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醫院
老實說,寧星寒並不喜歡醫院。
倒也不是他對治病救人的業務有什麼偏見,也並非他對醫院的運作模式或是各種行為有什麼不滿,更不是他想要去躲避病菌或是人間冷暖。
他只是單純地不想同時看見那麼多靈而已。
身為一個天生的靈能力者,他能看見、聽見、接觸到太多普通人看不見、聽不見、碰不到的東西。
比如,靈。
醫院裏每天都有人在死去,他們的靈就逗留在了這裏,迷茫又不甘地徘徊着,朝着生者發出他們聽不見的呼喊。
但寧星寒聽得見,此刻他的耳邊嘈雜無比,各種呢喃、吼叫、哭泣不絕於耳。
寧星寒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他裝作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的模樣,一路跟着隊伍從樓梯上走去。
“媽,對不起……媽……對不起……”一名生前是男性的靈呢喃着,跌跌撞撞地走過寧星寒的身邊。
他的靈對於活人來說過於弱小,他就像是四處碰壁的飛蟲一樣,在人群之中被擠壓、碰撞,最後如同氣球一般飛向了角落。
“寧星寒,想什麼呢,怎麼獃獃的。”走在寧星寒前方的顧凱飛輕輕撞了一下寧星寒,笑着說道。
“啊,沒什麼。”寧星寒抬頭看了眼顧凱飛,“快到了吧?”
“不知道啊。”顧凱飛搖了搖頭。
“看路,小心摔跤。”寧星寒提醒了一句,就不再說話了。
“嗯,你也小心點。”顧凱飛點了點頭,就沒再與寧星寒搭話了。
顧凱飛對寧星寒的印象不多,只知道這個人有些高冷,不太愛說話,時常獨來獨往,成績不上不下,雖然長得有點小帥,但基本不和女生有交集,和男生也很少有往來,但他人不壞,所以顧凱飛倒是挺想幫寧星寒融入集體的。
很快老張就帶着一眾同學進了池悅婷所在的病房,池悅婷的母親有些慌亂地站起來迎接他們,不少同學將牛奶、果籃之類的東西放在了池悅婷的床邊。
池悅婷的母親看起來有些敦實,頭髮黑白夾雜,皮膚粗糙黝黑,背有些駝,五指粗短有力,能看出她長期下地干農活。
而此時床上的池悅婷費力地坐起,和同學們打着招呼。
老張帶頭說道:“悅婷啊,我帶着同學們來看你了。”
接着,老張回頭對學生們說道:“病房不太大,同學們五個一組進來和悅婷說說話吧。”
聽到老張發話了,其他同學都自覺地退出了房間。
老張看着眼前原本漂亮的池悅婷已變得骨瘦如柴、面容枯槁,不由地發出了一聲嘆息。
……
同學分批次進入病房與池悅婷說話,而出來的時候他們都意志消沉,有些同學還悄悄抹着眼淚。
很快就輪到顧凱飛寧星寒等五人了。
“感謝你們來看我,”池悅婷慘白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醫生說,我時日不多了,所以我想再見見你們,和你們說說話。”
“不會的,悅婷,你會好起來的!”一位女生大聲地說道。
“呵呵……”池悅婷慘笑了一聲,“醫生說我這種心臟疾病非常罕見,根本沒有先例,甚至醫生們一直沒搞清楚我的發病原理。”
“當然罕見了,因為根本不是疾病。”寧星寒在心中說道,在看到池悅婷的一剎那,他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池悅婷身上的靈氣非常健康,代表肺部的白色靈氣、代表脾臟的黃色靈氣、代表肝臟的青色靈氣、代表腎臟的黑色靈氣、代表大腦的藍色靈氣、代表血肉的橙色靈氣,
以及代表骨骼的紫色靈氣都是如此,這說明她的這些器官都沒有疾病。
但……一顆無瞳的頭顱吸附在了池悅婷的左肩上,它那粗長且長滿倒刺的舌頭從池悅婷肩頭垂下,朝內微卷,正一下一下地舔舐着池悅婷的心臟。
寧星寒看見,池悅婷身上代表心臟的紅色靈氣正隨着它的舔舐一點一點地微弱下去。
寧星寒伸手摸了摸鼻子,就在他抬手的過程中,他以一個極其隱蔽的姿勢打出了一束靈力,精準命中了那隻靈,將它打成了漫天飛舞的紅色靈光。
“噬心顱……”寧星寒聽着池悅婷和同學們的交談,自顧自地思索道,“她這是惹上了哪個養靈人?以她的家庭條件也不應該啊,難道是她家住的地方有問題……”
“寧星寒。”正當寧星寒低頭思索地時候,池悅婷喊了他的名字。
“嗯?”寧星寒抬頭,目光對上了池悅婷那雙無神卻柔和的眼睛。
“其實我一直挺關注你的,因為你很高冷,不愛說話,有一種世外高人的氣質,”池悅婷微笑着說道,“但你很少笑,也很少和大家玩,我有些一廂情願地祝福你,希望你以後能多和大家一起玩呀,-這樣才能經常開心地笑出來喲……”
寧星寒聽着池悅婷的“遺言”,心裏有些觸動,他微笑着對池悅婷說道:“謝謝你,我會的。”
接着他頓了頓,神色認真地說道:“其實我確實是世外高人,我的真實身份是一名道士,而且我能掐會算,而我剛才算出來的結果是——你會沒事的。”
池悅婷的臉色有些黯淡,她擠出了一絲笑容,吃力地回應道:“謝謝你的安慰呀……”
顧凱飛有些意外地看向了寧星寒,這是他第一次見寧星寒開玩笑。
寧星寒神色平靜地在心裏回應道:“這可不是安慰,最多一個星期你就能下地走路了。”
池悅婷和所有同學說完話之後,寧星寒一行人也退了出去,把空間和時間留給了下一撥同學。
等到所有同學都和池悅婷說完話之後,老張再度和池悅婷的母親說了些話,這才帶着同學們返回學校進行晚自習。
同學們又走了,熱鬧的病房一下就重歸寂靜。
寂靜的病房裏,池悅婷躺在病床上,獃獃地凝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
“媽,我不想死啊……”躺了半晌后,池悅婷的眼淚難以遏制地流了出來,順着她枯瘦的面龐流向了兩邊。
池悅婷的母親抹着眼淚,帶着哭腔說道:“娃兒,媽不會讓你死的,媽今天再去一趟青玉寺,佛宗和菩薩一定會保佑你的,醫生救不了你,佛宗和菩薩一定能的!”
池悅婷偏過頭去,死死地咬着嘴唇。
去拜那些東西,有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