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崇文門亂象（上）
出了右長安街，便是崇文門裏街。
不同於皇城的肅穆莊嚴，一進入里街，便有市井的煙火氣息。
街道雖說還是黃土鋪就，但是已經被眾多行人來來往往踩得生硬。
道路兩側店鋪林立，雖說還是剛過出更時分，但是已是熱鬧非凡。
原本寂靜無比的街道，在鐘聲敲響之後，如同開了閘的流水一般喧囂無比。
人們的叫賣之聲，車輪的嘎吱聲，駱駝的駝鈴聲，牛馬的輕哞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沈煉一個眼神下去之後，跟在身後的二十多個侍衛便分散開去，呈現半月形圍繞着太子。
人群如此密集，騎馬已是不可能了，朱載壡等人只好下馬，牽着馬前行。
越往崇文門走去，街道也逐漸變寬，最後在那門樓底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石砌廣場。
廣場之上，已經擠滿了各式行商，以及一隊隊沿城根兒西行的駝隊。
一座高大巍峨的門樓，就聳立在廣場正南側。
門樓正中間掛有一黑漆大匾，寫着“崇文門”三個大字。
整座城門下部以青石砌成，上部則是包以青磚，城門之上，再修兩層箭樓，好不壯觀。
再眺望城門口時，景色秀麗，一條清澈的護城河穿過城門外，兩岸鵝黃色的柳枝隨意飄揚。
就在朱載壡仰頭欣賞之時,突然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傳了過來。
“三百文！！內們怎麼不去搶！”
一個頭戴儒巾，穿着大袖衫的讀書人面色潮紅，神情異常激動，說話間帶着濃濃的廣東普話口音，“皇城根下，這是皇城根下，你們…內們怎麼敢如此。”
“嘿——”
一陣嗤笑聲響起，只見那讀書人對面圍着一群稅吏，這些稅吏頭戴着方巾，全身大部分都是黑色的，唯獨腰帶和領口處是大紅色，這算是他們的制服。
這些稅吏每人手上都拿着水火棍，將讀書人攔住，嗤笑聲正是他們發出的。
“莫說皇城根下，就是天王老子腳下，你今兒個也要交錢。”
說罷，那群稅吏中，走出一位頭上插枝花的，看樣子像是個領頭的。
只見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之後，歪着嘴一笑，“你這書生，看你寒酸樣，又是第一次來這京城，三百文已是低價了。”
“低價？？”
那讀書人直接一愣，一個人三百文的過路費還是低價？？
“對啊。”
領頭的稅吏翻了個白眼，用手指了指旁邊過路的行人，“窮書生，你自己看看。”
讀書人順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三三兩兩的百姓，一個個排着隊，挑着擔子，擔子上是些茉莉花和菜果。
而一些稅吏則是笑嘻嘻地，從他們的頭上不停抽取銅錢，像是變戲法一樣。
讀書人看得眼真，最少的也有兩個銅板。
“你看到沒，這些個老農，肩挑菜蔬都要交兩塊銅板。”
領頭的稅吏再次開口，“你可是讀書人啊，這身份怎麼能跟這些賤農相比啊，我多收你錢，那是抬舉你啊。”
“什麼？？”
那個廣東來的讀書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了什麼，“多收我錢是抬舉我？？”
“對啊，而且你不是還帶了箱子嗎，這也是要收錢的。”
“可是我箱子就一些衣服和書本！”
“那我可不管，我只看你帶沒帶東西。”
讀書人氣極反笑，直接心一橫，一把將背上的箱子甩在地上，“那我什麼行李也不帶，隻身進城，看你還有什麼稅可以征！！”
“小子！！”
領頭的稅吏聽到這話之後，臉色頓時一沉，也不再假笑了，直接一揮手招呼幾個手下，將讀書人圍起來，“小子，你這樣做可就壞了規矩啊。”
“交吧，小夥子。”
“是啊，就交出來吧，破個財而已，犯不着把命搭上。”
圍觀的百姓有些也是不着急進城的，此刻看到這一幕，都有些心慌，生怕這個讀書人不識好歹，惹了官司，紛紛開口勸道。
“對嘛，你看看，我們京城百姓多少善良啊。”
那領頭的稅吏聽到周圍百姓這些話之後，臉上重新露出笑意，像是很滿意周圍百姓的反應，“讀書人，好心勸你麻利點交了，不然就給你抓起來，關大獄!!”
“什麼！！”
那讀書人聽到這話之後，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他實在想不通這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是他們不在理，但是如果真的被他們抓進去，那自己的理想不都破滅了！
自己本是進京趕考的，犯不着惹官司在身，想到這，讀書人退縮了，他後退了半步，想要從懷中取錢。
“等一下！！”
原本一直隱在人群中看戲的朱載壡，這時候再也坐不住了，他一聲高喊之後，便帶着幾個穿便裝的錦衣衛，牽着馬走了出來。
伴着朱載壡的這一聲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排眾而出的幾人身上。
只聽得幾聲長吁，五個人身後的五匹馬在一瞬間停下。
四匹黑馬，連帶着四位穿黑衣的侍從，稍稍落後於中間的一匹白馬，不，準確來說，應該是落後於白馬前的那個青年人。
那幾個侍從以眾星拱月之態簇擁着青年人。
雖說他的姿勢看起來有幾分慵懶，但是其樣貌出眾，身上自帶有幾分威儀。
那些個稅吏們，在這崇文門上呆的久了，別的沒有學會，但是這看物識人的本領，一個個學的精着很。
崇文門每天都有着來來往往的各色人物。
像是進京述職官員，朝貢使者，貿易商人，還有趕考士子，這些人物身份，他們一看便知。
如今這個青年人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主，所以他們能做的就是以靜待動。
所以那些個稅吏，包括那個頭上插花的領頭人，都下意識沉默不語，他們在等那個青年人說話，說更多的話，透露出更多的身份信息。
朱載壡自然不知道這些個稅吏在想什麼，他看到這些個稅吏突然啞了火，不由得眉頭一皺，他來到那個領頭的稅吏面前，“就是你說要抓人？？”
“笑話，你吃了熊膽了？你可有駕貼，沒有駕貼，我告訴你就連錦衣衛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