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局獻祭女主角
月黑風高的聖京城。
自太祖起事一統天下，這座都城已經隨着大景王朝，一同歷經了千年歲月的洗禮。
王朝到了末年，就不可避免出現各種腐朽不堪，再好的制度也難以避免，能苟到千年之久，這已經是足以笑傲前朝、吊打後代的豐功偉績了。
既然是末年，就肯定會有造反勢力。
這不，一場反動的暗涌，正流淌在聖京一處倉廩庫房裏。
“俯仰天地，一脈青山千古秀。”
“面朝大海，滔滔江河萬年流。”
對過暗號，倉廩的小門被打開。
一個絡腮鬍領着小白臉走了進去。
此刻，裏面只有青燈幾盞，男人幾個，女人一個。
“洪舟兄來了。”這些人一看到絡腮鬍，紛紛抱拳行禮。
絡腮鬍也抱拳回禮，振聲道：“諸位兄弟，別來無恙。”
“之前的小隆山起事，最終功虧一簣，弟兄們死傷慘重，我們一度還以為洪舟兄已經……還好，天佑我山河會，還能和洪舟兄重聚。”一個八字鬍的中年男子唏噓道。
說著，他又看向了絡腮鬍洪舟身旁的小白臉：“這位就是洪舟兄要引薦的那位少年俠士？”
“不錯，多虧了我這小兄弟，在亂葬崗里把我挖出來，悉心照顧了我幾個月，總算把我從鬼門關里救了回來。”
洪舟揚手示意小白臉，緩緩道：“正如我在密信里提及的，我這小兄弟智勇雙全，而且他也對這腐朽的朝廷仇恨不已，曾向我明志，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好句，說得太好了！”八字鬍目光一閃，不住頷首。
“我當時也被這句話給震撼到了，別看我這小兄弟年紀輕，但才學一流，且見解獨到，這幾個月來，我每次與他討論天下諸事，他都屢出妙語，令人醍醐灌頂。”洪舟的讚賞溢於言表。
“洪舟大哥，說了這麼多，此人是否可靠，你心裏有數嗎？”唯一的女子開口說道。
她既有出水芙蓉之貌，又有婀娜多姿之身，讓人一看，就深信和這般的女子在一起，無論從前還是往後，都會很幸福。
“江嬙妹子放心，我敢把人帶來這裏，自然做過仔細的考察。”洪舟拍了拍雄壯的胸脯，道：“除了與他的街坊好友、相熟之人打聽，在邀他入會之前，我還讓他先下一個投名狀。結果第二日一早，他就將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放在了我的床頭，你們猜，是誰的人頭？”
洪舟本想賣個關子，結果八字鬍一捋鬍子，就沉吟說道：“最近朝廷遇刺的官員里，就屬禮部郎中宋元傑的來頭最大……莫非是他？”
“還是天秀先生耳聰目明，一下就猜中了。”洪舟朗聲笑道。
聞言，天秀先生和其他人盡皆臉色一變，煞有介事地打量起這個除了英俊貌似就無長處的小白臉。
“宋元傑是儒家六品的修身境，居然被他殺了？”叫江嬙的女子，俏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別說你們，我那天早上看到宋元傑的人頭，也驚愕了半天。”
洪舟的臉上泛着驚嘆之色，講述起了這位弟兄的情況：“我這兄弟修的是詭道，在小隆山亂葬崗上當收屍人，機緣巧合與一個武道高手簽下了血契約，承諾給人收屍，等這武道高手死後，我兄弟履約給人收屍，獲得了通靈之能。”
“而且通靈時，這武道高手的亡靈還傳授了一套絕世功法，我兄弟天資聰慧，又勤學苦練，現已煉至了武道七品的臟腑境。詭道和武道雙修，實力非凡，方才一舉暗殺了宋元傑。”
山河會眾人再次悚然動容：“能雙修兩大學派，這天賦實屬厲害啊。”
江嬙也若有所思道：“詭道的修行歷來兇險，九品的收屍人需要經常與屍體打交道，以此沾染積蓄亡靈死氣，大多數人受不住死氣，少數堅持下來的詭道者便可以修行血靈之術，然後找一個將死之人，以彼此鮮血簽下契約，承諾會為對方收屍，待履約事畢，收屍人便有機會獲得通靈的能力，進階到八品的通靈者。”
頓了頓，江嬙煞有介事的打量着這個小白臉：“洪舟大哥，你這朋友的運氣和天賦實在不錯啊，還能成功給一個武道高手收斂屍體。”
“所以說，我這兄弟簡直是不世出的翹楚才俊。”洪舟亦是臉上有光，順手拍了拍小白臉的肩膀：“說了這麼久，該讓他自己介紹一下了。”
小白臉從伊始就神態從容，即便山河會眾人一度猜忌質疑，他也依舊嘴角含着淡然的微笑。
此刻，迎着大家的目光，他抱拳笑道：“在下陳近南，字有缺。”
“有缺，你這表字倒是有點意思，喂，你是缺了什麼東西？”江嬙饒有興趣地道。
小白臉一挑眉頭，笑道：“缺了些德吧。”
江嬙怔了怔。
“哈哈，我這兄弟開玩笑的。他還有一門本事，就是總喜歡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甚是有趣。”洪舟解釋道。
江嬙翻了個嬌俏的白眼，抬了抬下巴：“你為何仇視朝廷？”
“我全家皆被沈家殘殺。”小白臉的神情轉為凝重。
“沈家？宰相沈堅？”天秀先生皺眉道。
小白臉點頭道：“天策門之變后，沈堅老賊大開殺戒，我父母他們都死於這場浩劫。”
“天策門之變后，沈堅老賊掃除異己，把持朝政，挾天子以令社稷，多少忠義之士慘遭毒手。”天秀先生感慨道：“因此，諸多有志之士才會聚首，成立山河會，為的便是誅殺這竊國之賊，重整大景山河！”
江嬙妙目一閃，道：“既然你家人都是被沈堅老賊殘害的，那應該是有些聲望地位的，不知出自哪位名門之後？”
“我父親是平南侯顧西原。”小白臉回道，當眾人面露驚疑時，又補了一句：“府中的門房。”
倉廩中一度鴉雀無聲。
有人忍不住道：“顧將軍府中門房的後人，那就是被殃及的，這就是你報仇的理由？”
“怎麼？不行嗎？”小白臉反問道：“有誰規定，門房的兒子就不能報仇的？還是說，你們都習慣了話本里，將軍遭人謀害、將軍兒子報仇雪恨的故事？”
被質問的那人面紅耳赤之後，訕訕閉嘴。
“有缺兄弟說得不錯，憑什麼報仇的只能是將門之後，門房的兒子就不能報仇雪恨了？”洪舟大義凜然地道：“自古以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就說景太祖，當年起事之前還曾經做過和尚呢。”
“不錯，英雄不問出處，只要有一顆赤子之心，皆可成我輩之楷模。”天秀先生讚許道。
江嬙的美眸中煥發出欣賞的神采。
“有了有缺兄弟，我們在聖京分舵如虎添翼，好了，現在籌劃下一步的計劃。”天秀先生沉聲道：“上次起事失敗后，山河會在聖京的勢力被瓦解了大半，沈堅老賊他們肯定會有鬆懈，正適合我們行動！”
“不過現在沈黨勢大，我們正面交鋒，無異於以卵擊石，必須得用巧計，給他來個致命一擊，我認為，我們應當把目標鎖定在沈龍符的身上。”
“現如今，沈堅老賊年邁，真正掌控朝堂的是沈堅老賊的嫡長子，大將軍沈龍符，只要能除掉沈龍符，沈黨必將陷入大亂，則大業可成大半。”
洪舟輕輕點頭，又不無憂慮地道：“可沈龍符修為高深，幾年前就已經是武道三品的意象境，據說現在很可能接近二品九重境了，怕是除了聖人，已無人可敵了。”
“智取。”
天秀先生一副運籌帷幕的姿態，道：“沈龍符的嫡長子叫沈夜，據說他出生時，正值冥王誕辰、百鬼夜行，恰逢沈堅沈龍符他們在外征戰，以至於被亡靈之氣趁虛而入，鑽進了這沈夜的身體裏，據說常年體弱多病，隨時可能早夭。”
“沈家遍尋名醫也無濟於事，只好將沈夜送去了北陵聖殿，居然還真保住了這小賊的性命。我打探到情報，這沈夜七天後就將行及冠禮，應該這幾天就會回到聖京，只要我們能半道截住這小賊，作為誘餌人質，引沈龍符入瓮，還是勝算的。”
江嬙讚許道：“這計策不錯，即便最終殺不了沈龍符，也能殺了他的兒子，算是給之前犧牲的弟兄報仇了。”
大家各抒己見，暢談起誅殺國賊的計策。
那小白臉靜靜聽着，直到他們聊完了，才開口道：“你們知道那沈夜長得什麼樣嗎？”
“有畫像。”
天秀先生從袍袖裏取出一張畫卷，抓住捲軸往下一抖，一張畫像懸在了眾人的眼前。
“雖然不太精準，但沈夜由於年幼被陰靈之氣入體，導致長了一張陰陽臉，極好辨認。”
洪舟湊近一看，咧嘴道：“長得真難看，看來是沈家作孽太多，報應落在了子孫身上。”
江嬙也仔細看了一會，遲疑道：“我怎麼覺得這五官面容，似乎在哪見過？”
聞言，大家再次觀察起來：“好像真的有些眼熟呢，長得像是那誰……”
“是不是和我挺像的？”那小白臉微微一笑。
洪舟、江嬙等人一愣，左看看他的小白臉，又瞅瞅畫像的陰陽臉，還別說，五官真挺像的。
那一刻，江嬙心裏一咯噔，冒出了一股極度不祥的感覺。
洪舟卻強笑道：“哪裏像，你長得這般清秀，這沈夜的半張臉都長了黑印子。”
小白臉微微垂下眼帘，道：“那如果這沈夜臉上的那半塊黑印子沒有了，是不是就長成我這樣了？”
洪舟臉上的笑意僵住了。
江嬙等人挪動腳步，面露戒備。
天秀先生也是一陣毛骨悚然，且有了一個細思極恐的猜測，眯起眼，緊盯着這小白臉：“你究竟是誰？”
小白臉的嘴角微微翹起，在幽暗裏露出了森白的牙齒：“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沈夜，字將明。”
洪舟猶如冷水潑頭，直接一個激靈，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不可能……怎麼會……足足半年時間……”
一個相交了半年之久的知己，突然撕下面具露出了敵人的真容，確實很讓人難以接受。
就好像你喜歡了很久的女神，突然露出男人的特徵，並邀請你一起對劍。
江嬙當即厲聲喝道：“一起上！”
眼看一群人圍住了自己，沈夜依舊淡定從容。
面對江嬙刺過來的劍鋒，也是不躲不閃。
一直到劍鋒戳進了肚子裏！
然而，江嬙的神情反而更加凝重了。
她稍稍抽出劍鋒，竟沒有丁點的血漬！
沒等她提醒同伴，洪舟含着無限的悲憤，揮起斧頭直接砍下了沈夜的頭顱！
這一下，所有人都驚呆了。
脖子和頭顱的銜接處，竟然是木頭！
“是機關人！”天秀先生駭然大叫，心念急轉了一下，忙道：“不好！中計了！快足……”
跑字剛說了一半，突地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伴隨着火光，猛烈的衝擊波將他們一群人全都轟飛了出去！
倉廩瞬間被夷為平地。
慘淡的月光直接落了下來。
不多時，一個人影踩着廢墟徐徐走來，來到了江嬙的面前。
一位俏佳人，此刻已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撐着殘留的意識，江嬙努力抬起眼帘，看到再次出現的那張小白臉，咬牙恨恨道：“沈夜……亂臣賊子……不得好死……”
“那等你不得好死了，再跟我說說是什麼滋味。”
沈夜蹲下來，從袍袖裏抽出一張捲紙。
打開來，竟是一張用鮮血書寫的契約！
江嬙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她知道沈夜想做什麼。
“你休想……”
“垂死掙扎是最沒意義的行為，走得安詳點不好嘛。”
沈夜抓起江嬙一根血淋淋的斷指，一邊在血契約書寫文字，一邊慢悠悠地道：
“你們自詡正義之師，按照話本故事裏，那應該是主角一方的陣營了，而我這個亂臣賊子，自然是反派。”
“你本來應該等來一位踏着七色雲彩的意中人，與他一起建功立業、比翼雙飛，可惜現實不是話本啊。”
“你們謀害我，詛咒我，我不計較，現在還替你收屍，天底下恐怕沒有比我更善良的反派了。”
沈夜放下逐漸冰涼的那隻手，扭頭一看，江嬙已經沒氣了，只是瞪着一雙怒目，死不瞑目。
“別了，女主角。”
沈夜伸手闔上了江嬙的雙眼，被月光照耀得更慘白的臉，顯得格外的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