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石下村

轉眼已是初一，兩人相約在月華村牌坊下會面，既然出遠門，兩人都還挑了像樣的衣服。

這兩位二十不到的少年，倒是各有風采。

李靈裔穿一件藏青布長衫，腳下一雙厚底布鞋，頭髮束起，整整齊齊，肩上背個包袱，手裏拿着木杖，身無矯飾，一臉謙遜。他眼裏放着光，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和希望。

孟植果斷賣了牛，買了一件短衫，一雙牛皮襯的鞋子，一個刀鞘，將刀背在背上，頭髮也就草草地扎了一下，戴一頭箍。

眉宇間少了幾分李靈裔的英俊，多了幾分傲氣。他兩手空空，顯得十分洒脫，不過確實他家裏也沒什麼好帶的。

不過看他自信的樣子，彷佛天下四方的東西都是他的，自己根本不需要帶什麼。

李靈裔第一次見出遠門什麼都不帶的，着實給自己上了一課，無奈地笑道：“你還真是孑然一身啊？”

孟植伸了個懶腰，道：“天下萬物就放在那，只管取來就是，有什麼好帶的。”

李靈裔道：“就帶這一口刀？”

孟植笑道：“就帶這一口刀。對了，我聽說行走江湖的人，兵器總要有個名字，我沒讀什麼書，你幫我這口刀取個名字吧。”

李靈裔說：“邊走邊想吧，我略知你這口刀的來歷，我猜可能是哪個墳里自己跑出來的吧？”說完，狡黠地笑着。

孟植一臉不屑，道：“我也想去刨點出來，可惜沒這手藝。”

“既然如此，就叫浮陵刀吧”

“有什麼說法？聽起來倒是有幾分唬人的。”

“自己從陵墓里浮出土面的刀啊，你自稱孤憤，不也就是取個字面意思么？”

“那倒是，我這字號，也是之前在先生的書架上看到這兩個字，書里寫的什麼我可是一概不知。”孟植說完，又道：“不過我覺得這兩個字好像現在不大適合我，你說太昊這兩個怎麼樣？聽起來是不是霸氣一點。”

李靈裔撇了撇嘴，道：“難為你還認識這兩個字。不過我還是勸你別用這個了，就叫孟植，挺好的。”

兩人邊走邊聊，前方遇一岔路，路口坐着一個老頭，戴着斗笠，肩上的籃子就放在石頭上，看起來是在歇腳。兩人正不知往哪條路走，於是上前詢問。

“老人家，你好，我們兩個想去成京，不知走哪條路啊？”李靈裔上前拱手問道。

那老頭動了動眼皮，半睜着眼，鼻子以下全是鬍鬚，半天回道：

“小夥子啊，要去成京，那你得走西邊這條小路了，前方就是石下村。”

李靈裔將信將疑，問道：“東邊這條是去哪呢？”

“東邊這條，前方是止靈關，凡是這個方向過去的人都不能通過，況且現在南北正在隔江對峙，從這裏走，你也過不了江。”

李靈裔笑道：“老人家記岔了吧，我們青石洲從來就只有一個周國，怎麼會南北對峙呢？”

老人家打量了一下李靈裔，哈哈大笑：“年青人，你讀的是哪年的書了？你那書也不知道是誰教給你的，恐怕還是二十年前的書本吧？”

李靈裔孟植面面相覷。

老人神色轉為凝重，說道，“二十年前，先王駕崩，兩個王子一個在江北，一個在江南，都自立為王，從此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不知多少。

現在雙方划江而治，但還是摩擦不斷。如今兩邊都施行江禁，因此誰也過不了江。唉，就為這戰事，我們家就死了兩個兒子，

剩下我這老頭，只能帶着小兒子逃到關外了。”

李靈裔這才恍然大悟，月華村竟與世隔絕到這般地步。李靈裔因見老人可憐，天色漸晚，而他們也想找個地方住一晚，問道：

“老人家貴姓？家住在哪？不如我們兩個替你背這籃子回去吧？”

老人笑了一聲，說道：“我姓什麼你也不必知曉，籃子也不用你們背，我要往東去。你們從西邊路去吧，沒多遠就到村裡了，在那說不定你們能出點力氣，能換個住處，老夫我也要走了。”說罷，背起籃子，往東邊道上去了。

李靈裔這小心思被看破，一臉尷尬，孟植嘲笑道：“你這還要蹭吃蹭住？敢情你說的盤纏是這雙手啊？”

李靈裔尷尬地笑了笑，孟植見狀，實在無奈，忿忿地說道：“走吧，在這等着喂狼啊！我雖然什麼都不帶，但好在我也有一雙手，保證餓不死。我也就是看這老頭着實的窮，身上估計也沒什麼值錢的，不然找他“借”一點也是好的。”

兩人到了石下村，天近傍晚，日光昏暗，只感覺村子似在一個巨大的陰影之下，村口就是集市，小攤都在撤走，路上稀稀疏疏地有幾個人影，也是各自忙碌。大部分人家早已關門閉戶。

兩人正在犯愁怎麼找吃的，怎麼找住處，這時過來一個地保。

那地保跨一口朴刀，短衫長褲，手上舉個火把，走過來上下打量着二人，質問道：

“你們兩個是幹什麼的？鬼鬼祟祟，姓名？籍貫？”說著掏出一個小本，把火把遞給李靈裔，努了努嘴。

李靈裔會意，接過火把為其照明，答道：“我們是月華村的，我叫李靈裔，字行之；這位是我朋友，孟植，號孤憤。”

孟植一臉不快地看着地保，又看了看李靈裔，輕輕哼了一聲，把頭扭向一邊，看向遠方。

地保鄙夷地道：“什麼字啊號的，月華村，李靈裔，孟植”，自己念着，寫了下來。進而厲聲說：

“跟我走吧！”

二人不知何意，問道：“去哪啊？”

地保收起本子，搶過火把，不耐煩地說：“我們村的規矩，外來人必須登記，住驛館，不能隨意走動”。

說著就在前領路，“晚上不許出門，把門窗緊鎖，燈不能滅，直到日出。”地保轉身再次看了看二人，道：“兩個毛頭小子出門，想來也沒什麼錢，你們就幫驛館幹些雜活吧。”二人聽完大喜，這地保雖然粗魯，倒也善解人意。

村子並不大，一條路到頭就是驛館，兩邊都是民房，偶爾有幾個大的院落，天黑也看不太清楚。只有一個校場，燈火比較旺，卻也不知在這偏遠小山村，要這校場有何用。

地保將二人交給驛站管事的，就急匆匆離開了。

這裏說是驛館，其實就是幾間破屋子，管事的端出兩碗蓋飯，粗略介紹了一下，就急忙回屋了。二人一臉迷惑，也合計不出個所以然，吃完飯也休息了。

“嗚------”

一陣長嘯，二人驚醒，細細聽來，感覺四面八方似哭似笑，忽而竊竊私語，忽而群起長呼，細細簌簌，聽的人頭皮發麻，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李靈裔低聲道：“孟植，孟植，這是什麼聲音？感覺忽在耳邊，忽在遠方，就是圍着這個村子打轉一般。”

孟植雖然膽大，但這看不見摸不着的，也是有些害怕，“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什麼奇怪的野獸吧，圍着村，不敢進來，難怪燈火不讓滅了，野獸不都怕火嗎。”

“話雖有道理，可是地保說日出就好了，什麼野獸會怕日出呢？”

孟植也無話可對，兩人心裏都有些數，但都不敢說出口。

兩人睡是睡不着了，聽了大半夜的鬼哭狼嚎，既害怕，又好奇。

終於天快亮，孟植提議：“你看太陽快出來了，不妨去會一會這東西，我的刀法再不濟也能撐到太陽出來的。”

李靈裔沒見他用過刀，但村裡你傳我，我傳他的，最後都說孟植很厲害，李靈裔自己也是十分好奇，便點頭同意。

二人出了房間，朝村外走去，接近黎明，稍微能看清點東西。

此時呼嚎之聲漸漸退去，二人趕到一個樹林邊，看一個人正背對着他們準備離開，孟植大喝一聲：“站住，在這裝神弄鬼，今天讓我好好教訓你一番！”

那人慢慢轉身，好像腿腳不靈便，四肢僵硬，轉了半天。

二人看到這人的臉，瞬間腿就軟了，這哪裏是個人，是一具骷髏，只是骨頭上還有些腐肉和乾癟的皮囊，手裏拿着一支戟，幾塊發黑的破布包裹着身體，頭上還有一個破頭盔。

這骷髏朝二人緩緩走來，走的雖慢，但步履堅定，李靈裔嚇得不輕，此刻只想往回跑，無奈腿上無力，感覺一動就要癱軟在地。

孟植略微回了神，提起刀來，站着不動。眼看骷髏走到跟前，提戟刺來，動作雖慢，但勢大力沉，孟植用刀一格，竟然格擋不動，慌忙退了幾步。

孟植大喝一聲，稍微振奮，施展出平日所練的刀法，各種虛掩，卻感覺那戟就算在那不動，他也無近身的機會。

那骷髏將戟輕輕一揮，孟植的刀就被震脫手了。那戟又向下劈來，孟植這下是躲無可躲，擋無所擋，瞬間腦子一片空白，只能坐以待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