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阿泰

“綿綿,我有名字，我是阿泰。”一旁，飄來少年幽怨的嗓音,因為被重傷，他的聲音里除了幽怨還帶上了一點顫抖,彷彿不堪傷口的疼痛，聽起來格外可憐。

“……”尤溪揚了下眉，“阿態？變態的態嗎？”

少年的眸光驟然掃向尤溪，帶着張揚蓬勃的殺意。

冷綿手裏的鐮刀微微一揚,又一道氣刃飛旋而去，擦過伏在地上的少年的臉頰，切開一道血口。

傷口不大，只是一個警告。

尤溪心裏又冒出爽感,有一種想伸手鼓掌的衝動，莫名有些理解尤臻臻那丫頭沖她拍着手大喊六六六的心態……

少年嗚咽了聲,再次收斂起了那股殺意,轉而看向冷綿。

“綿綿,你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我都沒發現？”

“明明大家都進了這個世界，你為什麼沒有受到壓制？你現在好厲害,比我還厲害呢……”

“綿綿,這是什麼釘子,我沒力氣了……”

“綿綿,幫我取掉釘子好不好，我好疼啊……”

“我錯了,我不該攻擊她的,你原諒我好不好？”

……

少年漂亮的黑瞳裏帶着霧氣,一聲聲哀求着冷綿，可冷綿正在查看尤溪身上的傷口，連一眼都沒瞥向他。他心底的委屈很快轉成了不甘和惱怒。

“你明明應該喜歡我的，為什麼那時候對我那麼好？現在卻要這樣對我？”

“那時候？”這個問題，終於換來了冷綿輕淡的一瞥，“那時候，我以為你只是個普通人，一個受傷的孩子，在災難中失去家人，需要照顧。可你是嗎？從一開始，你就是假的。”

“我不是假的，也不是故意要騙你……”關於這點，當她第一次知道他的身份要和他劃清界限后，他已經解釋過很多遍了，“我只是無聊，所以偶爾會用普通人的身份在不同世界裏生活一陣子……那時候，我們明明就很好，你對我那麼好，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為什麼說不要就不要我？”

“你有病，不代表我也有病。”冷綿查看完尤溪的傷口，將鐮刀護盾留給她，再次取出一把黑色的長鐵釘，走至少年身前，將他之前掙脫掉釘子的身體部位再次釘了一遍，“我的家人，我的世界，曾經美好和平的一切都被災難毀掉了，而你正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那麼多的世界陷入末世，那麼多的人墜入系統塔世界成為任務者，你以為，幾句解釋就能輕易抹掉你作的那些惡？”

每一顆釘子釘下去，他都皮開肉綻，鮮血湧出，早已痛到沒有力氣的少年渾身顫抖，冷汗涔涔。

可他趴在那裏，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着主動靠近他的人，哪怕這種靠近，會給他帶去極度的痛苦：“綿綿，我們很久沒見了，你想不想我？……我有遵守約定，沒去內塔打擾你。”

“遵守約定？你那是進不來。”她也是進了內塔之後才知道，在那裏面，還有另一個存在。

“綿綿，我很想你，總是想到那時候……天那麼冷，你抱着我睡……”

冷綿表情半點沒變，手下的動作也半點沒停：“……非要提是嗎？可就算是那時候，我也從來沒喜歡過你，只是把你當做孩子。你的喜歡，讓我覺得厭惡，你嘴裏說著喜歡，其實只是把我當做一個玩具。你只想要佔有，不懂得成全，你明明知道我找了她多久——”

說到這裏，她停了下來，將手裏的黑色長釘，抵到他臉上，“你明明什麼都知道，卻從來不告訴我你已經找到她了，甚至還背着我對她數次下手！光是這一點，我就不可能原諒你！”

少年眼眶微紅，怔怔的看着對方，這不是第一次，他從她口中聽到不會原諒他這樣的話，也不是第一次，從

對方的話里感覺到厭惡。

但卻是第一次，他清楚感知到對方對他的殺意，不是威脅，也不是警告，而是必然要做的一件事。

他內心裏充斥着滔天的不甘和委屈，為了她，他明明一再妥協，付出了那麼多，可為什麼她都看不到？

少年不甘心，也不想相信，再次軟着嗓音哀求道：“好疼啊，綿綿，取掉釘子好不好？”

“取掉？”冷綿垂下眸光，面無表情的將最後一根釘子釘入他的手臂，“我等這個機會等了這麼久，你覺得我可能會放過你嗎？”

冷綿緩緩站起身，看着地面上徹底無法動彈的少年，朝後伸出手，那柄立在尤溪身前的黑色鐮刀頓時自動朝她飛掠而去，瞬間就到了她的手中。

她直接舉起了鐮刀：“就此結束吧。”

地面上的少年沒有掙扎，釘子雖然克制住了他，可如果拚死掙扎的話，還是可以掙脫的。

這畢竟是系統塔控制下的世界，世界規則雖然壓制着他，但只要這個世界徹底毀掉沒了，他一樣能逃脫。

可如果整個世界都碎裂的話，冷綿卻不一定能安全離開。

更何況，他已經不想再掙扎了，心裏巨大的悲傷遠比身體的疼痛更讓他難受：“……綿綿，你可以關停我，但是能不能讓我再看你最後一眼？我很想你，想看一眼真正的你，而不是現在這個模樣……”

她的技能“破妄”可以對別人使用，也可以對自己使用。

冷綿動了動唇：“這就是我在這個世界的樣子。”

平淡的一句話，尤溪或許聽不太懂這句話里的含義，可少年卻突然明白過來。

他驟然睜大眼睛：“你瘋了！難怪你沒有受到世界壓制，難怪我沒有覺察到你進來——你把自己變成了這個世界的npc！？

你真的瘋了，你應該知道如果你不靠自己的力量覺醒過來，你一輩子都會陷在這個世界裏無法離開！你會永遠徘徊在一個又一個站點裏，當一個無知無覺隨着站點崩塌又重建的擺設一樣的npc！就為了她……就為了她？”

少年劇烈掙紮起來，釘在他身體上的鐵釘撕扯着他的皮肉，溢出大量的鮮血。

他內心充斥着瘋狂的嫉妒，這種妒忌啃噬着他，讓他再一次殺意四起——

“沒有如果，我覺醒了。”冷綿表情未變，手中的巨鐮重重落下。

滿地的鮮血，少年的身體在那裏，頭卻在另一邊。

但這樣血腥的場景沒有維持多久，尤溪發現他的身體正一點點碎裂開，然後化為灰色的碎芒消失。

“他死了？”尤溪有些不敢相信，那樣一個龐大的存在，就這樣消失了？

“現在的確死了——也可以是說關停了、刪除了，但這是我第一次成功殺掉他，我不知道可以維持多久。你應該知道，系統t並不是真正的人類，在任務世界裏的一次斬殺，根除他的可能性太小了。還有，任務世界的時間線是不均衡的，我們這裏的幾分鐘，可能在其他世界就是數年，所以動作要快！”

冷綿一改之前的冷靜，她取出一台很小的筆記本電腦，開始飛快在上面操作，“趁着系統t下線，我要把系統塔世界裏的部分主控權限轉給你！”

尤溪震驚：“主控權限……轉給我？”

“對！”冷綿抽空看了她一眼，“所有人里，只有你來自系統塔之外的世界，我不知道你的系統是怎麼把你投射進來的，但唯有把部分權限轉到你那裏，我們才能保住這些末世世界的主控權不會被再次侵蝕——”

尤溪聽到這裏，已經大致明白過來。這就像是在一台電腦上安插了一個後門，無論以後這台電腦的控制權被誰取走，只要有這個後門，就能隨時奪取回來——甚至，因

為她這個“後門”的存在，控制權根本沒辦法被成功奪取。

冷綿操作小型筆記本的手停了下來，她看着屏幕，似乎在和什麼人說話：“阿清，開始吧。”

尤溪朝那台筆記本的屏幕看去，一片黑屏上，是一個跳動的光標，隨着冷綿的話音落下，那個光標突然開始自動出現各種字符和代碼，那些代碼的速度快極了，一行一行無限朝下方延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速度太快造成的視線錯覺，那些字符彷彿水一樣流動起來，直至一行又一行的字符開始脫離屏幕，以立體的方式流瀉而出，尤溪才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錯覺。

筆記本屏幕上閃爍的代碼和字符的確憑空出現在了空氣里，並且開始沿着她的手臂向上纏繞。

“別動。”冷綿看向她，“信我嗎？”

尤溪看向對方，某個瞬間，彷彿透過男人的臉，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柔軟堅韌的小姑娘。

她渾身傷痕纍纍，用平靜的語調講述自己的遭遇，她告訴她，自從接受這個末世后，她沒有哭過一次。

而她現在告訴她這些，不是想要為了要她的同情，而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

哪怕渾身是傷，她也可以殺掉喪屍，絕不會拖任何人的後腿。

她需要一個機會，她想要跟着她，像她一樣，在逆境中成長，一往無前。

而今，那個小姑娘早已成長為可以庇佑他人的參天巨樹。

尤溪朝她笑了笑：“信。”

在少年身體碎裂轉化為的灰色碎芒徹底消失之前，冷綿先行一步，完成了部分主控權的轉移。

當最後一塊灰色消失時，阻隔着車廂和外界的無形屏障也在瞬間消失。

車廂一頭的門被打開了，簇擁在門外的小夥伴魚貫而入，他們神色凝肅焦急，手裏都握着各自的武器，以為下一秒就會投入一場惡戰。

然而被毀壞的亂七八糟的觀景車廂內，卻沒有他們以為的場面。

尤溪正拉着一個陌生男人的手，表情詫異擔憂的和他說著什麼。

拉着手？

尤臻臻眨了眨眼，“哇喔”了一聲。

唐亞彤掃了眼四周，確認車廂里沒有第三個人後，才放下警惕開始打量尤溪面前的男人：“唉喲，好像還是個混血兒……”說著，又轉頭去看自己這邊的三個男人。

星泯：……

皙淵：……

林霧：……

“來了？”尤溪側頭看向小夥伴，拉着冷綿正要過去，原本已經融入她身體的閃爍字符和代碼又再一次出現，飛快朝不遠處的星泯掠去，然後和之前纏繞着她一樣，飛快纏上星泯的手，一路攀上他的脖頸，最後消失在他眉心。

整個過程飛快，瞬間就完成了，所有人幾乎沒能反應過來。

“這是……”星泯只說了兩個字，就一下子按住了額頭。他感受着腦中出現的訊息，陷入震驚。

“怎麼回事？”尤臻臻再次取出了武器。

和尤臻臻一樣警惕起來的還有冷綿，黑色巨鐮瞬間出現在她手中。

“沒事！控制權還在，只是自動多複製了一份！”尤溪趕忙出聲。

同一時間，出聲還有皙淵和尤臻臻，他們看着熟悉的武器，驚訝出聲。

“冷綿姐！？”

“綿綿阿姨！”

片刻之後，尤溪把之前車廂里發生的事解釋了一遍，當然，隱去了變態t和冷綿的私人過往部分。

林霧他們聽完，這才明白他們之前的擔憂沒有出錯，車廂裏面的確發生過一場惡鬥。

雖然尤溪說只受了點皮外傷，沒有大礙，但從她渾身上下的血跡來看，當時的狀況一定很危險，可他們偏偏連車門都

打不開。

“避不開的，系統t壓制了能力親自進來……幸好冷綿早有準備。”尤溪安慰眾人。

在剛才轉移主控權的時候，她因為擔心問起npc的事，冷綿讓她不用擔心，其實整件事情是計劃好的，她的覺醒和系統t的禁制在她進來之前就被她悄悄設計成了一個連鎖反應連結。

如果系統t像他說的那樣信守諾言，只要尤溪闖過這個系統塔世界裏唯一一個必敗結局的sssss級末世，以後就徹底不再找她麻煩，甚至連她背後的那個系統也可以一併忽略，那麼她作為“羅恩”、“卡奧”、“凌風”的確不可能覺醒。

其實，除了尤溪遇見“他們”的那幾個站點，其他所有她去過的站點，冷綿化身的npc都在，只是有的站點他們沒有見到面。

就像系統t說的，如果她沒有覺醒，她會永遠以npc的身份渾渾噩噩的在這些站點裏徘徊下去。

但其實冷綿比系統t更了解他自己，她知道他不可能信守承諾。

她也知道，當系統t生出殺心解除禁制想要親自動手時，整個世界都會因為不匹配的力量而排斥他，那個時候，將是他最弱的時候。

她將尤溪所有的夥伴送入這個世界，送到她身邊，是為了在那之前，集合大家的力量，在這個5s級的末世一起存活下去，闖過一關又一關。

而她自己，則是庇佑保護尤溪他們的最後一道關卡。

她相信尤溪他們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闖過這個世界，可如果系統t食言，那她就會即時覺醒，趁他最弱的時候，解決他。

無論是哪一種走向，尤溪他們都能安全離開。

一切都在冷綿的計劃中，但現在——冷綿緩緩走到星泯跟前，看着面前比她這個npc身份還要高出一些的男人，一點點擰起眉頭：“你是……尤溪的系統？”

難怪，她剛才就發現多了一個人。

眾人：……？！

冷綿的一句話，讓整個車廂再次安靜下來。

尤臻臻、唐亞彤、林霧和皙淵愕然的看着這個和他們並肩戰鬥過的人，一時不知道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