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
夜闌人靜,遼闊天穹間掛着幾顆疏朗的星子,紫宸宮寢殿燈火昏朦,蒼蒼色龍紋幔帳籠罩的龍床內更是一片茫茫黑暗。
一向覺淺的裴青玄被腹間隱痛攪擾驚醒,闔眸感知片刻,衾被下手掌微抬,長指沿着堅實的腹部線條探尋,待確定疼痛的部位,兩道濃眉不禁擰起。
這份疼痛忽疾忽徐,隱隱約約,雖於他而言並不難捱,但此處既非刀傷,也非腸胃,從前也未曾痛過,忽然疼起來,實在古怪。
就在他思忖着是何緣故,那腹疼不覺平緩許多。
現下已是深夜,疼意又有所消減,裴青玄也沒再多想,只當是身體恢復期有些輕微的不適反應。
然而翌日早上醒來,腹間那陣疼痛並未消失,仍是隱隱約約縈繞着,胸膛也莫名悶堵發慌。
心煩意亂地用過一頓早膳,為求穩妥,他還是讓劉進忠去了趟太醫院。
不多時,席太醫便急急忙忙隨劉進忠趕來,見過禮,一番望聞聽切后,席太醫面露疑惑:“陛下脈象平和,並無半分不妥,且您這些時日一直卧床休養,腹部也無外傷,照理說不該覺着痛意……”
裴青玄靠坐在榻邊,語氣清冷:“但朕的確從昨夜便覺着一陣絞痛。”
見皇帝這般篤定,席太醫態度愈發謹慎,弓着身子又問了一些細節,依舊無法斷症。彷徨思索間,他忽的想起什麼,忐忑地看向皇帝:“陛下,會不會是那南疆花蠱導致的不適?單就您的脈象來看,均勻和緩,節律整齊,乃是常見的平脈,並無大礙……”
鎏金香爐間青煙裊裊,裴青玄盯着那從鏤空雕花爐蓋中緩緩升起的白煙,想起這花蠱的諸般效用,其中一樣便是——疼痛轉移。
若這古怪痛意並非來自於他自身,那便是來自於阿嫵。
可大晚上的阿嫵如何會腹痛?難道她受傷了?
漆黑狹眸間閃過一抹隱憂,他撐着身子坐起,幾欲下榻,電光火石之間腦中冒出個念頭,英俊臉龐有一瞬古怪的僵硬。
夜間腹痛,且痛意會斷斷續續到白天,再加之這兩日正是李嫵來小日子的時候,所以他腹間的這陣痛意,是阿嫵來癸水的緣故?
“陛下,您怎麼了?”席太醫覷着皇帝突然難堪的臉色,心下惴惴:“可是還有哪裏不適?”
“無事。”
裴青玄原本直起的腰身又靠回石青色迎枕,神色自若道:“朕突然不覺得疼了,你退下吧。”
席太醫心下奇怪,卻也不敢多問,躬身應道:“那陛下好生休養,微臣先行告退。”
劉進忠忙送着席太醫出殿,經過前陣子的事,他與太醫院眾人熟絡不少。
倆人邊往外走,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看來陛下此番不適的確是那南疆蠱術的副效用,唉,巫蠱之術邪門,真是沾染不得。”
“這話你日後還是莫要說了,那蠱術便是再邪門,卻也救了貴妃一命。”
說到貴妃,席太醫腳步微頓,而後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看向劉進忠,嗓音也壓低不少:“劉總管,近來怎麼都沒聽過永樂宮的動靜?”
“這你也莫要打聽了。”劉進忠抱着拂塵搖了搖頭,神態誠懇:“你們太醫院現下最重要的便是調理好陛下的身子,叫陛下能早日歸朝理政,御案之上三省六部遞上來的摺子都快成山了!”
“劉總管提醒的是,某不再問了。”
說話間,倆人走到外殿,席太醫與劉進忠拱了拱手,便提步離開。
劉進忠抬眼看了下秋陽明媚的天空,正要轉過身,視線掃過永樂宮的方向,心下不由一陣欷歔。
別說席太醫了,就連他這個知道一些內情的人也滿肚子疑惑。
陛
下明明已放了貴妃和小皇子出宮,對外卻稱貴妃抱恙,皇子在永樂宮陪伴。留着這個幌子,莫不是存了日後再將母子倆接回來的念頭?
可若是還惦記,如何這十幾日來,陛下對母子倆一概不問,一副真的徹底放下的模樣。
唉,帝心難測啊。劉進忠輕晃了晃腦袋,也不再多想,轉身回殿內伺候。
***
那一陣奇怪的腹疼持續了兩日才消退,至於其他癥狀,微弱的幾可不計。
在御醫的葯補與膳房食補的雙重調養之下,皇帝身體日漸好轉,雖然仍舊清瘦修長,臉色不再蒼白憔悴,較之從前有了血色。
九月初二,罷朝多日的皇帝總算出現在勤政殿,朝臣們緊繃的心弦總算放鬆,激動不已。
此前皇帝多日不朝,對外只說身體不適,都修鍊成人精的朝臣們哪會信這套說辭,結合四處聽來的消息,一部分人覺得陛下是為妖妃所迷,荒廢朝政,另一部分則是覺得陛下已悄然離宮,微服私訪,給貴妃尋那虛無縹緲的仙藥。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具體如何,他們並不分明。終歸陛下現在重新上朝理政,便是最好。
皇帝重新上朝的消息,很快也傳入李嫵的耳中——李太傅雖賦閑在家,但兩位兄長每日都要上朝點卯。
這日午後,暖陽正好,崔氏帶着長房一雙兒女外出赴親戚家宴,李嫵難得沒有外出,與嘉寧郡主在李府後花園賞楓釣魚。
裴璉則與二房嫡女絨絨,一同在書房聽李太傅講課。
“絨絨被你二哥慣得只曉得玩,半點不愛讀書。這回巴巴跟着去了書房,全是看着璉兒去了,她才願意。”
嘉寧坐在石桌旁,身後是一片濃郁緋紅的楓葉,襯得她嬌俏的五官愈發明麗。她毫不客氣地與李嫵調侃着自家女兒:“那小丫頭也不知道隨了誰,看人先看臉,就愛跟長得漂亮的玩。這不,從前安姐兒壽哥兒去哪,她一準要跟上。現下璉兒來了,她轉頭就將安姐兒壽哥兒拋在腦後,只跟着璉兒玩了。”
李嫵手執銀簽子,不緊不慢從青花浮紋果盤裏叉了一塊切好的秋梨,送入嘴裏一咬,梨肉飽滿香甜的汁水溢滿舌尖。待一塊梨肉咽下,她才接了嘉寧的話,笑意清淺:“從前璉兒在宮裏,與這些表兄表姐們接觸得少,趁着這機會多熟悉親近一些,也是好事。”
嘉寧應聲稱是,見她吃梨吃得格外香,也拿起簽子叉了一塊,邊吃着邊問:“阿嫵,你真打算搬去東鄉那處莊子么?”
李嫵輕嗯了聲:“契書差不多簽好了,就差官府那邊最後一道手續。那邊依山傍水,良田肥沃,離城鎮不遠,周圍兩處村落的民風也淳樸,最主要是那處莊子的前主人是個蘇州商戶,莊子裏修了一座極為精巧的園林,牙人帶我去看時,我一眼就瞧中了。”
她甚至都已經想好夏日在園林里賞花下棋,冬日在亭中賞雪小酌的怡然生活。
“可外頭再好,終歸不如自個兒家裏。”嘉寧試圖勸她:“長嫂去歲就與我提過,說再過些年,孩子們也都大了,日後添丁進口,府邸或是不夠住。她想將隔壁那戶宅院買下來,將牆打通,拓成二院,待孩子們再大些,便搬去那邊住。前些日子她又與我說了一遍,是想讓你和璉兒安心在府中住着,她將二院之事提上日程,最多年後就能搬去隔壁。到時候一家人住在一塊兒,熱熱鬧鬧,再好不過!”
“這事長嫂也與我提了。”
李嫵淡淡說著,又叉了一塊秋梨送入嘴裏,細細咀嚼着咽下:“大抵是年紀大了,覺得城裏雖繁華,卻也喧囂吵鬧,加之在城內住了這些年,住也住膩了,倒嚮往起五柳先生詩中所云‘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田園日子……”
她話還沒說完,便聽嘉寧笑罵:“你哪裏年紀大了?你要是現下就覺得自
個兒老了,還一口一個嫂子地喊我,豈不是將我也叫老了?我可不依!”
她嗓音清脆,又生着一張喜氣富貴的圓臉,開起玩笑時叫周遭氛圍也輕鬆幾分。
李嫵彎眸笑了笑,但搬去東鄉莊子的態度還是堅決。
撇去方才提及的兩點,她搬去城郊莊子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現下的身份。
李嫵現下也不知她到底算是李嫵,還是沈雯君,就連東鄉那處莊子都是用李太傅的身份簽契。
她帶着裴璉住在李家,時日尚短倒好糊弄,若是住的久了,難免會傳出風言風語,叫人起疑。倒不如搬去城郊鄉下,無人認識,反倒逍遙自在。
“二嫂莫要擔心,反正東鄉離城裏也不遠,我若是想家,便帶璉兒坐馬車回來,清晨出發,還能趕上中午在家吃口熱飯。”李嫵嘴角微微彎起:“若是你與長嫂得空了,還能帶孩子們來我莊上玩,逗貓、遛狗、釣魚、摘果子,沒準你們住着都不願回來了。”
嘉寧本就是個貪玩心性,聽李嫵這般說,心裏也生出些嚮往,睜着圓眸詫異:“你還打算養貓養狗?”
“貓可以晚些養,狗先養一條,看家護院。”
說到這,李嫵想起前幾日,她去了趟長濟坊的沈家小院。
五年前她被裴青玄從幽州尋回時,沈家老太太、安杜木、石娘、朝露等人緊趕慢趕也來了長安,后被那人安置在了長濟坊。
這些年,李嫵雖未再見過他們,但每年年節都能收到沈家小院送來的節禮,雖不貴重,勝在心意。
素箏偶爾出宮採辦,或是回家探親,也會往沈家小院走一趟,看望沈老太太等人的近況。
安杜木學會一些長安官話,石娘也能識得一些字,兩年前朝露及笄,與隔壁一戶鐵匠家的小兒子好上了,沈老太太經得李嫵同意,做主將朝露許給了那鐵匠兒子,如今小倆口日子也過得踏實和樂。
沈家小院的人見到李嫵出現,皆是驚喜不已。
朝露更是大着肚子,拉着她家老實巴交的男人,端端正正給李嫵磕了三個頭,滿眼淚光:“當年若不是娘子將奴婢從牙行買出來,奴婢現下還不知在哪受磋磨,哪來如今的安穩日子。”
李嫵看着她那高高的大肚子,趕忙讓石娘將人扶起。
一番寒暄過後,李嫵稟明來意:“東鄉莊子缺人手,我想將你們一道接過去。”
這處院落是裴青玄購置的,沈老太太他們也都是他一直在照看,如今她既與他斷了,這些屬於她的“責任”,也該自己肩起,不再麻煩他。
沈老太太自是願意跟着李嫵的,儘管她至今尚且不知,這位娘子到底是哪家的貴妾,如何五年未露面,露面又是這副“脫離主家”的模樣——但當初說要替自己養老的人是她,自己死心塌地跟着她便是。
安杜木和石娘二人也是滿口答應下來,唯有朝露如今成了家,又有了身子,無法跟去。李嫵也不強求,囑咐她好生過活,私下又給她塞了二十兩銀,權當全了這份萍水相逢的主僕情誼。
思緒從莊園的佈設及人手回籠,再看桌上的果盤,一整盤梨不知不覺被她吃掉了大半。
嘉寧挑眉看她:“這梨有那麼好吃?”
“挺甜的。”李嫵羞赧笑笑。
“是從北庭送來的香梨,我聽雲黛說,他們那裏日照長,所以長出的果子都特別甜。”嘉寧單手托着腮,午後暖融融的秋陽曬得她慵懶眯起眼睛:“他們倆口子走得也太匆忙,再過幾日是我母親的生辰,本來還想留他們吃完壽宴再回北庭。”
“他們的孩兒尚在隴西,分別這麼久,定是歸心似箭。”李嫵淡淡說著,心下對肅王夫婦是無比感激。
且不說茫然絕望之際,沈雲黛願意對她伸出援手,拉她一把。便是後來他
們夫婦對裴璉的照顧,以及回長安后雲黛對她的探望,並在自己醒來時,將螳螂花蠱之事如實告知——這份情誼,她銘感五內,終身難忘。
只可惜他們夫婦走的太倉促,她都來不及置辦一桌席面,給他們踐行。
“等過兩年,璉兒再大一些,我便尋個機會去北庭,請他們夫婦吃酒。”
“啊?”嘉寧睜大了眼,驚愕看向李嫵:“你還想去北庭?”
她現在怎麼這樣多的想法了!
李嫵被她誇張的表情逗笑,反問:“不可么?”
嘉寧噎了下,悻悻摸了摸鼻子:“不是說不可,只是…只是北庭太遠了,你去那麼遠的地方……”
她支吾着,一雙靈動杏眸帶着三分不解三分懷疑四分好奇瞄着李嫵,半晌才鼓足勇氣,身子朝前傾去:“阿嫵,你當真忘記陛下了嗎?”
她怎麼就那麼不信呢!
青梅竹馬的戀人,又糾纏了這些年,還有了個孩子,怎麼能說忘就忘?
李嫵好似被嘉寧問住般,靜靜坐着,燦爛日光下那張瑩白的臉龐瞧不出任何情緒,整個人恬靜得好似一座精緻的白玉雕像。
嘉寧見她不說話,心下慌了,懊悔不已,自己這該死的好奇心,瞎問什麼呢!
“阿嫵,你別往心裏去,我就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而已。”嘉寧尷尬地將青瓷果盤往前送了送:“我沒有想叫你記得陛下的意思,只是有些弄不清當下的情況,你都已經回府半月了,宮裏貴妃仍舊稱病,也不知陛下到底是個什麼打算……呃,你吃梨,生津潤肺,多吃點。”
李嫵知曉嘉寧就是個愛打聽的性子,並不計較她這發問。
不過嘉寧這話倒也提醒了她——裴青玄打算如何對外解釋貴妃和小皇子的去處?這事總歸是要有個解釋的。
略作思忖,她淡淡掀眸與嘉寧道:“前陣子他身體尚且虛弱,想來無暇處置這些。今日他重新上朝,可見恢復不少……過些時日,應當也會有個說法吧。”
嘉寧點點頭:“也是。”
又見李嫵柳眉輕蹙的清冷模樣,顯然不想再說這個,連忙轉動腦子,去想新的話茬。
然不等她想出新的,便見一襲淡藍色裙衫的素箏急切切地從曲帶回橋走來,平素從容的臉龐也冒出些汗水,一副焦急慌張的模樣。
“奴婢給兩位主子請安。”
素箏朝紅楓下的姑嫂倆匆忙行了個禮,快步上前,湊到李嫵身旁,低聲耳語:“主子……”
嘉寧見着素箏與李嫵說悄悄話,心下驚奇,再看李嫵那陡然變了的臉色,更是百爪撓心般,只恨不得長出一雙順風耳來!
發生什麼事了?如何她聽不得!這也太折磨人了!
待素箏直起腰,滿臉憂色地站在一旁,嘉寧憋了又憋,到底還是沒憋住,睜着一雙大眼睛,輕聲試探問着對座的李嫵:“阿嫵,出什麼事了?你這臉都白了。”
李嫵腦子混沌一片,對上嘉寧清澈的眼眸時,稍定三分。
還沾染着梨汁甜香的唇瓣輕輕翕動兩下,她嗓音略微沉啞:“他來府上了。”
“誰啊?”嘉寧愣了下,腦子還沒轉過彎,再看一眼面前主僕倆的神情,才陡然反應過來,語調一時也變了調:“陛…陛下?”
李嫵眸光輕閃,搭在膝頭的手指也不禁捏緊:“嗯。”
***
太傅府,書房。
得知皇帝私服來訪,正在教孫輩《三字經》的李太傅也驚了一跳,藏藍色袍袖被墨水沾染了一塊,卻也顧不得收拾更衣,急急忙忙命人去給小女兒報信,又牽着兩位小孫輩出去迎接。
裴璉聰穎,見外祖父這副反應,一下就猜到是怎麼回事——只有他的父皇才能教世人這般敬畏懼怕
。
父皇來了!裴璉心下既喜又擔憂。喜的是總算能見到父皇了,這些日子他好想父皇,也很擔心父皇的身體。
憂的是父皇今日過來,會與阿娘相見嗎?如果見面了,他們倆會不會又吵架,阿娘會不會又變得不高興?他不想阿娘不開心。
心下喜憂參半之際,他在一片明凈燦爛的秋陽下,見到那一襲月白色錦袍、清俊翩然如謫仙的俊美男人。
病弱好似並未減損他半分風姿,雖周身氣勢不如從前那般強盛凜冽,卻多了一份叫人心生親近的溫潤謙和。
裴璉望着那逐漸走近的男人,心頭暗想,父皇好像也變了一個人,和從前不大一樣了。
不單單是裴璉一人這般想,就連李太傅看着那緩緩走來的男人,有那麼一瞬,好似看到多年前那個光風霽月的太子殿下。
不過這個錯覺在那人走近后,很快就回到現實。
將近十年的歲月,便是氣質乍一看好似從前,這張臉也不如從前那般青澀俊朗,而是帶着成熟男人的稜角,沉穩間暗藏無盡鋒芒,舉手抬足間是不容小覷的渾厚氣場。
“老臣拜見陛下——”李太傅握着拐杖,躬身拜道。
“孩兒拜見父皇……”裴璉也行禮,跟在他身旁的絨絨也彎腰作揖:“絨絨拜見舅父。”
裴青玄看着這一老兩小,唇角笑意和煦:“不必多禮,都起來。”
三人都直起腰,李太傅目光複雜地看向來人,觸及他瘦到分明的下頜以及鬢角那幾根白髮,心口一陣堵得慌,連着蒼老的聲線也帶着微顫:“不知陛下前來,老臣有失遠迎……”
“老師不必與朕這樣客氣。”裴青玄溫聲道:“朕今日前來,一是探望老師,二是來看看璉兒。”
李太傅聞言,眉心微動,只是看孩子,不見阿嫵?面上卻是不顯,是低低嗯了聲。
裴青玄垂眸看向一襲青袍的孩子,小傢伙面色紅潤有光澤,看來在李府過得很不錯:“璉兒,到父皇這邊來。”
“……”
裴璉踟躕不前時,小姑娘絨絨先跑到了裴青玄面前,仰着小腦袋,一臉關切道:“舅父,我阿娘說你前陣子生病了,你現下好些了么?”
嘉寧是裴青玄的堂妹,於是絨絨也跟着嘉寧那邊,喊裴青玄舅父——舅父總是比姑父更近一層。
“絨絨乖。”對小女孩,裴青玄一向比對小兒郎更為溫和,嗓音也放得輕緩:“舅父的病差不多好了,難為你還記掛着。”
絨絨笑道:“病好了就好,生病可難受了。”
裴青玄嗯了聲,視線再次看向一旁的裴璉,眸光微暗。
廊廡錯落的光影間,孩子這般靜着眉眼,清清冷冷站着的模樣,真是像極了她。
“父皇。”裴璉抿了抿唇,也看向裴青玄,瓮着聲音道:“外頭有風,你身子才好,還是進屋說話吧。”
“好。”裴青玄應着,直起腰身,又彎着眉眼看向李太傅:“老師?”
裝模作樣。
李太傅心底沒好氣哼了聲,鬍鬚動了動,最後還是往旁退了一步:“陛下這邊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