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回家!回家!
五萬禁軍還剩下多少很難看出來,因為本就烏泱泱的大軍各自為戰,玩命的朝北方狂追不舍。
相反的是白帝近衛軍依然可以做到井然有序,只不過扔下了大量的旗幟,口糧,水囊,乃至於同伴的屍體。
若不是身上的皮甲不算沉重,怕是也要丟盔棄甲了。
近衛軍們不敢回頭去看那片慘狀,他們知道拋下同伴的屍體意味着什麼。
跑的最快的一批禁軍惡狗撲食般的撲在了屍體上,他們不是饑民,用不着吃人肉,也不是為了搜刮屍體上的財物,他們是要把屍體上的首級割下來拿賞錢。
很快他們就看到了那片絢麗的碼頭,猶如一隻老鼠發現了一個無人看守的糧倉。
只不過這個糧倉過於大了,大到中州小皇帝的內帑也只能自愧不如。
幾千架無人看管的馬車受了驚嚇正在四處亂竄,上千個被捆縛了手腳的白玲騎兵們坐在地上正在“喜迎王師”。
那些沉重的矮人盔甲在克烈人眼裏顯然比那些已經看的麻木了的金銀珠寶值錢。大部分都已經搬上了船。
篩選后的只有各類珍玩珠寶金銀,不對,銀錠都屈指可數,銀錠幾乎都留給了樓蘭王做甲胄的定金。
剩下的是各類銀器,上邊還有着各種圖案,或者說是矮人貴族的家徽。
幾個原先站在木樓上發號施令指揮大軍的將軍校尉早就看到了那個遠比夕陽耀眼的碼頭。
可為時已晚,他們什麼都做不了,人性的貪婪讓數萬禁軍徹底瘋狂在了他們的地獄大門。
禁軍們一手在白玲騎兵的身上上下其手,一手大把的抓着珍珠瑪瑙金塊塞滿衣兜和胸口。
為了一盒紋路如同髮絲的金簪,往日的夥伴大打出手甚至拔刀相向。
有了第一個就有了無數個,在誰也顧及不到的一片混亂里,小兵一刀插進平日欺負他們的伍長身上。往日有仇的同僚,想要藉此上位的副官互相砍得山花爛漫。
這片碼頭附近的農田本是白玲國的土地,白氏出資買了下來,種上了百畝梨園,那時候的白玲國主還念着白氏是她的遠房親戚,中州還沒有太過逼迫,就默許了下來。
白氏本想着梨花是在三月開放,可以讓那些白中透着粉嫩的花瓣為北苗的男女在三月三這天提供一片世外梨園。
如今這隨風飄滿一地的花瓣染上了血腥的黑紅。
重整旗鼓后的白帝近衛軍們也沒有讓吳王渡設計好的計策落空。這些人榨乾了最後一絲力氣回軍掩殺。
幾百個原先被留下用作策應的克烈騎兵也加入了隊伍,只不過他們的目標是被大軍丟在後邊的幾個將軍校尉。
幾百個跟着將軍的親衛騎兵把將軍們圍了一層又一層,卻又像剝洋蔥般被克烈騎兵一圈圈放倒。
沒有標槍弓弩的騎兵,就算是龍騎也只能成為這些人的獵物。
但得手之後,這些克烈騎兵卻沒有停留,因為洪水般逃命的禁軍們正朝他們湧來。
漫天遍野的呼喊聲從近衛軍們的嘴裏喊出,彷彿有魔力一般讓這些油盡燈枯的近衛軍們奮力向前,倒在地上滿身是傷留着黑血甚至分辨不出人樣的近衛軍也奇迹般的爬了起來。
很多年後,那些已經完全融入北苗的禁軍們才得到了問題的答案,那天近衛軍們喊的是“回家!回家!”
克烈騎兵們在白妙音的命令下開始趕羊一般驅趕着潰不成軍的禁軍聚攏在一起退往河邊。
這個活他們閉着眼都能幹,甚至比趕羊還輕鬆,畢竟羊群里的領頭羊可不會穿着鑲金絲的甲胄。
三萬多的禁軍隊伍雖然浩蕩,但可能還不如一千個席捲的騎兵來的有氣勢。
但他們期盼的船隊沒有來接應他們。
那些抱着必死決心前來騷擾船隊的米尼步槍手們驚喜的發現那些弗朗基的火炮還不如他們手裏這支小巧的步槍打的遠。
一直被眾星拱月站在龍船上用弗朗基上供來的望遠鏡看戰況的中州皇帝也被慌忙的送進船艙。
晃蕩的船隊猶如受了驚的馬群開始調轉船頭,這位想要完成先皇遺址的小皇帝也只能強做鎮定下令撤軍。
只不過他們連北上都不敢,只能繼續南下出海,繞個大圈從中州西海結束這次南征。
“跪地不殺!”
“跪地不殺!”
五萬下船想要痛打落水狗的禁軍,此刻最少有三萬人跪在了地上。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城內卻點滿了火盆掛滿了燈籠,滿城百姓陸續入城,在那些原先還是死士的士卒和陸續進城的南方衛所步軍的幫助下開始搭起了臨時的軍帳好渡過這個難熬的夜晚。
朱洛得知可汗親衛全部被拿下后,長了個腦子,沒有不理智的衝進城討個說法,而是全體下船點起火把,一半人收攏四散奔逃的俘虜馬匹牲畜。
另一半人來到近衛軍這邊,用火把構成的火龍,讓那三萬多心生僥倖的俘虜又老實的跪了下去。
“白世子,先前吳將軍竟然命我等放下碼頭的財物,立即帶着他們撤回扶風草原。”
“莫非這是你們早就設好的圈套,好殺個回馬槍?”
白妙音點了點頭,雖然他們並沒有約定過,雖然這招棋險到了極致。
“那世子你快去城裏和那些人解釋一下,吳將軍和我們那三千多個兄弟都被當成叛徒拿下了。”
白妙音神色大驚,兩人本來就是默契的臨場發揮,按說即便吳王渡想要真的抽身而退,也沒人會拿他怎麼樣。
苗人不是升米恩,斗米仇的性格,就好比關山,即便現在兩邊已經鬧翻,北苗百姓的心中還是有深深的感激和愧疚。
豆蔻和花椒兩人就算一時沒看破吳王渡的用意,也絕不會為難他。
幾十艘小船陸續靠岸,一連串打着火把的船隻往返於運河上。
一群疲憊不堪,滿身血污的北苗士卒開始接過近衛軍來看守這些俘虜,並一個個的把他們運到河對岸。
白妙音大概猜到了什麼,卻始終不敢相信,茴香開始清點近衛軍的人數,八角則立即展開佈置,潛伏許久的影衛們陸陸續續開始了行動。
“世子,我們還剩一千三百多人。”
八千人,這場戰鬥足足陣亡了八千人,卻只拼殺掉了不到兩萬禁軍,若不是為了趕在三月三這天一路急行軍趕來,近衛軍最少能少傷亡一半。
白妙音沒有多餘的時間悲傷,因為城內的形勢更加嚴峻。
“唐淮源!你負責把俘虜都運回城內。完事之後幫着朱將軍打掃戰場,要是有手腳不幹凈的敢拿克烈人帶來的財物當場處決。”
“朱將軍,你們辛苦了,早點把你們的行李打點好,進城喝酒去,我帶着人先行一步。”
上了船之後,茴香這個常年帶兵的頭腦自然不知道城內發生了什麼,八角卻異常緊張。
“小姐,還是讓影衛先進城打探一番,接觸一下花椒他們的好,這氣氛我總覺得不對勁。”
白妙音擺了擺手,卻也沒有直接從水門入城,南面也還有白玲的營寨,此刻還在被零星的襲擊。
白妙音選擇在北面的碼頭靠岸,卻發現碼頭附近竟然多出了足足一兩千人,他們拿着軍中造飯的大號鐵鍋,抄起鐵鍬炒着滿鍋的肉食。
大部分人的裝束都是各種店鋪的夥計掌柜,就連幾個酒樓里的全套后廚幫工都在這裏,剩下的看起來是臨時雇來的農婦,只不過白妙音不知道這些人是自願來的。
幾千頭豬羊和克烈人送來的戰死的戰馬,正用熱水褪毛。城內還有小車不斷拉來上好的香米,蔬果,火腿乃至於整車整車的米酒。
領頭的是個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像極了中州官袍的服飾。不用問,白妙音也知道這是吳王渡的父親吳楓,到底是多強大的內心才能在這種情況下為北苗準備三月三這場盛會。
而在他們周圍是幾百個從西南錦官城遠道而來的斥候,正等着迎接白妙音入城。
白妙音卻沒有急着下船,而是坐在船上下達軍令。顯然讓一直等着恭迎聖駕的幾百個斥候吃了一驚。m.
“命豆蔻撥出府庫錢糧,於城北大宴全城百姓。軍民百姓受傷及患病卧床者統一出城在城北立寨,以免疫病橫行。”
“唐淮源所部看管俘虜,其餘各部輪班值守,軍民同樂。”
根本不清楚具體形勢的白妙音只能做出這樣模糊的安排,好在城內沒有癱瘓。
沒多久剛才還在收拾城內殘磚斷壁,滅火搭帳篷的軍士百姓就一窩蜂的湧出北門,豆蔻指揮着各級官吏五城兵馬司維持秩序,吳楓也在一旁幫襯。
倖存的年輕男女用河對岸飄來的花瓣樹枝做成信物圍坐在篝火旁看着對方紅撲撲的臉龐。
就好像除夕夜沒人會在街上閑逛一樣,半個時辰后城裏已經沒有一個百姓,盛大的宴會也拉開了序幕。
白妙音終於下了船,一千多個一瘸一拐的傷兵大多去了正在搭建的傷患營寨,剩下的也都被白妙音趕去了河邊的盛會。
幾百個錦官城的斥候隱隱把白妙音帶着的不到三十人的親兵保護在中間。
一行人馬就這麼詭異的一步步入城,隨着最後一人入城,絞盤轉動的聲音響起,厚重的城門帶着呼啦啦的鎖鏈迅速落下。
“動手!”這幾百人的斥候全是錦官前衛指揮使精心挑選的心腹中的心腹。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幾百人拔刀出鞘后,第一個被誅殺的就是他自己。
出手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夥子,更是這位指揮使的親外甥,也是從小就被白氏養大的孤兒之一。
這位指揮使原以為血緣上的親疏遠比白氏的小恩小惠更能收攏這個年輕人。可一個從小就成了孤兒,被各路親戚嫌棄卻被一個陌生人收養,甚至幫他報了雙親之仇的年輕人怎麼可能還站在他那一邊。
他乾淨利落的從背後一刀捅穿了自己親舅舅的後背心,閃動的刀光中還有幾滴晶瑩的淚珠。
其餘人獃滯的拿着刀,既不敢揮舞,更不敢放下,齊刷刷的對着白妙音。
“你們要殺死你們的白帝嗎?!”
“想要動手的現在就動手,不敢動手的那就隨孤一起,殺回城主府!”
面面相覷了十幾秒后,這些被許諾了財物,官位的斥候就齊刷刷的跟在白妙音身後往城內殺去。
城內的街道異常的空曠,因為白妙音和吳王渡兩人早就精心設計好了一切。
唐淮源的人在水門和河對岸看押俘虜,花椒的死士要麼派去盯着白玲大營,要麼正在城北照顧傷患。克烈騎兵在打掃戰場,白帝近衛軍也只帶了幾十人。
雖然這讓此時的白妙音身邊無人可用,卻也讓城內的主謀放鬆了警惕,更是避免了大規模的火併。
白妙音寧肯冒着死的風險,也不想讓北苗人死在自己人的手裏。
而城內的主謀,白廷玉王爺也真的放鬆了警惕,從南方支援而來的兩萬人步騎正輪班值守白玲大營,剩下的都在城北喝酒吃肉。
還在城裏的只有王靈的一萬騎軍和已經背叛的錦官前衛的幾百斥候。
畢竟白廷玉也不敢真的完全信任白玲國主和中州小皇帝的許諾,天府前衛指揮使和他辛苦收攏的心腹正在城外等着好消息傳來。
他犯了吳王渡寫的謀逆之書的一個大忌,宮廷政變,人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少越好。
他這麼大規模的調動早就引起了吳王渡的警覺,覺得事情不對之後又掩耳盜鈴的只在城內留了王靈的騎軍。
可幾百人一兩千人的隊伍能保證絕對的忠誠,一萬人的大軍怎麼可能都聽他的。
更何況他們要殺的不是中州那無道的小皇帝,而是北苗的世子。
這個從小就被北苗年輕人仰慕為神明的女子。
王靈自以為早就收服了人心的部下,竟然有一兩千人都趁機倒戈到了白妙音那邊。
剩下的動起手來也猶猶豫豫,射出的箭矢最多擦破個皮。
也只有王靈親統的五百親衛殺伐果斷。可戰場不是在寬闊的原野,而是狹窄閉塞的街道,別說一萬人了,一百個騎兵都放不開手腳。
而此時的城主府也開始了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