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木秀於林
入夜,兩名鬼鬼祟祟的身影,潛入南京戶部倉庫附近。
倉庫守衛很森嚴,沒有辦法靠近,想要進去偷賬簿,幾乎不太可能。
李小牙眼見天也晚了,便將王佳人先送回烏衣巷了。
這年代一名雲英未嫁的女孩,若是晚歸,家裏人會狂暴的,王佳人也知道回家晚了,因此沒有再翻牆進去,而是乖乖走正門,來到父母親的院落,接受正義的審判……
大堂內,王父王母端坐堂前。
王成愷臉色很陰沉:“學琴學到定昏?”
王佳人低下頭,乖乖伏法認罪:“我跟朋友去查案了。”
“查案?”
王佳人抬起頭,神秘兮兮的道:“我朋友正在暗查一起事關戶部的案子,我們查到南京戶部一批幾百石的軍糧神秘失蹤了。”
王成愷差點蹦起來:“查南京戶部?”
王夫人自然知道女兒說的朋友是李小牙,嗔笑道:“你不知道南京戶部尚書侍郎,都是你爹的至交好友嗎?”
王佳人單純的道:“我們只是查戶部丟失的軍糧,又不是去查爹的好友。”
這有區別嗎?王成愷無語了,戶門官員暗中倒賣庫糧,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只要不太過份,即便被人彈劾上奏皇帝,也多是留中不發,區區幾百石軍糧,不過一個衛所一季補充糧,就算坐實了乃是戶部某一位官員倒賣,頂多也就退銀罰俸。
王成愷想不明白南京錦衣衛為何要查戶部倒賣庫糧之事,鹽引如此重要的事,只要鹽政官員不是中飽私囊得太過分,朝廷都不會輕意追查,何況查區區庫糧?戶部原本就是一個蛀蟲很多的衙門,沒有一個官員是清白的,朝廷皇上也都知道。
想靠倒賣庫糧一事,扳倒一名戶部大臣,幾乎不可能,除非這名大臣因其它事觸怒了皇上。
王成愷告誡道:“你不許再跟着他胡鬧了,轉告你的朋友,他最好也不要再追查了。”
“為何?”
王夫人語重心長的指點迷津道:“說白了,幾百石的軍糧,連一個南京戶部主事都扳不倒,卻可能會得罪整個南京戶部,若是商賈之家,以後別想再做生意了,甚至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王佳人嘟囔道:“他又不是商賈之家,他是錦衣衛。”
王成愷嗤之以鼻道:“你以為錦衣衛,人家就不敢動了?”
王夫人微笑道:“佳兒,明天去轉告你的朋友,不要再查了。”
“哦。”
“佳兒,你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
“跟你朋友一起吃的?”
“嗯。”
“吃的什麼?”
“肉醬面。”
“你朋友第一次請你吃飯,就吃肉醬面啊?”
王夫人上前挽着女兒的手,一起出門,母女倆閑聊着回王佳人的小院了。
王成愷愁眉不展,為何女兒看上的偏偏是一名錦衣衛?非勛貴出身的錦衣衛,晉陞之道就是當好皇帝的刀,與文武百官為敵,但能力越強,越受重用,樹敵就越多。
他們王家的未來女婿,若是文官,前途將不可限量,但作為錦衣衛,能力越強,反而死得越快。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
……
翌日,李小牙剛上衙不久,王佳人就過來了,心不甘情不願的轉達了王父王母對李小牙的忠告。
戶部庫糧一事,莫要再查了,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李小牙目送王佳人離去,對於王父王母的忠告,他倒是沒想得太遠,以為只是王家長輩心地善良,擔心女兒的朋友出事。
李小牙並不蠢,也能領會王父王母的意思。
幾萬斤戶部官糧,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前線作戰的軍糧,侵吞者必定砍頭,而在平時侵吞幾萬斤庫糧,並不是什麼大事,只要將吃進去的吐出來,頂多也就罰俸……
漕幫消失的這一批軍糧,不是前線作戰軍糧,而是某個衛城一季的補給糧,補給一些產糧不足的邊關衛城,恰巧兩個幫派火拚,天師派燒了漕幫的船,漕幫便順水推舟,拆封官箱侵吞了這一批軍糧,反過來嫁禍天師幫。
蕭棒槌再膽大包天,也不敢拆封官箱,侵吞官糧吧?背後肯定得到了戶部官員的授意,極有可能是掌管着南京戶庫的王侍郎。
李小牙又何嘗不知道,追查這一批軍糧,頂多弄死一個蕭棒槌,根本不會傷到王侍郎,但是卻會狠狠得罪王侍郎,進而引來戶部一群昌國公狗腿的圍攻,然後被昌國公一派的官員彈劾。
當然了,只要頭上沒屎盆子,文官們也彈劾不動錦衣衛。
聰明的皇帝反而很喜歡被文官們彈劾的錦衣衛,通常會加以重用,錦衣衛原本就是皇帝用於制衡文武百官的。
李小牙並不想得罪王侍郎,但為了救張天師,肯定要得罪王侍郎。
有煩惱,找家長。
李小牙找到徐益達,喝着茶,傾吐煩惱。
“我已找到法子救張天師了,但會得罪王侍郎。”
“你不是已考慮好後果了?”
李小牙苦惱的道:“我只是有一點猶豫,您會支持我嗎?”
徐益達搖頭:“老夫當然不支持,為了一個江湖朋友,得罪王侍郎,並非明智之舉,但一個喜歡跟文官作對的錦衣衛,容易受到皇上重用。”
李小牙苦笑:“我不想當屠夫。”
徐益達意味深長的道:“你知道為何先皇駕崩,北京錦衣衛從上到下全被清洗了,而我們南京錦衣衛,只有下面被清洗了?”說著自己回答道:“除了我們南京錦衣衛多是世襲軍戶,不乏文官家子弟外,還有一點,我們南京錦衣衛只是備刀,而不是皇上端在手裏的刀。”
李小牙笑了:“人家是鳥槍,我們頂多就是彈弓。”
“這件事,你自己考慮了。”
李小牙嘆道:“我若救下張天師,勢必會反噬蕭棒槌,我就怕這個棒槌自尋死路,咬出背後之人,他自己死就算了,我還要正面得罪王侍郎,蕭棒槌若將事情全扛下來,估計還能活命,我也不會正面得罪王侍郎。”
徐益達聳肩道:“此事你自己定奪。”
李小牙點了一下頭,蕭棒槌頂多就是王侍郎的一截手指,被削掉了,王侍郎當然會痛,但就怕蕭棒槌不懂事,讓王侍郎的傷口發炎,導致一根手指甚至一隻手掌都被削掉,那就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