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一樹梨花落晚風

第164章 一樹梨花落晚風

一封是給白妙音的,送信的錦衣衛多次表示這是洛晚風送來的,絕對沒有人看過。

內容白妙音已經猜到了,那就是洛晚風生下了個孩子,母女平安。

還帶上了一張寶寶的畫像,想問問白妙音該取什麼名字好,甚至還問白妙音孩子是姓吳還是姓洛。

簡直就是提刀問罪,送信的人還順便說了關山的近況。

這種事當然保密不了,本來只是朝中政要才知道吳王渡和洛晚風早已成親。

因為孩子的出生,變成了全關山的新聞。

但卻無人慶賀,甚至百姓聊起來都是一臉複雜,因為他們本來聽到的消息是吳王渡叛逃了。

不僅叛逃還帶走了關山的各種火炮之類的鑄造之法,北苗還截殺了錦衣衛。

但就在幾個月前,艦隊全滅之後,洛國主又對外聲稱吳王渡不是叛逃。

火炮鑄造之法也是關山贈予,錦衣衛是被中州截殺。

兩國世代盟好,絕無間隙。甚至還派了五萬大軍萬里援苗。

洛國主做這種解釋也是因為現在關山必須和北苗站在一起。

因為靖人那場埋伏不止是死了幾萬士卒,滅了艦隊。

還徹底改變了戰場形勢,最直觀的就是虎賁中衛不在的日子裏,越國公每天都要當著關山使臣的面大罵吳王渡。

以及虎賁中衛往區區一個黃石城上,傾斜的那些炮彈。

那些炮彈要是省下來,最少能殺傷十萬中州禁軍。

而秋涼之後,關山就要再次面對泰山壓頂的中州,洛國主就是再牙痒痒,也得替吳王渡洗清罪名,重新和北苗並肩作戰。

而另一封信則是洛晚風給吳王渡的,白妙音很想打開,但還是忍了下來,反正吳王渡多半會當著面給白妙音看。

白妙音找到吳王渡時,吳王渡還在和玻璃廠的工人商量着有沒有什麼廉價染料,好以後量產瓷器,賺鄂圖曼的錢。

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后,吳王渡愣住了,揮退下人後,頗有些忐忑的打開了信封,裏邊足足有十幾張信紙。

吳王渡一張張的讀,卻始終帶着一種無可奈何的笑。

看到白妙音抓耳撓腮的表情后,便示意一起看。

洛晚風在信里一點沒提孩子的事,反而遣詞造句有些正式。

上來就先問了洛晚風一直有敵意的欣兒,問欣兒想不想家,在北苗過的怎麼樣,實則是想問欣兒有沒有把吳王渡照顧好。

又問之前吳府里的郎中怎麼樣,是跟在吳王渡的身邊,還是去了吳楓那裏,還叮囑說南苗比北苗的開化程度還要低,要讓南征大軍注意瘴氣毒泉蛇蟲叮咬。

接着從市場上布匹絲綢的價格,稻穀收成,肉食魚鮮,幾乎問了個遍,明明是黑吳王渡寫的信,卻一直沒問吳王渡一句話,但又每句話都能看出對吳王渡的關心。

一直到最後,還說看出了北苗和中州的交易只是被逼無奈的權宜之計。

讓白妙音安心,她會在關山給其他朝臣說北苗的難處,也會讓邊軍多多提防。

反正那些火炮早晚會讓中州學了去,隼炮這種笨重玩意只會成為中州巨大的負擔。

白妙音本來不明白洛晚風問她孩子的事是什麼用意,但看完這封信后明白了。

洛晚風是想問白妙音,你是想獨佔吳王渡,還是願意和她分享。

是想讓吳王渡一輩子留在北苗,還是將來局勢穩定後任其自去。

白妙音於是把洛晚風的難處和孩子的事一一道出,吳王渡也終於明白那時候洛晚風是有多麼委屈,卻還是放自己離開。

同時也覺得轉瞬之間老了許多,竟然都有女兒了,但自己才22歲啊。

“師弟,你想給我小侄女起什麼名字啊?”

“我們和中州做的這些交易,一定讓晚風費勁了口舌吧,一個小姑娘家天天被人指指點點,懷胎十月我這個丈夫竟然一天都沒陪着。”

“那就和中州撕破臉吧。”

“北苗現在除了艦炮已經有三百門火炮了,再讓軍械司趕製一批,十一月之前給你湊夠五百門。”

“帶上克烈人和我的近衛軍,再加上兩衛步兵一路從白玲殺回去吧。”

“無論是中州還是羌人白玲什麼的,都肯定想不到你會放着羌地不打。”

“現在白玲國因為爭奪大位已經割據成三片了,雖然因為我們在一邊,他們還沒打起來,但這就是最好的戰機啊。”

白妙音說出的計策,吳王渡想都沒想過。

要是按照這個計策,白玲一定會被打個措手不及,一路殺穿白玲北上確實有難度,但是往東邊殺出一條去菌人國的道路還是能辦到的。

然後從漠南漠北的腹地一路回到關山,柳權也終於能衣錦還鄉了。

但吳王渡卻拒絕了這個提議。

“師姐,原來你還有這種想法,那你肯定也想到了這麼做有多大風險。關山只有中州一個敵人,不怕背刺,最多注意下海防。”

“但我們卻是在群敵環繞之中啊,而且我也不想這麼空着手回去。”

“我想帶走十萬噸的稻米,讓克烈不再為糧食發愁,我想帶走百萬匹布料和幾十船的棉花,讓北地百姓不再苦寒。”

“我還想把咱們北苗的經驗帶去,讓關山也富足起來,我更想帶着真正的王師,揮師北伐,和關山會師在帝都城下。”

吳王渡沒說的是,他最想乾的是一統天下,讓戰亂遠離這片土地。

然後帶着白妙音和洛晚風一起隱居,再也不問世事。

但吳王渡離這個夢想越來越遠了,即便是將來北苗和關山兩分天下,和平也不會一直持續下去。

吳王渡安靜了下來,一個人想着零零碎碎的北苗弊病和未來的出路。

刻意的不再去想遠在關山的洛晚風。

人總是這麼矛盾,在關山時每天都想着北苗,現在卻恨不得飛回去。

哪怕關山已經沒了自己的位置。

白妙音識趣的離去,卻沒讓信使空着手回去。

而是自作主張的寫下了吳梨花三個字。

白妙音曾聽過吳王渡念起一樹梨花落晚風,這句像是表白的詩句應該能代表吳王渡的心意吧。

一場場秋雨如期而至,天氣一點點轉涼。

雖然土地泥濘,八角卻依舊帶着獵兵營和幾十門火炮打下了大片羌地。

羌人最喜歡不同村落之間為了春耕的水源之類爭鬥不已。

洛國主也曾感嘆這些人如果挑那些忠厚的從軍,絕對會是一支勁旅。

但這種天賦遇上獵兵營毫無作用。

無論羌人是集結還是分散,堅守還是偷襲,甚至占城派出了象軍都只能被當做獵物狩獵。

連綿的秋雨終於停歇,土地也被烘乾。

白妙音把每日一言不發,只顧處理政務的吳王渡拉了出來。

拉到了白帝城北邊的山裏,這片山地里的橡樹之類的都被砍伐一空。

用做了附近百姓的房屋和那支耗資巨大的滅國艦隊。

本來應該會荒蕪,毫無美感的山地里,卻在白妙音的要求下留下了銀杏樹。

黃色的落葉一瞬間就把吳王渡的思緒拉回還在朝歌雲夢的日子裏。

兩人默契的拔出佩刀,轉身,走了五步后同時轉身。

相承一脈的起手式被擺出,兩人像是無比默契的舞者一般,在一片金黃的土地上起舞。

本想讓吳王渡放鬆下精神的白妙音卻看到了不和諧的場景。

兩個婦女正背着兩根誇張的原木,一步步艱難的行走在林間。

原木甚至還是浸濕的,少說也得100斤重。

而且白妙音知道她們不是背到山下就行,而是要一路背到河邊,讓原木順流而下。

下游的造船廠再撈起來。

100斤重的原木,背着走二十里山路。

若是沒看清路,崴了腳,怕是要被砸個骨折,甚至喪命。

這本就是生活的常態,比起中州那些拿鞭子驅趕,還吃不飽飯,晚上睡在牲口一樣的草棚里。

北苗百姓的生活已經好的太多了。

以前這些苦工連衣服都捨不得穿,後背被磨得血肉模糊也不能把衣服磨破。

但白妙音知道吳王渡看不得這個。

只能看着頗有些傷感的吳王渡深深嘆了口氣。

“師弟,你做的夠好了,你連平時吃飯都只吃一道菜,一口飯都不捨得浪費。”

“別說是中州那些貴族皇帝,就連一些底層的官吏都過得比你好。”

吳王渡沒有理會白妙音,而是脫下了身上的衣服。

白妙音默契的叫來隨行侍衛,讓他們去找普通夫妻的衣服。

兩刻種后,兩個人就變成了一對尋常的夫妻。

一顆粗大的鐵釘把兩根原木連在一起,再用麻繩背在吳王渡的背上。

白妙音也背上了一根,吳王渡這才感覺到這玩意有多不容易。

哪怕吳王渡每日都會跟着張三甲習武,還算有把子力氣。

但勒在肩上的麻繩像是酷刑一樣不斷折磨着吳王渡。

兩人就這麼一路背着原木,跟着其他民夫的腳步運往河邊。

將近二十里的山路走走停停,每次短暫的休息后,吳王渡都要費盡渾身的力氣,才能繼續把原木背起來。

一個半時辰后,吳王渡才把木材背到河邊。

干這活的少有年輕小夥子,幾個路過的老漢紛紛拍着吳王渡。

用老者的口氣教訓吳王渡身板子太弱。

河邊坐着一名小吏和幾個官差,把原木上刻上記號,然後論根發工錢。

一根原木15枚銅錢。

那些老漢一天能背兩趟,一趟兩根,一天就是60枚銅錢。

算下來,一個月的工錢就是1兩八錢,遠遠超過關山和北苗普通士卒一月1兩3錢的軍餉。

但苗羌本就多銅,換算下來應該是1兩5錢,和關山的工錢差不多。

這對現在的北苗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因為苗羌兵禍連年,關山雖然這幾年也沒閑着,但百姓沒受到太大影響。

換句話說,北苗在白妙音的治理下,短短半年多,就趕上了休養生息20年的關山。

雖然百姓手中還沒閑錢,但再過一兩年,就能真正追上關山。

看着吳王渡略有緩和,白妙音這才鬆了口氣,真怕這小子因為這種小事和自己大吵一架。

但吳王渡卻沒歇着,而是和白妙音一起抄了個近路,坐着往御北衛運物資的馬車趕回伐木場。

算是趕上了那些老漢的進度,再次背起兩根原木往山下走去。

等到拿到第二筆工錢后,吳王渡這才累癱在地上,數着銅錢傻樂。

“師弟,走吧,回去我親手給你燉火腿吃。”

“吃什麼火腿啊,不如和他們一起,看看他們都吃些什麼。”

吳王渡拉着白妙音混進那些民夫的隊伍里。

看來規模越來越大的工業化已經影響了很多人的生活。

不少民工都沒有回家造飯,很有可能他們家裏的女人也在附近的紡織廠之類的做女工。

沒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再回家做飯。

但圍繞着村鎮卻有許多撐起的麵攤,飯館之類的。

來這吃飯的大多是附近出力氣的人,飯量自然也大,再加上又每天都見面。

這些飯館差不多都是幾枚銅錢就讓人吃到飽為止。

最貴的一家也不過十文錢。

只不過飯後的娛樂卻讓吳王渡一臉黑線,許多民工都拿着剛發下的銅錢去幾家酒肆里喝到爛醉。

原因也很簡單,糧食便宜了,酒自然也便宜了,這年頭又沒什麼娛樂。

甚至有幾個民夫幾乎把一天拿到的工錢全拿來喝酒了。

吳王渡的表情終於輕鬆下來。

和白妙音像是一對普通的夫妻坐在角落喝着米酒。

“師弟啊,你就這麼不放心我,這些都是我的子民,我的族人,我怎麼可能讓他們過得不好呢。”

吳王渡笑了笑沒有回答,反而讓一直跟在侍衛里的欣兒過來,拿出隨身攜帶的紙筆。

“鼓勵民間開辦夜校,讓這些勞工能識字讀報。”

“鼓吹女性勤儉持家,男人們應該把銀錢都交給妻子保管,讓百姓手裏留下余財。”

“工錢從下個月起每七日下發,再下個月每半月下發。”

“在一個地方工作的夫妻,工錢直接發到妻子手中。”

“除了太學外,開辦小學,大人都外出做工了,女人也沒什麼時間照顧孩子了。”

“總要搞個能幫他們看孩子的地方,順便還能讓孩子識字,私塾以後就停辦了吧。”

“只教四書五經的地方,以後北苗不需要了。”

吳王渡這才想起來,在關山編寫了那麼多教材,於閣主和其他人也幫過忙。

幾乎已經創辦了一整套的教育體系,但北苗卻還沒來及施行。

“下個月收割稻子后,官營的農場不再種稻穀,種些蔬果吧。”

吳王渡朝白妙音詢問,白妙音自然知道吳王渡的意思。

糧食現在已經夠用,那當然不能再讓百姓吃糙米了,一年兩熟的產量已經讓北苗吃不完了。

眼看第二波稻子就要到了收割的時候,吳王渡和白妙音都開始暢想商路打通后北苗奇迹般的繁榮。

卻有一陣火急火燎的馬蹄聲打斷了酒館的歡鬧。

一個渾身黑紅,幾乎要混過去的斥候衝進酒館,跪在了兩人面前,遞上了一封被血染紅的軍報。

十月二十八,大軍推進至占城城下。

占城出現大量火炮突然開火,八角將軍從高台摔落,重傷不醒。

五百象軍從背後突然襲擊,大軍潰敗,陣亡七千,傷者兩萬,失蹤三千。

白妙音攥緊了手,沒想到中州比北苗翻臉快的多。

他們當然會不認賬,畢竟中州沒有親自下場,那些火炮他們完全可以說是占城自己仿造的。

若是北苗就此忍下,不去興師問罪,他們就能看出那些火藥和肥料對北苗有多重要。

下一步就是拿商路要挾,漫天要價,甚至直接撕破臉。

也正如白妙音想的一模一樣,中州已經一點一點在北苗的邊境上集結了三萬大軍。

這些人當然起不到什麼作用,但這卻是中州唯一一支新式軍隊。

三萬人都配備了勁弩和大量仿造的燧發槍,已經可以拿去和任何一支關山的步軍正面對抗。

更重要的是,這支三萬人的部隊配發了三百門隼炮,正偽裝成輜重對準了御北衛的棱堡。

而在上柱國,新的大戰已經展開,吳六奇再次挂帥,把越國公的三萬殘軍圍在兩座可憐的縣城裏。

白沙門用覆滅關山艦隊,埋伏朱雀衛,用火炮支援占城這三條計策再次得到重用。

征南大將軍的旗幟正在一艘弗朗機進貢來的風帆戰列艦上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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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龍騎漫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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