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第70章
救回了瘋瘋癲癲的太子。
血洗了韃靼王宮,俘虜了韃靼皇帝和后妃。
至此,在薛妖的帶領下,歷經大半年的浴血奮戰,大寧大獲全勝,兩國就此息戰。
太子朱壽回國的路上,被薛妖一聲令下,兩條齊大腿根截斷的腿死死摁在顛簸的馬背上,可謂是一路遭受酷刑,痛暈過去又疼醒,疼醒后再度痛暈,反反覆復,那叫個慘烈!
本就被韃靼人百般折磨,折磨得早就沒個人樣的朱壽,這下愈發疼得沒了人樣——
日夜嗷叫似野獸。
雙眼猩紅,衣裳襤褸,腦袋瘋瘋癲癲左搖右晃,偶爾意識清醒時,也是疼得破口大罵。
回國途中,當著十萬大軍的面,朱壽扯着嗓子叫喊——
“薛妖,你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幾個月不來救孤,你以為孤陷在敵營回不來,你就能越過孤當太子了?”
“哈哈哈,你只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私生子,懂么,你的出生,你的存在,對父皇來說就是恥辱一樁!”
“還想高飛當太子?做春秋大夢呢你!”
若非見不得光,為何皇子身份爆出好幾個月了,也不見父皇安排薛妖上皇家玉蝶?
也不見眾人尊稱薛妖一聲“皇子”?
口口聲聲稱呼的依舊是“薛大人”!
瘋瘋癲癲的朱壽,自以為拿捏住了薛妖的痛處,每逢神智清醒就大聲謾罵,一句句全挖苦在“私生子,恥辱,見不得光”上。
罵得那叫個唾沫橫飛。
恨不得刺激死薛妖。
回到嘉峪關軍營后,朱壽的叫罵聲依舊不絕於耳。
這日,朱壽又扯着嗓門臭罵時,帳篷門帘忽地從外掀開,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逆光而來。
“薛妖,你終於肯來見孤啦?”
自從敵國城門一別,無論被辱罵得多難聽,薛妖都再未搭理過他,一面都不屑見,朱壽是備受刺激啊!
罵人這種事,光自己激情開罵,對方毫無回應,也是挫敗感十足啊!
好不容易等來了仇人,朱壽拖着殘疾的身子,強撐着艱難地爬到床沿,赤紅雙眼,咬牙切齒地瞪着進來的男人。
不想,進來的男子壓根就不是薛妖,而是……方珏。
經歷過戎馬生涯打磨的方珏,官威厚重,一身黑色大氅站定在床邊,居高臨下冷冷瞥過來,竟讓朱壽背脊生出幾分寒意。
“方珏,是你?你這個走狗!”朱壽當真是愚蠢至極,事到如今,依舊沒明白,當初本就不是將才的他會親自率兵出征,乃是方珏與薛妖聯手謀划好的,故意縱了他去送死。事到如今,他也只是憎恨方珏不及時發兵救回自己,反倒改投薛妖麾下,“你以為薛妖是個好依靠?他一個私生子,見不得光的身世曝光后,父皇都不屑讓他認祖歸宗!你跟了他,能比跟着孤好?你真是睜眼瞎啊!”
方珏盯着愚蠢不堪的朱壽,一個冷笑:“太子殿下,恐怕您才是那個睜眼瞎啊。幾個月前,薛大人戰功還不顯著,便是認祖歸了宗,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皇子身份。如今……戰功顯赫,憑藉這滔天的戰功,您覺得……會不會一旦認祖歸宗,最低也能斬獲個親王的爵位呢?”
換言之,隆武帝不是不認薛妖,而是在等着薛妖立下大功,再風風光光認祖歸宗。
最低都能斬獲親王的爵位,那往高里說,豈非……
“呵,連你都跟着薛妖一塊做夢呢?還妄想憑藉戰功,一飛衝天,直接冊立為太子?”朱壽雙眼瞪大入銅鈴,譏諷道,“就憑薛妖一個私生子,他也配?”
方珏一個冷笑:“私生子?您母后難道沒告知您實情?薛大人可是當今聖上的原配嫡子。論身份,要壓您一頭,畢竟,您不過是……繼室所出。”
繼室在原配面前,是要執妾禮的。繼室所生的孩子,身份自然也要低上一等。
朱壽聞言,雙眼都直了:“怎麼可能?薛妖怎麼可能是原配嫡子?怎麼可能?”
“千真萬確,自從在下得知薛大人是皇子后,便派人秘密展開調查了,薛大人乃是聖上原配,沈傲君之子。”方珏道。
朱壽整個人驚得顫抖起來。
殘疾成了廢人,朱壽強撐着一口氣活到現在,就等着看薛妖的笑話,等着輿論散開,等着老百姓人人譏諷他是私生子,等着父皇忌憚流言蜚語而不肯認他……
結果,等來的竟是,薛妖是原配嫡子?
一個情緒過激,朱壽口冒白沫,抽搐得昏死過去。
方珏冷冷掃他一眼,耳根子終於清靜了。而且,不止今日清靜,以後的日日夜夜,朱壽再沒臉叫罵。
方珏攏了攏身上厚重的披風,又揉了揉這些日子聽得快起繭的耳朵,轉身離開。
~
自從兩國開戰後,堆積如山的軍務,讓薛妖忙碌得像個不停旋轉的陀螺,時常只能睡上兩三個時辰,睡眠嚴重不足。
如今兩國停戰,進入議和階段,薛妖總算能安安心心睡到自然醒,忙忙碌碌大半年的戎馬生涯,終於迎來了收尾。
這日,薛妖正與方珏商議後續議和事宜,忽地軍士來報,說是一個姓沈的姑娘求見。
薛妖聞言,蹙眉。
姓沈的姑娘,除卻沈白霜,應該不會有旁人。她好端端的,不在幽谷研製藥物,跑來軍營作甚?
興許是上回趙玉珠的告狀,讓薛妖心生警惕,本能地疏遠擁有兩副面孔的沈白霜。
眉頭輕蹙出了軍營,就見沈白霜外系白色狐裘斗篷,裏頭穿着一身紅艷艷的襖裙,腳上也蹬着一雙大紅的靴子,戴着紅色兜帽,俏生生立在白銀銀的雪地上,喜慶得很。
“表哥。”沈白霜遠遠見到薛妖,就笑盈盈地小跑而來,聲音穿透絮絮飄落的雪花,格外甜美。
薛妖一身黑錦衣,面容英俊,卻周生迸射出一股生人勿近的高冷,氣場強大地站在小姑娘面前,完全是山嶽般迫人的氣勢。
“何事?”語氣更是冰涼,如地上凍死人的冰坨子。
沈白霜見狀,內心一顫,自從那日被下了逐客令后,她就再沒見過表哥了。今日好不容易厚着臉皮找來軍營,表哥也是一副冷臉、不待見的架勢。
“表哥,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及笄了。”一身喜慶衣裳的沈白霜,抬起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着薛妖,怯怯道,“我、我喜歡紅梅。”
說罷,沈白霜飛快移步,站去了路邊一株紅梅樹下,意有所指地用手摸了摸自己鬢邊。
薛妖聞言愣了愣,旋即想起來什麼,點點頭跟了過去,隨手從樹上掐了朵盛開的紅梅,不帶感情地往她發間一簪。
“表妹,生辰快樂,祝你醫術早日登峰造極。”
醫術?
醫術在她眼底算個屁。
若非唯有醫術上的驚人天賦,才能換來表哥的讚許眼神,她一個妙齡小姑娘,才不屑日日貓在山裏跟着葛神醫研究什麼醫術呢。
表哥這樣不貼心的祝福語,沈白霜顯然是丁點不滿意的,但掃了掃遠處偷窺的少女,沈白霜依舊低頭嬌羞一笑:“謝表哥吉言。”
~
趙玉珠一路風塵僕僕,快馬加鞭趕至嘉峪關軍營時,門口守衛告知她,薛大人與一個姑娘去了旁邊的紅梅林。
趙玉珠幾乎是咬着唇往紅梅林那邊跑。
很快,趙玉珠雙腳僵硬了,寸步難行。她又親眼望見了上一世見過的畫面——
人來人往的路邊,薛妖從枝頭摘下一朵俏麗紅梅,柔柔地簪在少女鬢間。
沈白霜羞澀低頭。
沈白霜一身白色狐裘披風,薛妖一身黑錦衣,她小鳥依人地站在他身前,兩人在冬日暖陽下美得像一幅畫。
這一幕,徹底刺痛了趙玉珠的心。
袖子下的雙手,顫抖得厲害。
正在這時,身旁有兩個婦人閑聊。
“喲,那給小姑娘簪花的,不是薛大人嗎?這是背着自個未婚妻偷腥?”
“偷什麼腥啊,聽聞薛大人有個指腹為婚的表妹呢,依我看,那個小姑娘八成就是薛大人的表妹了。表哥表妹的,又有婚約在身,比那個仗勢逼婚的趙小姐更名正言順呢。”
“說得也是,我也聽聞當初是為了擺脫太子殿下的糾纏,趙家才急着將女兒硬塞給薛大人的……”
聽着這話,趙玉珠面色愈發蒼白起來,卻無法反駁。
因為,當年真相就是如此不堪。
爹娘為了讓她擺脫給太子做妾的命運,確實以昔日救助的恩情,脅迫薛妖定的親。
那兩個婦人還說了什麼不堪入耳的話,趙玉珠已經精神恍惚到聽不見了。她雙眼死死盯着遠處曖昧的男女,腳步踉蹌地退了兩步,隨後轉身,逃也似的跑了。
尋了個荒無人煙的雪地,趙玉珠蹲在地上瑟瑟發抖哭了幾個時辰。
夜裏,趙玉珠隨意尋了個客棧,昏睡了一整夜。
白日,她飯也不吃,敞開窗戶,吹着寒冷的西北風,任由窗外涼涼的雪花撲了自己一頭一臉一身,直到將自個折騰得高燒不退。
可即便高燒了,腦海里翻來覆去的,還是薛妖親手給沈白霜簪花的一幕,刺激得她頭痛欲裂。
就這樣,不找郎中,不吃藥,生生扛了三天,趙玉珠才退了燒,逐漸恢復正常。
大病過後的趙玉珠,面色是病態的蒼白,摸了摸懷裏的退親文書,少女慘淡地笑了。
~
晌午,正在軍營里埋頭處理公務的薛妖,忽地收到一封信,恰巧今日陳南和郭盼盼都在,兩人一瞅封面上的涓涓小楷,便知是誰寄來的。
“情書。”郭盼盼小聲調侃。
“趙小姐的。”陳南低聲笑。
薛妖從陳南手裏接過信,瞅了眼封面上的字跡,確實是趙玉珠的,揮揮手將他倆趕走後,才抽出裏頭的信紙,展開來看。
“薛大人,半個時辰后,我在附近的青雲茶樓等您。有要事相告。”
薛妖蹙了蹙眉,“薛大人”?這樣生疏的稱呼,彷彿一夜回到了半年前,讓他忍不住仔細辨認一通字跡,這當真是珠珠寫的?
仔細辨認兩遍,確實是珠珠的字跡。
薛妖心頭生出不好的預感。
半個時辰后,薛妖跨入青雲茶館,幻境優雅,大堂用一道道精緻屏風隔成一個個小包廂。
在臨窗的一個小包廂里,看見了趙玉珠,小姑娘一身粉紅襖裙,扎着兩個雙丫髻,粉紅髮帶在冬風吹拂下輕輕敲打她肩頭,少女正安安靜靜眺望窗外的落雪,紛紛揚揚,很美。
“珠珠。”薛妖親昵喚她。
趙玉珠先是一怔,隨後回過頭來,面上笑容徐徐綻開,起身客客氣氣擺了個手勢:“薛大人來了,請坐。”
客氣又疏離。
薛妖忍不住蹙眉:“珠珠,你這是作甚?”說話間,沒依照趙玉珠的指示坐去對面,依舊如往常一般挨着她落座,去握她小手。
正要十指緊扣時,趙玉珠倏地把手抽了回來。
隨後,少女迅速起身離座,無情地坐去了桌子對面的椅子。
“你這是在鬧什麼?”薛妖實在看不懂,盯着趙玉珠雙眼,耐着性子溫和地笑。
他還有臉問?
自己背地裏幹了什麼好事,自個不清楚?
趙玉珠笑笑,“啪”的一下,從懷裏掏出退親文書,拍在薛妖面前的桌子上,毅然決然宣佈道:“薛大人,咱倆之間是有協議的,您貴人事忙,沒忘記吧?如今到了該攤牌的時候了,退親。”
薛妖垂眼,盯着眼前破破爛爛的退婚文書,上頭是他的字跡,一年前他親手寫給她的退親文書。
上頭,彼此落了款,蓋過章,是一封早就生效的退親文書。
薛妖溫和的笑意瞬間凝固,
鴉羽似的長睫毛緩緩抬起,睨她:
“殺退了太子,過河就拆橋?”
男人聲音里隱隱裹挾着一絲憤怒。
他這一年傾注在她身上的感情,她當什麼?破抹布嗎,想扔就扔?
趙玉珠嘴角一翹,笑着提醒:“契約本就一年,不延期。”
薛妖幽幽盯着她,良久:“有種你就試試。”
試試就試試。
誰怕誰!
趙玉珠不怕死地硬扛到底,目光挑釁地迎視他的。
他既然選擇與沈白霜不清不楚,那她就絕不會再要他。
正劍拔弩張時,陳南緊急尋了來:“頭兒,出了點事,韃靼皇帝在獄中……自盡了。”
薛妖聞言,狠狠瞪一眼趙玉珠,旋即快步離去。
陳南也微妙地察覺出兩人之間不大對勁,但軍營里有更緊急的事,也就沒多耽擱,迅速離去。
薛妖一走,趙玉珠面上強撐的笑容立馬綳不住了,瞬間垮了下來,伏在桌案上哭得稀里嘩啦的。
足足哭了小半個時辰,少女一抬頭,居然看見——
退親文書,被孤零零遺留在了桌上,突兀地躺在那。薛妖沒拿走,只刺痛她一個人的眼。
“混蛋,不肯收是吧?是你的,跑也跑不掉!”
趙玉珠惱怒地抓起退婚文書,跑到街上買了個信封,塞進去,直接讓信差寄去了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