨頭的大狗，那雙眼都冒着幽幽綠光的樣子時，難得的令顧行川單是想想便能感到一陣心悸。

他覺得按照怕什麼來什麼定律，自己屆時應當提早出去避避風頭才是。

然而越是想避，就越是避無可避。

不過兩天。

顧行川便被華野給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