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
雪花落下,融在雲楚烏黑的長發上,她提起裙擺,從坡上走了下來,扶着旁邊的枯樹蹲到了雲秋月的旁邊。
雲秋月的目光重新回到少年的臉上,痴痴道:“他長的可真好看。”
雲楚心中不屑,她順手試了試少年的鼻息:“也不知死了沒?”
雲秋月啪的一下拍在雲楚的手上,細嫩的手背瞬間就見了紅。
“誰准你碰他的?!”
興許是覺得一切都要結束了,所以雲楚現在對雲秋月的容忍度極低,她慢吞吞收回手,握緊了方才被自己取下的紅色髮帶,眸色沉暗,可抬眼看向雲秋月時,目光卻仍舊帶着她慣有的單純天真:“姐姐這樣就因為他長的好看嗎?”
雲秋月彎着唇角,顯然是懶得同雲楚多說,只說了一句:“你懂什麼?”
她說完便有些費勁的拉起少年的胳膊,想把他扶起來,可少年看着身材清瘦,拉他起來的時候,男人高大的身軀仍像一座高山一般,看着雲秋月費勁的模樣,雲楚不禁皺起了眉頭。
眼看事情似乎在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雲楚忍不住出聲提醒:“姐姐,你不送我走了嗎?”
雲秋月動作果然一僵。
雲楚知道,她這個蠢貨姐姐向來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平日就對她極盡打壓,這次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找到機會,絕不會輕易因為一個男人而作罷。
結果雲秋月問:“…你能自己去嗎?”
雲楚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片刻。
雲秋月像是有些煩躁:“算了,你不知道在哪。”她側頭看了看昏迷的少年,遲疑片刻后,才終於下定決心一般道:“你先跟我救下他,等把他送回府我再重新帶你過去。”
雲楚是真的不懂。
但她確實不能試圖去理解一個蠢貨。
雲楚不禁又看向了那個昏迷的少年,不知道他傷在哪裏,但他幾乎渾身帶着血跡,即便是昏迷,眉頭也在微蹙着,幾縷額發散下來,落在挺直的鼻樑上,他沒帶什麼配飾,僅一身玄黑,仍能看出非富即貴。
不過很難在少年的衣着上停留太長時間,因為那凌厲穠艷的五官實在是太過奪目。
“雲楚,你盯着他做什麼!”雲秋月護犢子般朝她靠近一步,緊瞪着她。
雲楚彎起唇角,當著雲秋月的面讚歎道:“這個哥哥真好看。”
“不過姐姐,你不是有未婚夫嗎?這般待別的男子恐怕不合適吧。”
雲秋月對此似乎並不在意,不置可否道:“林越算什麼東西?”
她不知想起什麼,又道:“不過也並非如此,我記得一開始和林越有婚約的是你吧?”
“所以你現在總是這般勾.引他,是還念念不忘嗎?”
誰會念念不忘一個廢物啊。
雲楚問:“姐姐這麼喜歡搶別人東西嗎?”
雲秋月道:“對你當然不是搶。”
她終於把少年扶了起來,步伐有些踉蹌,右手環着少年胳膊,回頭看向雲楚道:“因為我想要,所以本來就是我的。”
雲楚站在原地,慢吞吞的將手上的紅色髮帶重新繫到手腕上,輕聲問:“是嗎?”
但云秋月已經走上前了,並未聽見雲楚的話。
風雪越來越大,這樣逆着風雪,每走一步腳都會深深地陷進雪裏,還沒走一刻鐘,雲秋月就已經堅持不住,穿戴精緻的她頭上的釵環早已散落,為了扶住少年原本白嫩的手指也變得通紅。
她側頭看見雲楚一身輕鬆,她指使雲楚慣了,忍不住命令道:“過來跟我一起扶着他!”
計劃被打破,雲楚正在思忖還要不要按原計劃處理掉這個姐姐,心中糾結又煩躁,懶得再裝下去,她懶懶的瞥了雲秋月一眼,“不想扶就把他扔在這等死不就好了。”
“你說什麼?!雲楚你越來越膽大了,信不信等我回去我讓你跪着求我!”
見雲楚是鐵了心不幫她,雲秋月心中氣極,但這荒郊野嶺夜拿她沒辦法,於是退而求其次道:“你把衣服脫下來披到他身上。”
雲楚更是連看她都懶得看,平常在府里她趾高氣昂就罷了,在這居然還這般理直氣壯,她也不擔心雲秋月回到府里會變本加厲的對待她,左右平常也沒好到哪裏去。
“雲楚!你聾了嗎?”
雲秋月停住步子,嘴唇被凍的發青,雲楚道:“可是我也很冷呀。”
雲秋月狠狠地瞪了雲楚一眼,道:“你就給我等着罷。”
眼下這個情況顯然不是同雲楚進行口舌之爭的時候,她說罷便放棄同雲楚多說,繼續扶着少年往前走。
原本就不短的路途在多帶了一個人之後顯得越發艱難,而大雪沒有絲毫要停歇的跡象。
雲秋月最終還是決定先帶着少年進了一處山洞避避,她輕輕將少年放下,讓他靠着牆壁,然後再次看向了跟着進來的雲楚。
而雲楚的心情並不好。
她一方面覺得自己一天都無法忍受這個惡毒又愚蠢的姐姐,恨不得現在就拽着她的頭髮砸爛她的腦袋。
可另一方面她又總覺得不甘心,雖然她沒殺過人,可她知道,被殺不算什麼,誅心才是最痛苦的。
她一煩躁就更不想裝下去,冷冷道:“你看什麼。”
雲秋月再次道“把你衣服脫下來蓋在他身上。”
她好像鐵了心要讓雲楚脫衣服,她向來這麼無理,雲楚甚至懶得再次拒絕她,理都沒理她。
雲秋月自己身上也有一件斗篷,只是方才她為了扶住少年,衣衫弄的凌亂,又那般吹了半天的雪,四肢早已凍的僵硬,這才打上了雲楚的主意。
方才她急着把他送進山洞,所以沒跟雲楚多說,這會已經進了山洞,那可就不一樣了。
“雲楚,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前面你的無禮我且不跟你計較!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若是還在雲家待一天,你就必須討好我。”
她說著走上前去,就要強行把雲楚身上的斗篷扯下來,雲楚本想反抗,可思及自己一時半會好像還不能就這樣殺了她一了百了,那就不能徹底跟她攤牌撕破臉。
遂而硬生生止住了動作,順勢被雲秋月推了一下,身上的斗篷也被扯走,她望向雲秋月的目光委屈中又帶着憤恨。
雲秋月滿意極了,她知道雲楚不喜歡她,所以偶爾會反駁她,但云楚向來性子軟弱,逼急了也只會陰陽怪氣她幾句,到哪都是受人欺負的料。
斗篷上還帶着雲楚身上的餘溫,雲秋月細心把斗篷蓋到少年身上,她又吩咐道:“你回雲家——”
話才說了一半,雲秋月又意識到不對起來,她原本想讓雲楚回去叫人過來,可這風雪大的驚人,若是遇見大雪封山,雲楚這賤人若是藉機報復她不叫人,那她說不定就得和這個少年一起凍死在雪山了。
雲楚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心道這姐姐總算聰明了一會,但那是之前了,現在雲楚改變了策略,她想讓她的姐姐從雲端跌落,被萬人踐踏,然後再去死。
所以她不會讓她死在這裏的。
雲秋月自然不知道雲楚在想些什麼,她裹緊衣裳,道:“我回去叫人過來,你看着他。”
雲楚蹲在地上,瞧着一副小可憐樣,輕輕道了一聲:“知道了。”
雲秋月這才滿意,冒着大雪走出了山洞。
她走了以後,山洞裏便只剩雲楚和少年兩個人。
風聲模糊了兩人的呼吸聲,雲楚坐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少年,,後來索性也是無聊,便沒忍住跑到了他面前蹲下去觀察他。
直到此時,雲楚才真正仔細看過少年的臉,按道理說,氣質是通過人的言談舉止體現的,可這個人這般昏迷不醒,居然也能看出些高不可攀的氣質來。
雲楚心道這人家恐怕和雲家差不多富裕,居然從長相都能看出一股子貴氣來。
他低垂着頭,雲楚看的並不盡興。遂而伸出蔥白的手指,隨意地挑起了少年的下巴。
她一邊看一邊想,多虧他長成這副模樣,否則雲秋月從他身邊走過時,恐怕只會嫌棄他絆腳。
湊的近了,雲楚才看見他的鼻樑上有一顆顏色非常淺淡的小痣,她心中好奇,就伸手摸了摸,碰到他挺直的鼻樑后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頭。
這般玩了半天,她才發現自己的手上沾了不少他的血,雲楚頓時皺起眉頭,下意識就抹到自己的裙擺上,剛碰上又覺得不對,轉而抹在了少年胸口。
可興許是他身上也有血,竟越抹越臟,她不滿的嘟囔:“臟死了。”
想了想,她又對着昏迷的少年埋怨道:“都怪你,不然那個廢物早就死了。”
說完她又道:“…唔,你說她是真的喜歡你嗎?起初她搶走林越是因為他原本是我未婚夫,可你跟我沒有關係呀。”
“喂,你說她會不會回到家就不管你了?到時候我可不會管你這個累贅。”她笑嘻嘻的道:“到時候野狼可不會因為你生的好就不吃你哦。”
說了半天也沒人答話,雲楚覺得無趣,轉過頭去看山洞外面,雲秋月離開已有一炷香,外頭的雪卻越來越大。
她不禁開始擔心,雲秋月不會死在外面吧?若是死了,那她方才沒有下手豈不是太虧了。
冷風從外面刮進來,雲楚打了個寒顫,她這才記起自己的衣服還蓋在男人身上,方才還滑到了他的腿上。
她回過頭來,想拿回自己的衣裳。
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凍死就凍死吧。
率先看見的,是垂在膝上的手,修長白皙,手指微微蜷起,指節凸起,然後緩緩動了一下。
雲楚目光漸漸上移,看見少年眉頭緊蹙,薄唇微微張開,緊接着那雙一直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
他像是察覺到旁邊有人,側眸朝雲楚望了過去。
山洞之外大雪紛紛,兩人幾乎是在猝不及防間四目相對。
少年瞳色淺淡,靜靜的看着她,目光隱隱帶着壓迫感。
他半闔着眸看人時透着孤冷,穠艷與鋒利融合的恰到好處,像凜冬中燦爛的日光。
雲楚率先反應過來,她眨了眨眼睛,在少年略顯警惕的目光中欣喜道:“哥哥,你醒了呀!”
少年的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嘶啞,他不動聲色的掃量了一眼雲楚,開口問:“你是誰。”
雲楚的長相本就甜美可愛,此時歪着頭,長發被冷風揚起,發尾輕輕掃過少年的手背。
他靜靜的移開手,聽她道:
“哥哥,我叫雲楚。”
赫巡垂下目光,看見自己腿上搭的衣服,又望向衣衫單薄的女孩,低聲問:“……是你救了我?”
雲楚彎着唇角,紛紛大雪映襯着她奶白的臉,少女的嗓音溫軟的像夢:“是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