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一日又一日
季梧桐拖着疲乏的身子往回走,藉著月光抬頭看去,紅鳶坐在雲棧欄杆上,“練的如何?”
季梧桐從疲乏中擠出一個笑臉點點頭。
紅鳶讓季梧桐坐在邊上,月光撒在紅鳶肩頭。
“錘錘可以陪着你練身法和步罡,能讓你在速度上不落下風。仙力太過稀薄,你可以多向詩音請教。射術和弓法,姜老頭教過你一些,可以找後山老吳請教。你自己安排,想去就去。不想去就自己悟。”
季梧桐聽着紅鳶的話頻頻點頭,昨日一句全憑悟性,實在是心裏沒底。
身上的酸乏減緩了些,季梧桐開口問到:
“那師傅…師傅教我些什麼?”
紅鳶輕輕一笑,抬眼打量着自己的這位徒弟,這位唯一的徒弟。
“三位掌事教你如何處世,三位護法教你如何修鍊。我…我就教你做自己如何?”
紅鳶話罷,抿着嘴輕笑。這句話聽上去像是玩笑話,但實則是姜老頭當時的囑咐。
季梧桐哪裏都好,只是窮小子和小混蛋當久了。做什麼事都畏手畏腳,怕旁人眼光說辭。
這世間最怕不能認清自己,更怕不會做自己。
季梧桐愣了愣神,點點頭。學儒家仁義,學兵家神謀,學法家公理。
嘿,從來沒學過如何做自己。可真是有趣。
不知何時,紅鳶手裏多了一壺酒。清酒在空中淌下,紅鳶喝了一口晃了晃酒壺,“來一口?”
季梧桐盯着酒壺看了半天,搖了搖頭。
紅鳶悵然一笑,“薛平山的事我聽說了,是個有種的。”
聽到薛平山三個字,季梧桐心頭思緒萬千,“倘若我悟性好些,拿着玉牌早些叫張掌事來,薛大哥或許…”
紅鳶搖搖頭,“凡事先從自己身上找問題是好事,可凡事只在自己身上找問題,就是件壞事了。”
一壺清酒喝乾,看不到紅鳶臉上有絲毫醉意,雲棧上慢慢走來一人,正是詩音。
詩音來到季梧桐面前,蹙眉道:
“錘錘不過是叫喊了幾聲,仙力就潰散的如此厲害,二狗那糟老頭的身子都沒這麼虛。”
季梧桐被如此調侃羞愧難當,紅鳶倒是爽朗的笑了幾聲,“是啊,就因為虛,這才等你來給我家徒弟補補身子。”
詩音對着紅鳶點了點頭,雖說玩笑話,可臉上依舊如冰霜般,“走吧,跟我一起去洗澡,我給你好好補補。”
季梧桐還愣在原地,詩音已經快要走遠了,紅鳶笑了笑讓季梧桐放寬心,只管跟着詩音去就是了。
下了雲棧,往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去,穿過灌木叢,眼前出現一旺泉水,水面上飄着一層霧氣,想來是溫泉。
詩音沒說一句話,一腳將季梧桐送進了水裏,落入水中的季梧桐瞬間被一股溫熱包裹。
季梧桐乖乖坐在水裏不敢動彈,這位姐姐的脾氣早上就領略過,季梧桐不敢忤逆。
褪去身上長袍,詩音身上依舊裹着早上那件輕紗緩緩入水。
季梧桐此時可顧不上欣賞曼妙身姿和膚白貌美,這一池泉水其中的玄妙讓季梧桐感到慌張。
剛入水還好,慢慢的季梧桐只覺得自己身上的仙力被泉水瘋狂的吞噬着。
詩音用手撩起泉水,全然沒有季梧桐這番窘迫,彷彿在享受溫泉的舒緩。
看到季梧桐想要掙紮起身,詩音終於開口,“在亂動,把頭給你按水裏!”
季梧桐生怕自己的仙力徹底散盡傷了仙根,可聽到詩音的怒斥,不得不乖乖坐好。
紅鳶不會害自己,眼前的這位雖然沒好臉沒好話,但也絕對不會坑害自己。
就在仙力被吞噬乾淨之時,季梧桐的仙根突然顫了顫。
像是在保護自己一般,仙根散發出一種季梧桐從未感受過的力量,逐漸在溫泉的吞噬之力中找到了平衡。
仙根和溫泉像是較量一番后,突然放棄了抵抗,所以仙力全部散在泉水中。
就在季梧桐快要昏厥之時,溫泉的舒緩忽然直達全身,仙力慢慢灌入季梧桐體內。
這般奇妙讓季梧桐全身放鬆下來。待到仙力緩緩進入全身,又慢慢全卸入水中。
這樣一來一回間,季梧桐能清晰的感覺到體內的仙力渾厚了不少。
終於調穩氣息后,季梧桐輕輕開口問到:
“這…這是什麼秘法?”
季梧桐篤定,剛才的奧妙絕不是來自溫泉,而是坐在自己對面的詩音。
詩音捋了捋自己額前的髮絲,平靜回到:“清心研氣咒。”
季梧桐聽到這個答案,長大了自己的嘴巴。這般秘法自己聽學堂的黃老先生講過。
清心研氣咒是一種遠古秘法,修鍊者本人體內仙力強盛不說,還能為旁人洗鍊仙力、傳輸仙力。
修鍊此秘法的人,黃老先生說不過十人,哪怕自身仙級是仙士,其體內仙力卻能與仙差級別的人抗衡。
季梧桐痴痴的望着詩音,倘若以後能帶着詩音,還要什麼妖丹補充仙力,這一人足矣。
詩音玉手輕輕往水面上一拍,泉水濺到季梧桐的臉上,“看夠了嗎?不成我站起來轉一圈給你看?”
季梧桐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在詩音的白眼下又是練聲道歉。
夜色正盛,季梧桐只管用心洗鍊仙力,做吐納之姿。
溫泉中睡了一夜,季梧桐倒是舒坦了,詩音打着哈欠往自己的房裏去。
在錘錘大嗓門的催促下,季梧桐隨便扒拉了幾口粥就往後山去。
雖說紅鳶並沒有要求季梧桐何時修鍊,修鍊到如何程度,可季梧桐給自己安排的滿滿當當。
來到後山,吳二狗依舊睡在躺椅上,季梧桐輕輕將砂鍋的葯倒在碗裏,站在了吳二狗身邊。
吳二狗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被季梧桐遞過來的葯,又望了一眼季梧桐背後的大弓,“老頭子我老了,經不起折騰,我只教一遍。”
吳二狗顫抖的手接過那碗葯喝的乾淨,顫顫巍巍的將拐棍放在一邊,拿起季梧桐的大弓。
嘗試了三五下,吳二狗連弓都拉不開。深吸一口氣,吳二狗緊繃全身終於將弓拉開,“小子,瞧好了!省的讓樓主說我藏着掖着,不教你真東西!”
吳二狗話罷,一躍而起,一掃之前的死氣沉沉,仙力怦然而發。
“先說弓法!”
弓立!定身穩心,發與不發皆是殺機!
弓平!身隨風動,身不動則箭無用。
仰弓!借力而墜,指天射,箭天邊。
“再說射術!”
疾射,萬箭齊發!
緩射,一箭定心!
游射,箭來四方!
吳二狗一箭箭射出,對面的山林中塵埃四起,樹到鳥散。
收了仙力,落在吳二狗雙臂發顫,將弓丟在了地上,“真是要了老頭子的命!”
連喘帶咳,吳二狗又恢復了剛才病殃殃的模樣,癱倒在躺椅上。
等倒順了氣,吳二狗哆嗦着嘴唇道;“東邊山頭,老頭子養了些鳥,你抓幾隻來,給老頭子我補補身子!”
季梧桐點點頭,有這般的教導自然是歡喜的很,還能找實物練習。
興高采烈的季梧桐御空而起,往東邊山頭去,剛剛落在林子裏,季梧桐那股子高興勁兒立馬沒了。
吳二狗口中說的鳥,竟然是上百隻大鵬雕,這玩意可都是五丹妖獸。
雖說季梧桐當時竭盡全力勝過九丹妖獸,可那是搏命之舉。
一隻只早就餓急了大鵬雕全當季梧桐是送上門的美味,一兩隻季梧桐能解決,可幾十隻大鵬雕往季梧桐身上撲,可想而知場面有多慘烈。
吳二狗安然躺在躺椅上看熱鬧。東邊山頭一陣紅光衝天,一陣銀星閃爍,一陣金火攢動,一陣紫霧人騰升。
看熱鬧的不止是吳二狗,紅鳶站在山頂上,左邊是甩着大馬勺的錘錘,右邊是面若霜雪的詩音。
紅鳶看着東邊山林,臉上掛着欣慰的笑容,“外面如何了?”
詩音手中攥着一疊信,信上皆是各州掌事的彙報,詩音又翻看了幾眼,“東北三州無礙,青州孟掌事還想再留一留,以觀其變。其餘各州,隴州情況最不好,頻頻遭受妖獸侵襲。”
紅鳶收起臉上的笑容,“張善友怎麼說?”
詩音翻出張善友的回信,直接遞到了紅鳶面前。
看罷信上內容,紅鳶無奈搖頭一笑,“咱們這位張掌事不僅貪財,還圖名呢。”
收起信件,紅鳶轉頭對身邊兩人吩咐,“我要出去一趟,這段時間,你們好生照顧他。”
紅鳶遠遠眺望了一眼還在埋頭苦練的季梧桐,轉身消失在天邊。
哪怕是紅鳶不說,錘錘和詩音也明白季梧桐的重要。
上千年來,多少天縱奇才在紅鳶看來不過爾爾。如今終於收了一個資質平平的季梧桐,這對無問樓來說是頭等的大事。
日頭正正掛在空中,灰頭土臉的季梧桐從東邊山頭撤了回來,身後拖着一隻大鵬雕的屍體。
來到吳二狗院中,吳二狗佝僂着背站在灶台前,火都填好了,就差這道主菜。
手也不抖了,氣也不喘了,從季梧桐手中拿過大鵬雕,開鍋燒水。
季梧桐沒有留下來品嘗自己的戰利品,錘錘背着大馬勺漫山遍野的喊開飯咯。
季梧桐往山壁處去,吃罷了午飯,還要去松林那邊被錘錘接着練。
日夜輪換無憂無慮,只管靜心於修鍊。
這樣的日子雖然勞累,但季梧桐樂在其中,一天有一天的成長,不再是以前那般像是碰運氣。
早上練弓術射術,下午練身法步罡,晚上提升仙力。
千野山中,樹更綠了些,日頭更暖了些,地上的野花也開的更加燦爛。
兩月有餘,從深春到初夏,季梧桐這樣度過了一日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