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出局子
三個小時后,密不透風的昏暗審訊室再一次被打開,隨着啪的一聲輕響白色的燈光亮起,刺的張致銘的眼睛微微疼。
“張致銘,你可以出去了記得以後別再打架,你爸爸在外面等你,他今天可是賠了不少醫藥費的。”
“知道了警官,見我爸之前,我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什麼?”
“能幫我理個髮嗎,推光就好,我真摯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想重新做人。”
張致銘將長長的劉海往上撩起,雙眼目光怔怔的看着警察。
警察想了想,搖頭嘆息一聲:“認識到錯誤就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用不着削髮明志。”
好嘛,白嫖理髮的計劃失敗,看來還是得自己抽時間去理髮店。
張致銘之前也見到了躲他許久的王小歡,他自成功逃跑之後就直接溜到了附近的派出所去報案,所以張致銘去了他家周圍找才沒能找到他的。
但此時張致銘也有些慶幸當時沒能找到王小歡,不然當時以為身在夢中的他絕對會打死王小歡的,從而被判刑,丟失了能夠見到唯一親人的機會。
“好久不見了呢!”張致銘回憶着那並不算高大的背影,眼中起了些霧氣。
他的兒時稱不上美好,雖然不缺吃穿用度卻沒有感受過什麼是親情。
父母是他們老一輩給牽的線,很俗套,就是兩位老戰友指腹為婚那一套,讓原本父親不感冒的母親硬是和父親走到了一起。
而這段感情也在張致銘七歲那年因為外公的去世而劃上了終點,最後法院將他判給了父親,而他也再也沒有見過母親。
那時候的張父或許也是受到了打擊,為了強行麻痹自己強行讓自己每天都忙的腳不沾地,也就沒有空閑去管張致銘,從而導致了張致銘從孩童時期到高二幾乎一直都是一個人度過。
在別人眼裏張父是一個值得吹噓的人才,白手起家憑藉自身的努力創下了不小的基業,從別人口中的小張變成了張總。
可是在張致銘的眼裏,父親只是一個不負責任的傢伙,是一個除了拿錢之外,什麼都不會的笨蛋,是一個不知道他渴望的是親情的白痴。
他也曾試圖去拉回父親的注意力,考試考第一名,參加校園兒童歌唱比賽拿獎,成為其他父母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可這些都不行。
然後張致銘選擇了調皮搗蛋,把他所能想到的不傷害到別人的壞事都幹了一遍,可父親依舊沒有將目光轉移向他。
張致銘決定討厭父親,不再追求虛無縹緲的親情。
等到張父回過頭來想要照顧張致銘的時候,張致銘覺得自己已經不需要這個父親了,但凡是父親說的話他都要反駁一番,但凡是父親所做的事,他都想要去抬杠。
“阿銘,今天你18歲生日,我看你平時總看電視上彈結他,給你搞了一把好結他,一萬多塊才買到的呢,你看看喜不喜歡。”
“我的事情不需要張老闆你來操心。”
“可是今天是你生日,你就給我個面子收下吧!”
“以前都沒過過生日,以後更不用。”
次數多了張父也就不再慣着張致銘了,父子倆開始針鋒相對,最後張致銘一氣之下自己在大學住宿舍住到了大學畢業,愣是沒回家去見張父一面,也沒再要過張父的一分錢。
“阿銘,你給我一點尊重行不行,再怎麼說我也是伱爸!”
“你哪一點值得我尊重?”
“你還沒完沒了了是吧,我看我就是太給你臉了,有本事的你永遠別來見我,也別用我的錢。”
“好啊,正合我意,誰稀罕你的那點臭錢。”
張致銘最後一次得到消息是他大學畢業后的第一個月,一輛客機發生了空難,遇難者名單中他的父親張庭耀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還記得,在父親登機之前,還給自己打過一通電話:“阿銘,在外面住的不舒服了就回家吧,之前是爸說話過份了,以前也都是爸的不對...”
當時張致銘還在竊喜,終於打敗了父親,讓他意識到了自己多年來的痛苦,那時候的他從未想過,那是他與父親的最後一次對話。
天空是灰暗的,張致銘心裏空洞洞的,孤獨失落無助一瞬間將他給壓的喘不過氣來,他感覺好像全世界都拋棄了他,直到那個時候張致銘才意識到,原來他從來都沒有恨過父親。
時光荏苒,歲月蹉跎,一晃十數年過去張致銘依舊記得十八歲時那個驕傲的父親低下頭討好似的送了自己第一份生日禮物,二十二歲時,父親用近乎卑微的語氣彆扭的和自己道歉。
跟着警察從審訊室走出來,看見了大廳當中那個一米六有些發福的身影,據說當年母親就是因為父親的外形一直在嫌棄父親,可是張致銘覺得這個男人就是世界上最帥的人。
心底的記憶抽絲剝繭,一年又一年的浮現在腦海之中,父親已經給過他一次道歉了。
而自己,還欠父親一次道歉!
他在,人生尚有來處,他去,人生只剩歸途。
這一次,他不想再體驗一次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劇。
“爸!”
張致銘顫聲喊了一句,按理說他也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可當無數次魂牽夢縈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時,淚珠還是沒止住的落出了眼眶。
原本準備說教兒子的張庭耀被喊的有些發懵,這是近兩年來兒子第一次喊他爸,平時和他說話都總是你來喂去的,他一時都有些不適應:“哎,哎,怎麼了這是,是警察同志們嚇着你了?”
送張致銘出來的警察也是一愣,這好端端的咋還哭上了呢?
我們沒人嚇他也沒人打他啊。
有錢人家的孩子就這麼脆弱嗎?
“沒,沒事。”
張致銘也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了,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淚,支支吾吾的說道:“只是想提醒你該減肥了,再胖下去對身體不好。”
張庭耀聞言神色一怔,翻了個白眼,還以為要煽情呢,搞半天是自己自作多情:“你還管起你老子了,餓了吧,我們先去吃飯吧。”
張致銘跟在老爸身後走出了警局:“好,我還想先剪個頭髮。”
“這就對了嘛。”
張庭耀總算是露出了笑臉,就連被叫進警察局保釋兒子的一點惱怒都消散了,不過嘴巴上還是一副過來人想要教育人的語氣:“我早就說了你這頭髮該剪了,清清爽爽的多舒服,非要學那些二流子當什麼藝術家。”
如果是十八歲的張致銘,應該會在被父親說教以後爭吵一番,但如今的張致銘聽着卻只是嘿嘿一笑:“知道了,知道了,我這不是正要去剪么。”
理髮結束后已是傍晚七半點,但八月的天空還微亮着,父子倆去了就近的一個餐廳吃飯,張致銘主動拿了兩瓶白酒擺在桌面上,自事業成功后就宣佈戒酒了的張庭耀大笑着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無需多言,心結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