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擅闖者軍法伺候
“姨太太,你想買什麼?我讓衛兵去買,再往裏走魚龍混雜的,什麼人都有,再衝撞了你,我跟少帥不好交代。”
副官義正言辭的說道,身子一斜,揮手讓站在車邊的兩名衛兵過來。
“不用,我自己去,你不要跟着我。”
許寶淡淡的說,眼神悠揚專註,盯着過道兩側的鋪子。
思緒隨着耳邊的風,鼻尖的肉煎包香氣,餛飩香氣,飄飄然漸行漸遠。
彷彿看到這條街十年前的景象。
伴隨着雞鳴聲響起,也是車水馬龍,行人紛紛嚷嚷,做什麼的都有,入夜卻異常的安靜。
石子小路上,濛濛細雨。
遠處“噠噠噠”聲漸漸逼近,是小羊皮高跟鞋踩在石塊上的聲音。
一個年輕女人竟長的跟許寶一模一樣,年紀約莫有二十四五歲,時興的小皮鞋,滾着珍珠邊,上好料子做的旗袍,只是玫紅的顏色,顯得有些風塵。
右手邊跟着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粉雕娃娃一般,裹着大大的夾襖,只露着巴掌大的小臉,活脫脫像個白糯米丸子。
“囡囡,回去對誰都不準說娘帶你出來了,不然儂白阿姨會被打的。”
年輕女人的聲音極為好聽,連聲音都跟許寶一樣。
唯一的不同是,她說的是標準的海城本地話,若不仔細聽,大抵是不曉得什麼意思的。
這嗓子,支撐了女人在百樂門這種百花爭艷的地方,一紅就是十年。
今兒是她登台的日子,讓最要好的姐妹替她去了。
誰讓她生了個較勁的小祖宗,非得纏着她到重慶路來買八寶飯。
今天既是生日,便依了她。
一旁的“糯米丸子”也不曉得聽懂了幾個字,只顧的點頭應下,嘴角沾着糯米和豬油,時不時的嘴裏鼓動幾下,這是還沒咽下去。
再走近些,許寶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看不清兩人的面容,眨動了幾下眼睛,石子路上哪兒還有人。
餘光看了一眼身後,副官和衛兵果然沒跟着,卻也是驅散了街上的小販。
待到副官轉身之時,瞅準時機,加快了腳下的步子,一溜煙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小巷。
抬頭環顧四周的店鋪招牌,應該是木頭牌子刻荷花的那家。
三年前這家當鋪就在這裏了。
娘去世之後,百樂門的人不給她飯吃,只能將娘最後一件首飾當了,才勉強過了十日。
記得是半塊玉佩,月牙形狀,白嫩透亮,只可惜破損了,不然能賣更好的價錢。
其實,那是上好的和田玉,可十四五歲的小丫頭懂什麼,被當鋪老闆以碎玉為由,十個銅錢誆騙了去。
直到現在,許寶也不記得那塊玉佩是什麼來頭了,或許娘生前就沒跟她說過。
印象里,喜愛聽娘唱曲的人多了去了,該是哪兒位老主顧賞的,不小心碎成了兩半。
許寶剛一抬腳走走進去,櫃枱上的老闆趕忙迎了上來,大老遠就看見這位小姐急匆匆的往這兒趕。
心想定是個大買賣。
“小姐,您可是要典當什麼物件?我這給出的價格可是全海城最划算的了。”
老闆經營了這麼多年典當鋪子,只一眼就看出許寶從手包里拿出的鑽石項鏈價值不菲。
全海城也就只有這麼一條。
心中估了個價格,倒吸了一口冷氣。
就算是他有十個當鋪也買不起這條項鏈啊,眼前的這位小姐該拿着東西去陸氏銀行典當貸款。
留了個心眼,並沒有開口讓許寶離開。
“您打算換多少錢?”
試探着問。
心中嘀咕了半刻,約莫面前的女人也不知道這條項鏈價值幾何,不然也不會到重慶路來典當。
“至少這個數。”
許寶將手放在包上,五隻伸開,故作懸念的樣子,漂亮的眸子打量着老闆的神情。
見他眉頭一皺,以為價報高了,正要開口。
“成交,就五百銀元。”
老闆痛快的答應下來,轉身走進櫃枱里,彎下身子,翻倒着什麼。
許寶瞪大了眼睛,五百銀元?
她其實是想說五十銀元的......
心中暗喜,沒想到這條鑽石項鏈這麼值錢。
五百銀元夠在重慶路買好幾個宅子的了,給貧苦人家用,十年二十年是花不完的。
老闆痛痛快快的答應下來,她反倒覺得自己虧了,應當將十個手指都伸出來,好叫他討價還價的。
“小姐,您點點,正好五百銀元,五張銀票。”
老闆拿着嶄新的銀票走到許寶面前,遞過去的時候,還有些猶豫。
這可是他全部的身家了,苦苦經營十幾年當鋪,靠坑蒙拐騙趁人之危得來的錢財,還等着娶媳婦用。
可目光落在她手裏攥着的鑽石項鏈上,變得堅定無比。
值!
這東西他怕是活一輩子也見不着,五萬銀元賣出去他都覺得虧本。
得趕緊想想怎麼出手,留在手裏始終不當吃喝用,不如就賣給海城最有錢的人,心中已經有人人選。
“好,謝謝老闆。”
許寶用手一捏就知道有幾張,根本不用數,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天賦,從小對數字就很敏感,對錢更敏感。
可能是骨子裏愛錢,窮命富骨頭。
扔下項鏈,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還沒等走出當鋪,幾張銀票就被折的正正方方的塞進了手包的夾層里,可不能讓副官和衛兵看見了。
這算是她的私房錢。
重慶路,另一頭。
副官從衛兵手裏接過哈德門牌香煙,雲霧吞吐,在小巷口來回踱步,等了許久,沒見許寶出來,抬手看了一眼時間,神情有些着急。
“時候不早了,我去接十三姨太太出來。”
“你們兩個在這守着,不準閑雜人等進入重慶路,硬闖者軍法伺候!”
話音剛落,邁腿就往街里走。
身後,街口探出一個髒兮兮的腦袋,凌亂着長頭髮,殘布衣衫,光腳踩泥,開裂口子的手指捏着碎成一半的瓷碗,碗底沾着一層厚厚的灰塵土。
竟是許寶來時瞧見的那個睡在棚子下的乞丐。
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副官離去的背影,顯得陰森恐怖,惡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