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故地審判
時間飛快的流逝,白天的時間總是很短。
老兵們說:眨眼間,數十年便消失。
現在回想起來,不再像是被誇大的。
遙遠的火光倒映着她的所思所想。
內心略微有些感觸時,只能深深嘆氣。
“艾米雅,你怎麼了?”
亞德里亞斯帶着步槍走到了她的旁邊。
“沒什麼,偶爾胡思亂想罷了。”
“別影響到你執行任務就好。”
偵察小隊在距離隊伍不遠處停下,即便是發生變故,也可以相互支援。
今晚暫時“不必”為安全問題感到擔憂。
“話說,離開你原來的小隊,來這裏跟一個不認識的人執行任務一定不好受吧。”
“剛開始的時候多少會有點,不過只要恢復以往的習慣就沒什麼了。”
亞德里亞斯微微掀起蒙面布。
“以前在海岸戍衛軍的時候,要麼學會如何快速交朋友,要麼根本不會去交朋友。”
一口麵包、一口水,簡單的晚餐解決了。
“戰爭不斷奪走我朋友的性命,同時和死亡一起培養了我的麻木。”
“抱歉。”
艾米雅低着頭盯着火焰。
“沒什麼可抱歉的,戰爭就是這樣,死亡使所有人平等。待會兒,每人五分鐘放哨時間。”
稍微收拾一下后,亞德里亞斯背起槍,準備爬到一旁的樹上。
“另外,謝謝你救了諾麗娜。”
“這是我應該做的……”
艾米雅鑽進睡袋裏。
翻來覆去間,強迫自己眯一小會兒。
每到這時,時間的流逝異常的緩慢。
腦海里不斷浮現出白衣少女的名字。
似噩夢在糾纏她,難以入眠。
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火堆熄滅了。
艾米雅迅速鑽出睡袋,拿起放在身旁的步槍,背靠大樹,順着槍口指着的方向觀察四周,神經處於高度戒備狀態。
爆炸產生的聲音和火光從大部隊駐紮的地方傳來,照亮了半片天空。
「快跑……快跑……快跑!」
從陰影處傳來,十分微弱的呼喊。
她先是一愣,隨即起身。
突然,一個人落到她的身邊被踩碎的樹枝發出清脆的響聲。
步槍的槍口瞬間調轉,瞄準那人的胸口。
“冷靜,艾米雅,是我。”
意識到是放哨的亞德里亞斯后,槍口便垂下了。
亞德里亞斯對了一下手錶時間和天空的亮度。
“跟大部隊匯合之前,我覺得應該去把一件事辦了。”
“可大部隊現在正在被人襲擊。”
“是……老亨利指定我們兩個人去完成的!”
還沒等艾米雅反應過來,亞德里亞斯便有些慌亂的朝某個方向走去了。
出於對他的信任,艾米雅跟上他的步伐。
槍聲在減弱,視線被茂密的樹木遮蔽,已經無法看到車隊那邊冒起來的火光和煙霧。
“我們在遠離大部隊,你到底想做什麼!”
可她重新看向亞德里亞斯所在的方向時,早就沒有任何人了。
森林裏,迷失方向易,尋得方向難。
顯然亞德里亞斯故意把她帶到了這裏。
現在她寸步難行。
不過森林深處,疑似慘死者凄慘的哭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下意識地走向那兒走去,獨自一人在森林的小道上,像是某場漫長的徒步旅程,做着某種磨練。
慘叫聲,使得她有點恍惚。
她開始情不自禁自言自語。
不知是不是構成大腦的歌珂克出了問題。
一絲冰冷感覺劃過臉頰,左眼從兩人分開之際,就無法控制——液體不斷滴落。
儘管用手掌捂住,也無法遏止。
“怎麼回事?”
鬆開手時,她身處於一座廢棄的城市中。
它隱藏森林各個角落裏。
碎片勾起了回憶,熟悉感油然而生。
“拓朗城?”
仔細觀察,每一個能擺脫綠葉籠罩的輪廓都是無名者應有的墓碑。
“可惡!”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難以保持平衡,迫使她半跪在地上。
修耶普維戈食下的血肉里包含着死者記憶,這無異於被毒藥浸泡過的河豚肉,而修耶普維戈的身軀早已同她融為一體。
“你臨走前,可真是給我留了份大禮。”
地上的玻璃碎片倒映着閉眼沉睡的白衣少女和白衣少女不敢直面的過去。
那恐怖的模樣——佈滿縱橫交錯的手術遺留疤痕的血肉。
即便抹去疤痕的面孔原本並不那麼醜陋。
搖搖欲墜的血肉和疤痕相互襯托之下,與褒義詞根本搭不着邊。
與此同時,每一個細胞都夾帶着對新鮮血液的渴求。
白衣少女過去的面孔,讓她想起一個很久之前的傳說。
西泛大陸上曾出現過一個怪物。
它嗜血、殘暴、瘋狂。
為追逐食物,在荒野里狩獵。
它不僅藏匿在人群里,還肆意的摧毀數座城市和堡壘。
最後消失在東部地區的沼澤里……
看起來古堡不單單是囚籠,更是熔爐,迫使充滿罪惡的生命在高壓的逼迫下早早逝去,還將嗜血的心臟重塑成善良和堅強,可惜還是她不得不咽下的夾帶劇毒的河豚肉。
可這既無法改變成千上萬的人失去未來的事實,也不會讓罪魁禍首得到應有的制裁,上天的天秤從未傾斜。
有場貓捉老鼠的遊戲,還沒有結束。
一盞路燈亮起。
亞德里亞斯從她的前方走來,臉上的蒙面布已被摘下,裸露的牙齒和白骨,再加上朦朧的光,讓他本就陰鬱的外表更加陰森恐怖。
“艾米雅……你沒事……吧。”
“沒,故地重遊,勾起不好的回憶罷了。”
“看起來……我們都有故事分享,但是不妨先讓我們……把事情解決了。”
他像是下定了決心般摘下右手的手套,從裏面取出一張陳舊的照片。
“實際上我在海岸戍衛軍的時候,有過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是我們之間的關係沒有延續到十年戰爭之後……她倒在了勝利的前夕。”
“僅此而已?”
艾米雅走到一旁,背靠着樹木坐下。
與看不見的東西搏鬥,有些太困難了。
“僅此而已。”
這似乎是亞德里亞斯精心準備的“審判”。
他的臉上沒有掛着憤怒,更沒有擺出興師問罪的架勢,而是不斷的糾結和猶豫。
一直在詢問,尋求能安慰自己的答案。
“我並非古先文明的軍人,更何況十年戰爭的第八年我已經返回方舟共體了。”
“可是,你長得很像那個人。”
她知道是為什麼,卻不得不向他隱瞞。
“作為基層士兵,你應該相信巧合吧?”
“是啊,巧合,已經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無數前因後果都可以用巧合搪塞,包括真相和身份。
“當然,我可以幫你一把。”
“還是算了,讓仇恨和偏執影響理智,哪怕只是一次……都是致命的。”
“也許你會因為這個決定,後悔至極。”
原本來攪局的人站在某處倒塌的屋子,正在等待一個合適的登場時機。
“那些底達雅國防軍的士兵呢?如果他們想向你復仇該如何是好?”
“這是他們的自由,就像你可以在這裏試着為你的朋友復仇,我不會否認或者認可,但是會拚死抵抗。”
不知為何,兩人都笑了。
時機始終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