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少年心盛受折辱(四)
簫聲吹奏得雖有些雨聲蕭蕭之寒，卻無凄涼悲傷之意，精通樂曲之人一聽便明白，曲子是描述春天細雨濛濛時的情景無疑。
漸漸地低音中偶爾有中音出現，就像珠玉跳躍於盤，聲音清脆短促，分外悅耳且令人心嚮往之。
就像雨後初晴，有些鳥兒不耐久雨寂寞，飛上枝頭向同伴們鳴叫，招呼同伴們一起飛翔覓食，漸漸地鳥兒多有應和者，慢慢的此起彼伏，歡叫着飛上剛放晴的天空。
這時候簫聲繁音漸增，逐漸地明亮高亢起來，好像是山間湍急的泉流飛濺，群花爭艷怒放，在花團錦簇之中群鳥歡聲鳴唱，彼鳴此和，一派歡快喜慶的盛景。
高亢的簫聲持續一段時間后，又慢慢的逐漸婉轉悠揚起來，音節跳躍也隨即越來越少，最後又逐漸趨於平緩低沉。
像是已經夕陽西下，到了群鳥歸巢歇息之際，百鳥們逐漸離去，只是偶而有一二隻鳥兒鳴叫呼喚，同伴們卻鮮有應和者。
又似夜幕逐漸降臨，盛開的花兒也緩緩閉合花朵，像要夜間休息一般，暗暗蓄積能量，準備明天正午再次怒放似的。
逐漸簫聲若有若無，間或有低音縈繞盤旋，像是有夜行動物緩緩走過，溪流也像失去了水源補給似的，不再潺潺流淌，似有似無讓人靈台清靜。
慢慢的映照着夜深聲靜，整個森林終於萬籟俱寂，沒有一絲聲響傳出，似陷入洪荒般杳無聲息。
整個客廳內鴉雀無聲，眾位才子都沉浸在優美的簫聲中無法自拔，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誰也不願意搶先破壞這難得的意境氛圍。
許久之後，一個略有點蒼老的聲音響起：“柳小姐的“雨後群鳥鬧春”一曲是優上加優，比之前又上了一個台階，實在令老朽始料不及。看來整個濟南府境內，論吹簫技藝無人能與柳小姐相媲美，也無人可以比擬，實不虧老朽到此一聚。”
這是除了孫山等十五位登樓才子之外的另三位老者之一，看其一襲豪華卻不張揚的穿戴，一定是位極富貴且有權勢之人，此刻他情不自禁的發出讚美之語。
繡閣中傳來柳素仙嬌媚的自謙聲：“王公謬讚了，小女子可不敢居濟南府境內簫藝第一。小女子自幼習奏過琴箏，對簫藝可生疏得很，歷經兩三年的努力習練，能夠略有寸進，也是應有之意。王公可不能到處宣揚，為小女子招惹是非。”
那被稱為王公的老者也就五旬開外，看樣子身份不俗，其他兩個老者看起來比他要年長一些，卻對他十分尊敬，大有唯他馬首是瞻。
王公聞聽此言后哈哈大笑起來，舉起酒杯仰首痛飲，臉上滿帶得意洋洋之色，像是對柳素仙對他如此親密交談十分自得。
冰玉又為剛登樓的十五位才子奉上紙筆墨硯，微笑着說出今晚的最終考核題目。
“請諸位相公以此曲意境再作一篇詩詞文賦，供我家小姐閱覽，題材和字數不限，有緣者可入閣與小姐當面暢談。各位相公注意了，以一柱檀香燃盡為限，過時不交卷者為輸，請各位才子們一展才藝吧。”
這次韓續可不敢再次挑釁孫山，此次是以曲意感想的命題作文，他哪裏有什麼底稿可用，只能暗自回憶着簫音的起伏韻律，品其韻味作詩或作詞一首。
好在之前那位王公隨囗說出此曲是“雨後群鳥鬧春”，算是幫了韓續一個大忙，按照這個提醒為思路，比葫蘆畫瓢，寫出一首春雨之後百鳥鳴叫鬧春的詩作。
又幾經修改謄錄，終於在一柱檀香快要燃盡時，勉強交出了他較為滿意的作品。
此時韓續才發覺自己剛才太過於投入，沒有觀看到孫山是否按時交卷。
於是他轉首目視孫山處，卻看見孫山正滿臉笑意的品嘗着茶水，一副志在必得之意味，看樣子孫山早已交卷多時了。
韓續又羞又愧又有些仇恨孫山，不由得輕輕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咬牙切齒的低聲咒罵道：“呸，臭小子敢和本公子故意作對，等下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
等到冰玉再次出來宣佈比試結果時，孫山果然又一次成為能夠入繡閣與柳素仙相見之人，韓續等十四位才子被拒之閣外。
韓續直氣得咬牙切齒，自己真是捉雞不成反蝕了把米，原本是想讓王才將孫山誘騙過來，好好的羞辱他一頓，沒料想竟然淪落到如此下場，真是悔不當初！
正當韓續一臉怒色準備離開客廳時，孫山突然站起身向繡閣方向拱手行禮致歉。
“山見過素仙小姐，非是山無禮拒絕與小姐相見，實乃山本無意來此風花雪月之地尋歡作樂，而是被人誘騙至此處，才有緣聆聽了素仙小姐吹奏的無上妙音，也算是錯上增福。”
冰玉在一旁有些着急的婉轉提醒孫山：“孫相公此言差矣，我家小姐只是與公子談論音律樂曲，並非是別人囗中的那種入幕之賓，公子又何必如此推脫，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孫山的臉色微微一紅：“山本是一名鄉村小子，對於各種樂器都不曾練習過。只是在苦讀經書煩躁之時，恩師常以琴聲撫慰我戒驕戒躁，山聽得久了，才略懂得一些樂音曲情。今番山多有打擾，請小姐恕罪，山先告辭了。”
王公在一旁神情有些驚詫的抬起頭來，凝望了孫山一眼，口中喃喃自語着：“真是稀奇至極，不通彈琴樂器者卻能聽出曲意，並在詞作中寫出柳小姐的心中所思，真是奇哉怪哉，難道又是一個與伯牙相合的鍾子期否？”
王公看似漫不經心的話語，落入尚末離去的韓續耳中，讓他更是羞怒不已，惡狠狠的瞪視了孫山一眼，氣哼哼的走出客廳。
孫山向滿臉驚訝的眾人施禮后，轉身離開三樓，可他尚未走到二樓的樓梯處，身後傳來′蹬、蹬，蹬’的急促腳步聲，以及冰玉的焦急呼喊聲。
孫山只好停留下來等候，只見冰玉一溜小跑地追趕上來，看到孫山停留等候時，才用右手輕拍胸口道了一聲‘好險′，氣喘吁吁的走過來，將一枝紫色竹簫遞交給孫山。
“孫相公，我家小姐多謝您能聽曲辨意，並以詞作提醒我家小姐不要貪慕如今風光無限，要為將來的生活早做打算。我家小姐說孫相公若有情意，請再至胭脂樓一敘，我家小姐必掃榻以待貴客。另外這枝紫簫贈與孫公子，請務必收下。”
孫山微微一愕之後，伸手接過紫色竹簫，有點兒自嘲的隨口對冰玉說道。
“嘿嘿，山真的不會任何樂器，更不認識曲譜，恐怕素仙小姐贈送如此高檔珍品的紫簫，以後會放置許久蒙塵，真是暴斂天物矣！山對此慚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