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家”與秘密
昔日世外桃源般的奧多鎮如今猶如風中殘燭,岌岌可危。
地磚邊邊角角上爬滿青苔的街道死氣沉沉。
千瘡百孔的屋子時不時落下瓦片或者木塊。
唯有每家每戶前那株大型三色堇仍在盛放,彷彿它們永遠不會枯萎。
“久違了,奧多鎮。”
從支離破碎的碎片里尋找熟悉的感覺,是她唯一力所能及的事。
“其他人去哪了?”
“為躲避戰亂,他們搬到其他地方重新建了個小鎮,從這裏出發明天中午便能到那。”
聲音很平靜,宛如稜角已經被孤獨磨平。
“時間還早,我先去小鎮中心的酒館準備今天晚上休息的地方,你可以去附近逛逛,別走得太遠咯。”
“知道了。”
望着背影逐漸模糊的伽瑪爾,艾米雅回過頭望向坐在不遠處樹下擺弄結他的萊莎雅。
“想去附近走走嗎?”
“好呀好呀!”
萊莎雅興奮的從地上蹦起來,跟上艾米雅的步伐。
過去,奧多鎮的鎮民只能種植小麥艱難度日,不過隨着方舟共體勢力擴張,道路被修通,花田和果園取代了麥田。
儘管通過商隊提供的糧食足以保證全鎮人日常生活,但還是有少部分的麥田保留了下來。
走過麥田時,艾米雅的手輕輕拂過麥芒感受風的氣息,萊莎雅跑在前頭上躥下跳,就像以前同她在田裏嬉戲打鬧的小朵婭一樣。
走過花田時,艾米雅的視線穿過花田感受花香的縈繞,萊莎雅激動地跑回她的身邊,向她展示自己的傑作——兩朵怒放的花掛在潔白鬢髮。
走過桃林時,艾米雅的足跡踏過桃花樹下感受如雪般的降花,當然萊莎雅更在意的是那些何時能夠捧在手心裏的桃子。
歡快的氣氛在穿過陰鬱的橡樹林后,變了。
萊莎雅跑回她的身後,畏畏縮縮的張望四周。
她們來到一片滿是齊膝野草的空地上。
這裏曾經是戰場和屍堆。
假想的火藥味在她的周圍若隱若現。
當年她帶領奧多鎮的小鎮衛隊在這此擊敗了試圖洗劫小鎮的北方流氓。
只是勝利已經虛無縹緲,勝者所剩無幾。
“艾米雅。”
“啊,怎麼了?”
“這裏好可怕!”
“不用怕,我們現在離開這。”
與輕聲安慰同時出現的是莫名其妙的戀戀不捨。
願意前往窮鄉僻壤進行商業貿易的商隊很少,即便如此,還是有一個例外——血鴉教會在這裏建立了貿易點,作為鎮長的鮑勃叔慷慨的搬空小鎮裏唯一一個旅館,送給血鴉教會。
她至今對那個施捨困難鎮民、與孩子們打鬧的主教記憶猶新,而旅館是奧多鎮裏為數不多保存完好的建築。
“艾米雅,這裏的空房間好多啊,用來玩捉迷藏肯定很有趣。”
“小心點,別摔着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太陽一點點消失在天空的盡頭。
夜幕悄然而至。
虛無縹緲的月光被肆意地撒在奧多鎮裏。
沉浸在黑夜裏的酒館與奧多鎮格格不入。
正在收拾櫃枱的伽瑪爾身旁多了一個人。
“艾米雅去哪了?”
“在小鎮附近閑逛。”
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
“沃洛佐夫會來找你,到時候,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選就行。”
“這麼多年過去,終於良心發現了?”
伽瑪爾熟練地擦拭手裏的酒杯。
“作為朋友,你的發言讓我有些失望。”
“能成為世界最大威脅的朋友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世界最大威脅?想必是主腦或者沃洛佐夫過分抬舉我了。”
伽瑪爾拿出櫃枱上僅剩的三瓶酒。
“三選一,要來一杯嗎?”
“還有其他選擇嗎?你知道我不喝酒的。”
“拜託,最近一段時間有好多忌日,確定不喝一杯嗎?”
“那就,還能有其他選擇嗎?”
“當然沒有。”
伽瑪爾微笑着擰開其中一瓶酒的塞子。
一杯血紅的葡萄酒被推到文學敘述者面前。
“能聊聊那個所謂的歌珂克意識嗎?”
“問這玩意兒幹嘛?”
“隨便問問而已,況且艾米雅……”
輕咳一聲后,文學敘述者抬起酒杯輕抿了一口。
“想了解歌珂克意識,就得從歌珂克的本身開始,作為分裂速度迅速的細胞和能夠隨意切換成固液態的單質,是製造人造生物軀體的完美原料,而艾米雅的軀殼便是無數個軀殼中少數幾個發育良好的。”
文學敘述者從口袋裏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聽得入迷的伽瑪爾。
“但通過我最近幾十年的觀察,比起細胞或者單質,歌珂克更像是一種高級的“微型生物”,各個個體之間通過信息素交流,與大腦相融的歌珂克能夠在大腦下達指令時釋放信息素,使軀殼完成指令。”
“但是軀體怎麼可能接受到信息素呢?”
“那便是由歌珂克製成的血液,當然用液態歌珂克可能會更好,它們之間的交流速度比人體內的細胞略微高出一些,不過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文學敘述者高舉酒杯一飲而盡。
“至於歌珂克意識,那便是歌珂克徹底成熟后產生的自我意識,這些自我意識之間會產生吞噬共識,吞噬會持續到只剩下最後一個意識,意識一般會提取大腦記憶,並以其中的某個形象出現,除了歌珂克塑造的個體以外,其他人是看不見歌珂克意識的。”
不斷翻看小冊子的伽瑪爾頭上冒出冷汗。
“冒昧問一句,收集這些信息你花了多長時間?”
文學敘述者微微冷笑,思索一下后。
“從,這個世界,誕生之初。”
伽瑪爾再次擰開塞子,倒滿空酒杯。
“讓一個外人知道這麼多,接下來是不是殺我滅口呀?”
哈哈哈哈哈——
兩個人同時開懷大笑。
“你不會說出去的,對吧?”
不苟言笑間,殺意開始蔓延。
“當然不會,誰讓我們是朋友呢?”
“對。”
文學敘述者舉起酒杯,示意伽瑪爾碰杯。
“敬朋友。”
“敬朋友……”
“有時,你所知道的僅僅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在所有人知悉一切之前,抹殺你、主腦、甚至是這個世界對於我來說,易如反掌。”
文學敘述者收回小冊子,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塵。
“我先走了,另外多打掃一下,艾米雅她不太喜歡不衛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