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橫生
假期第一天,難得阮濟明沒去醫院待在家裏,阮芋心裏壓着事,從早上起床就坐不住,無頭蒼蠅似的在家裏轉來轉去,卻也碰不到她爸幾次。
陳芸坐在沙發上喊她:“你在家裏練功呢?喝口白茶冷靜一下吧,我頭都給你轉暈了。”
阮芋訕訕道:“期末考快到了,我有點緊張啦……”
頓了頓,轉移話題道,“爸爸今天都在幹嘛呢?一直待在書房裏。”
“科室主任事情多呀,業務和學術已經夠他忙的了,現在是年底,行政上面又有一籮筐事情壓在他肩上,這會兒應該在和護理部那邊一起做科室的全年績效呢。”
阮芋:“這也太辛苦了吧。”
陳芸:“權力大就意味着責任大,工資也高嘛。”
阮芋捧着熱茶喝一口:“之前說的那個很討人厭的副主任,他現在還和我爸不對付嗎?”
“不知道,你爸嫌我大嘴巴,最近都不和我說這方面的事情了。”陳芸聳肩,臉色莫名沉了沉,“我猜啊,他們的關係應該還沒有好轉。這是我有次去菜市場碰到他們科室的護士,人家告訴我的。你爸以前在老家當科室主任的時候,臨床和護理兩邊是權責分明的,護士長要主動擔起護理方面的責任,現在到了這邊,一切都是科室主任說了算,你爸的思維估計沒轉過來,護士長那邊也不提醒他,反正科室主任沒吩咐的事情他們就不管不顧,出了問題全怪主任……那個護士好心告訴我,原來他們護士長和那個林副主任是同級校友,關係很好呢。”
阮芋:“醫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這也太勾心鬥角了吧?”
“你以為呀?醫療機構、教育機構,甚至政府的職場,其實一點也不比企業裏面單純。”
陳芸兩手斟着茶,稍稍舒了一口氣,“當然也有好的地方。你爸今年在核心期刊發表了兩篇論文,有一篇還是什麼10分SCI,上個月又爭取到一個國家級課題,跟着他的學生都高興瘋了,年過完你爸估計又要漲工資咯。”
“我靠,我爸也太牛了吧!”
陳芸瞪她:“女孩子別老說髒話。”
來H省之前,陳芸只希望她老公的職位和工資越高越好,如今在這裏住了兩年,她自己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家庭資產翻了兩番,她又有點希望老公能輕鬆點,不擔任行政職位,只做個鑽研學術的教授都行。
女兒說的沒錯,在人命關天的地方不應該勾心鬥角。也許是年關近了,事情愈發繁冗忙亂,陳芸這心裏,總有些揮之不去的惴惴不安。
這會兒是下午兩點多,她們姐妹三個約好提前見面一起喝下午茶,阮芋差不多該出門了。
陳芸看她又開始在家裏跑來跑去的,沒一會就背着書包準備走了,忍不住喊她:“你不是和舍友一起吃飯嗎?怎麼還背個書包?”
阮芋:“帶了幾本書,上菜之前也能翻翻嘛。”
其實她包里一本書也沒有,倒是放了兩隻防狼噴霧,一個手電筒,還有一個小藥箱,以備不時之需,空的地方還塞了兩件衣服,讓包鼓脹一些,萬一要用包砸人,看起來比較有威懾力,又不至於把人腦殼砸出毛病。當然,這些東西最好都不要派上用場。
來到約定的甜品店,三個女生每個都心照不宣地背着雙肩包。
阮芋在老家的時候,看誰不爽想要搞誰,哪次不是前呼後擁的,一堆人為她護法,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對手根本碰都碰不到她。
這次卻是反着來,酒吧那種地方魚龍混雜,她們三個弱唧唧的女高中生闖進去猶如羊入虎穴,所以她們事前再三確定行動方針——不能硬碰硬,要智取,把想說的話說完就算,一旦起衝突馬上跑路。
時間還早,三人坐在甜品店裏,都沒什麼聊天**,各自玩手機緩解心裏的壓力。
阮芋給蕭樾發消息,問他在幹什麼。
蕭樾隔了挺久才回,說他今天有點累,準備躺一會兒。
正常人都是午飯後休息,不知道他前面忙了什麼,直到現在才準備躺下。
阮芋想到晚上還要麻煩他出門,不敢多說話打擾他,只回了句【那你好好休息】,就這麼關掉對話框。
蕭樾也沒再回。
他今天其實什麼事都沒忙,只在早上刷了幾套題,心情莫名其妙的煩躁,做題效率也不高。
他們一中學生有個傳統,考試沒考好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去假山池旁邊餵魚,手撕一些麵包餅乾什麼的扔進池子裏,煩惱似乎就會隨着這些食物離開,落到池面上,被五彩斑斕的魚兒分擔走。
蕭樾在學校的時候從來沒餵過,今天午飯後突然想到這一出,樓下院子裏剛好養了幾尾魚,都是名貴品種,園藝師看他想餵魚,殷勤地找了包最高檔的飼料給他。
蕭樾站在水池邊,揚手撒了點魚飼料。
那一瞬間,他就感覺不對。
學校的魚兒品種普通,又肥又壯,他見過其他同學餵魚,麵包大塊大塊地撕,想往哪兒扔就往哪兒扔,魚兒們爭先恐後地撲上來搶食,那畫面,看着就讓人心情舒爽。
而他手中這些珍貴而細小的魚飼料,還有池子裏緩慢游曳的高貴的魚兒,根本無法紓解他哪怕一點點的躁鬱。
蕭樾放棄餵魚,回到別墅一樓的時候,梁思然正在客廳劈頭蓋臉地斥責保姆黃阿姨。
她發火的原因非常玄幻。
今天午飯餐桌上有一道深海青斑魚,是梁思然昨天點名要吃的菜,黃阿姨在附近的商超買不到品質高的青斑魚,於是用手機在遠一點的超市網購了一條,跑腿送過來,中午做好了端上餐桌,梁思然吃了不少。
就在剛才,不知道梁思然從哪裏偶然看到了這條魚的購買單據,發貨超市名為永裕鮮品廣霞路店,正好是八年多前,周純大着肚子參加開業剪綵儀式,然後無緣無故從剪綵台上掉下來的那家超市。
梁思然本來就迷信,現在的狀態彷彿一隻膨脹到了極限突然爆裂的氫氣球,她驚恐又憤怒地叱罵保姆不應該買這家凶店的東西,更不能拿給她吃,這之後,她還使用各種方法催吐,可是身體偏不如她所願,中午吃進去的東西怎麼都吐不出來。
蕭樾木然地路過這一切。
回到卧室,他躺在床上想午睡,迷迷糊糊睡着之後,竟然夢見他媽媽出事那天,他在小學操場上上體育課的畫面。
同學們沿着操場慢跑熱身,隊伍整整齊齊,蕭樾跑在同學中間,突然毫無徵兆地摔了一跤,整個人向前撲倒在地。
那時候他還小,膝蓋在塑膠跑道上磨破了,疼得忍不住湧出眼淚。
當天放學回家,接他的司機直接把他帶去醫院,媽媽肚子裏已經成形的妹妹突然就夭折了,據說是從很高的檯子上摔下來摔沒的。
十七歲的蕭樾從夢中遽然驚醒。
腦海中好像颳起一陣沙塵暴,他的記憶很混亂,完全想不起來夢中他摔倒的場景是現實中發生過的,還是被如今種種壓抑、憋悶的情緒所催化出來的意象。
只是躺着睡了一覺,他卻累得好像跑完一場萬里長征。
保姆喊他下樓吃晚飯的時候,不出意外,梁思然已經提前開灶吃過了。
蕭彥群也在家,陪妻子吃過一頓又陪兒子吃,他總是這樣細膩周全,將強硬與溫柔之間的平衡拿捏得很好。
在他心裏,應該既想當一個好父親,又想做一個好丈夫,這個在普通家庭里並不難做的事情,放在他身上卻顯得異常艱辛。
然而,像他這樣熟讀經濟學著作的企業家,實在不應該忽略黑天鵝降臨在身邊的可能性。
陪兒子吃完飯,蕭彥群走到客廳,看見梁思然似乎正打算出門,於是皺着眉攔住她:
“天已經黑了,你這會兒出門要去哪?”
梁思然說要去二舅媽家坐坐。
蕭彥群不想讓她去,可她很堅持,蕭彥群便提出陪着她。
梁思然訕訕拒絕道:“你別擔心,Kathy已經過來接我了。全是女人的局,你一個男人跟過來湊什麼熱鬧。”
梁思然知道蕭彥群如果和她一起去一定會生氣。二舅媽上個月花了幾百萬請了一尊佛回家,之前一直邀請她過去看看,梁思然始終沒應邀前往,一是怕蕭彥群不高興,二是她月份大了,出於安全考慮不太想出門。
直到今天中午吃了那條可恨的青斑魚,梁思然一整個下午都胸悶氣短,急需拜拜佛,去去從丈夫前任那兒沾來的晦氣。
蕭彥群不想和她犟,只能依了她,轉念想起什麼,他忽然叫住即將上樓的蕭樾:
“小樾,你剛才不是說晚點要出門嗎?思然,要不你送一下他,多個人多一分照應。”
梁思然臉色微變。蕭樾對她來說可絕不是照應。
她表面上做做樣子,問蕭樾:“小樾晚上要去哪啊?”
蕭樾:“秋華路。”
“哦,那不順路。”梁思然聳了聳肩,“我和舅媽約了七點,路上可能會堵,先走了昂。”
說完便乾脆利落地換鞋出門,上了早早停在別墅門口等她的轎車,生怕蕭彥群想起來她二舅媽住的地方從這兒過去正好要經過秋華路。
閨蜜Kathy就坐在身邊,開車的是Kathy家駕齡二十年的老司機,梁思然一路都很安心,和閨蜜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直到車開到市中心一個岔路口,導航顯示原定路線有十幾分鐘的擁堵,司機謹小慎微地詢問身後兩位貴婦,要不要右轉上高架,路雖然遠些,但是可以節省不少時間。
Kathy:“那就上高架吧……”
“別,別上高架。”梁思然反對,“還是從秋華路走,今晚我不想去任何橋啊高架之類的地方。”
她的情緒非常敏感,仍然被周純從高處跌落孩子不幸夭亡的陰霾所籠罩。
秋華路是寧城最繁華的街道之一,位於老城區,道路修建於十多年前,所以並不寬敞,行車速度總是很慢。
阮芋她們吃完晚飯離開商場時,外頭天全黑了,一派華燈初上的繁榮景緻。
這會兒才剛過六點半,三名女生無所事事地在商場附近閑逛。她們剛剛吃了火鍋,身上燥得很,走在寒風中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
誰也沒想到,她們會在商場門口的大街上提前遇到目標人物程林野。
距離有點遠,但是阮芋三人的視力都挺好,不止清楚看見他一人,還有一位身材高挑的大波浪,沒骨頭似的貼在他身邊。
程林野工作的1677酒吧就在商場邊上,他摟着大波浪大搖大擺走進酒吧大門,耳邊充斥着電子音樂與低音炮沉重的交響,叫他完全沒有察覺到身後幾十米開外有人怒火衝天地朝着他這邊飛奔而來。
“真真,你跑慢點,別上頭!”
阮芋體能最差,只能跟在後面大喘氣,就連短跑冠軍許帆也費了挺大勁才追上突然發瘋的喬羽真。
“我要進去找他算賬。”喬羽真眼都氣紅了,之前在網上看到有人爆料程林野在酒吧和女性舉止親密,她質問他之後,竟然相信了他說那張照片是有心人設計場景拍出來故意陷害他的鬼話。
許帆和阮芋連拖帶拽都阻止不了她。
喬羽真氣勢洶洶闖進酒吧,這會兒還不到七點,阮芋給蕭樾發消息讓他趕緊過來,之後也沒時間看手機,跟着一頭扎進酒池肉林之中。
頭頂上鐳射燈投下繁亂炫目的彩光,阮芋拉着許帆,許帆再死死拉着喬羽真,三人艱難行進在陌生而擁擠的煙火地,臉龐稚嫩青澀、身着樸素服裝、背着樸素書包的她們猶如誤入黑暗森林的三隻家養綿羊,如此異類,吸引了周遭無數道視線追隨。
酒吧雖然大如迷宮,但是位於中央的舞台很顯眼,程林野就坐在舞台旁邊的小吧枱和大波浪碰杯,喬羽真對他的身影何其熟悉,毫不費力就找到他,帶着閨蜜二人堵在他和濃妝艷抹的大波浪身前。
許帆狠狠掐着喬羽真的手心,喬羽真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瘋狂過,也從來沒有這麼冷靜過。她完全不提情啊愛啊相關的話題,張嘴就惡狠狠地讓程林野還她錢,程林野愕然的時候,她又轉頭對他身邊的女人,同時也對周圍圍觀的所有人說:“你們知道這個姓程的小糊咖花天酒地的錢都是哪來的嗎?他私聯粉絲,以戀愛的名義詐騙未成年少女的錢,他腰上這個D牌皮帶就是我送的,他自己哪裏有錢買,動不動就以家裏人生病了這種爛借口問我借錢,窮酸鬼罷了。這位小姐姐,他請你喝酒的錢說不定也是從我那兒騙來的,我還有兩個月才滿十七歲,這杯酒你好意思喝嗎?”
阮芋和許帆放下心來,她們真怕喬羽真跑到狗男人面前哭鬧撒潑怪他負心漢,又變回以前那副憋屈哀怨的蠢樣子,幸好喬羽真終於理智了一回,說的話完全按照她們先前制定的討債劇本走,佔據了有利地形,同時引起了周圍一片唏噓。
程林野那張明顯動過刀子的臉僵硬得很難看,他沒法直接反駁喬羽真,只能對身旁的朋友和顧客說一個小女孩的話怎麼能信,然後又凶神惡煞地叫來關係要好的兄弟和保安要把她們三個女生趕出去。
阮芋細瘦的手臂被一個陌生男人抓住,她掙紮起來,朝許帆用力眨了兩下眼,許帆收到信號,立刻舉起手機對着程林野和對阮芋動手的男人拍攝視頻:
“我們都是在寧城全日制高中就讀的高二學生,我剛過十七歲,她們兩個才十六,全是未成年人,而且我、我告訴你們,我爸在省廳工作,級別不低,我勸你們最好不要對我們動手動腳。這個名叫程林野的男人曾經參加過去年暑期檔的選秀節目,最終排名第七十六,離出道還很遠,但是他的野心不小,好像還想當明星,怎麼當呢?就是通過私聯曾經給他打投過的粉絲,以各種方式騙取那些姑娘的信任,再詐騙她們的財物用以包裝自己……”
阮芋和喬羽真聽到一半差點笑了,“我爸在省廳工作”這句話是許帆自己加的,她們排練的時候並沒有這句,許帆現在的行為就很符合阮芋當太妹時期的風格。
“你把手機收起來。”
程林野看到許帆拍視頻徹底慌了,他還懷揣着明星夢,要是視頻發到網上,他這輩子就徹底完了。
喬羽真攔在許帆面前,不讓程林野碰到許帆的手機。
一片混亂和推搡之中,說不清程林野是故意還是無意,他的手掌猛地扇了下喬羽真的臉,喬羽真一時氣急脫下書包朝他身上狠狠扔過去,程林野被她砸得悶哼一聲,這是女孩們計劃外的肢體衝突,阮芋和許帆登時慌了,程林野似乎惱羞成怒,抓住喬羽真的手就把她往外拉,兩個人一前一後,喬羽真力氣遠不如他,就這麼尖叫着被程林野拽着往酒吧出口處走去。
阮芋撿起喬羽真的包,反背在胸口,跟着許帆慌慌張張地追了出去。
半路上似乎聽到一串尖銳刺耳的摩擦聲和撞擊聲,穿透轟隆隆的搖滾電音,彷彿從另一個世界刺入她們耳中一樣。
終於跑出了酒吧大門。
程林野和喬羽真卻背對着她們愣站在原地,兩道背影一動不動,彷彿被什麼魑魅魍魎攝走靈魂一般。
很快,阮芋和許帆也進入失魂一般的狀態。
眼前的街道揚起一片白煙,路人的尖叫聲此起彼伏,最前方有一輛轎車撞上護欄橫卡在路中間,後方至少七八輛車追尾,有人推開車門搖搖晃晃地從車上下來,整條街道鳴笛聲不斷,張皇、刺耳,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硝煙味道,無情地刺激着每個人的神經。
許帆反應很快,立刻掏出手機報警叫救護車。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阮芋和幾個路人一起,頭也不回地沖向前方追尾現場。
第一輛撞擊最嚴重的車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阮芋用手捂着鼻子,順着路牙子,從第一個撞擊處一路往後走。
一邊走,她高高懸起的心臟一邊逐漸下落。看起來這些車追尾的都不算致命,只有車頭車尾變形,車上的人一臉驚恐,陸陸續續都從車上逃下來了。
來到第五還是第六輛車的時候,阮芋的目光一頓,心臟跟着猛縮了下。
她視力很好,清晰地看見一滴深色液體從車右座的門框處滴落在地。
這是一輛價值不菲的豪車,右後座車門已經打開一條窄縫,一隻白皙嬌嫩的手從門縫中探出,無力地向外揮了揮,指尖染着一片觸目驚心的血跡。
阮芋立刻拉開車門。後座上癱坐着一名孕婦,看肚子至少六個月大了,她的下|體在不斷滴血,身邊另一側的車門大開,有個女人站在外面焦急地撥打救護車電話。
看樣子孕婦是在追尾時撞到了前方的靠背,這會兒又被人扶坐在座位上。
阮芋懂得一些淺顯的產科急救知識,是從小去她爸科室逛街的時候從牆上張貼的海報或者知識普及小冊子裏看來的。
孕婦下|體流血時不能坐着。
阮芋冷靜地探身進入車後座,孕婦在疼痛中睜開迷離的眼睛,瞳孔似是聚焦了一會兒,捕捉到一個白花花的東西,向上再看到一張陌生人臉,突然尖叫道:“你是誰?你別碰我!”
“阿姨,你現在必須躺下。”
“你別碰我,我,我肚子好痛……”
阮芋飛快從自己書包里拿出一件衣服,堵在孕婦的雙腿中間。
動作時不小心碰了下她的肚子,很硬,阮芋不清楚這意味着什麼,第六感告訴她情況非常危急。
一早不見了的司機在這時倉皇地跑回來,對那個安然無恙正在瘋狂打電話的女人說:“前後都堵住了,動不了,我們得快點把梁小姐送到醫院,救護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
女人這時終於回到車裏,阮芋在她的幫助下才把孕婦成功放倒。
漸漸有越來越多路人圍過來了解情況,許帆她們也過來了,大家群策群力,在救護車到達之前,將孕婦抬上事故發生地以外的一輛suv,狂按喇叭一路疾馳出去。
這裏是市中心,附近有多家大型醫院,suv關門的時候,阮芋聽到司機說市九院最近,這名孕婦應該是名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即將昏迷之際還反駁道九院是什麼破醫院,她要去清江醫院,找什麼教授救她的孩子。
孕婦聲音微弱,其他人或許聽不清教授的名字,但是阮芋莫名聽清了,她說的是阮教授。
她心臟狂跳,有些失神地走到路邊,遠遠看見孕婦坐過的那輛豪車旁邊,地上掉了一團東西。
那是阮芋的衣服,一件淺駝色毛衣,此時凌亂不堪地躺在地面,衣領和胸口的部分被血浸透了。阮芋就這麼看着,無端感覺那血液像一隻無情而冷冽的大手,正扼在她的脖頸,讓她一瞬間幾乎無法呼吸。
清江醫院離這裏不遠,阮芋知道怎麼走。
程林野早就不知所蹤了,她們今天的行動只能暫時結束。阮芋將背在胸口的粉白色書包還給喬羽真,書包底部沾了血,點點艷紅,她們卻完全沒有發覺。
“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我去我爸醫院看一眼。”
“可是,這裏一團亂,到處堵得水泄不通,你怎麼過去?”
“騎共享單車吧。”
阮芋朝許帆她們笑笑,走到停單車的地方,又回頭對她們揮揮手。
微風吹起少女鬢邊的碎發,風中依舊帶着嗆鼻的煙塵味道,讓人忍不住用手捂住口鼻。
曾幾何時,阮芋最大的夢想就是當醫生。
今天是她離夢想最近的一天。
因為從今天開始,她會毫無留戀地拋棄這個夢想。
更準確地說,是被這個夢想所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