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番外：與陽光同行——姬南澤
婚後沒過多久，聞予煙便沒有軟禁姬南澤了，但他卻不願意離開，一直待在小院裏，過的無滋無味。
這天，聞予煙帶着蕭糕點來了小院。
看見姬南澤，小糰子噠噠噠地沖了過去，手裏還拿着糖人，要小舅舅抱。
看到蕭糕點，姬南澤難得露出點笑意：“小糕點有想小舅舅嗎？”
“想。”蕭糕點委屈地窩在他懷裏：“小舅舅說要和我一起玩，但沒有來。”
姬南澤笑意一頓，又道：“小舅舅的錯。”
聞予煙坐在樹下，懶洋洋地曬太陽，語氣也懶懶的：“明日和我去看舅舅。”
姬南澤一愣，又點頭：“好。”
懷裏的蕭糕點纏着要他講故事，姬南澤想了想，講了幾個姬堯書曾講給他的故事，逗得小糰子咯咯直笑。
姬南澤也陪他笑，少年終於露出一些鮮活的情緒，笑得眉眼溫和，眼睛也亮亮的。
聞予煙看着兩人鬧，也不願打斷，進屋去拿茶水。
蕭糕點看着娘親離開，便湊到姬南澤耳邊，後者配合地迎上去，只聽軟糯糯的小嗓音說道：“小舅舅，我給你說，這個糖人是娘親給你買的，但非要我說是我買的，真的是……”
他小大人似的嘆氣，又道：“小舅舅快拿着，別告訴娘親哦。”
姬南澤看着糖人，眼底閃過複雜的情緒。
九歲那年，他第一次見到聞予煙時，她便給他買了糖人。
那個糖人啊，真的非常非常的甜……
姬南澤眼底一熱，接過了糖人，又問：“你不吃？”
“我不喜歡甜甜的。”
頂着個甜甜的名字，說自己不喜歡甜甜，怎麼想怎麼好笑，姬南澤笑出聲：“你父母取的名字真是……”
“真是什麼？”女子幽幽的聲音傳來，語氣滿是危險。
“好聽極了。”姬南澤求生欲極強地說道，甚至強調：“比蕭爍軒這個名字好聽！”
希望舅舅能為自己做主的蕭糕點：“……”
聞予煙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聞予煙和蕭糕點在姬南澤小院裏待了一下午，要走時，聞予煙看着他說道：“明日，我會來接你。”
“好。”
聞予煙牽着蕭糕點軟軟的小手便要離開，忽的聽見身後的少年小聲卻清晰地喚了一聲——
“姐姐。”
聞予煙腳步一頓，轉身看他，笑彎了眉眼：“我以為你準備一輩子都不叫我。”
姬南澤啞聲道：“我覺得自己不配。”
一直不離開小院也是因為他不能原諒自己，一直在懲罰自己。
聞予煙似笑非笑道：“有什麼不配？認個姐姐就不配了？”
姬南澤眼眶一紅，流下淚來，抿了抿唇，又喚道：“姐姐……”
“阿澤。”聞予煙笑道：“別哭了，小糕點該笑話你了。”
他終於等到這聲“阿澤”了，終於……
“姐姐，糖人很好吃。”姬南澤紅着眼，顫聲道：“不論是今天的，還是多年前的。”
聞予煙笑了笑：“以後，還會給你買，也會很好吃。”
好溫柔的一句話，姬南澤又想哭了。
聞予煙看着他：“明天見。”
“好。”
離開小院后，蕭糕點晃了晃聞予煙的手，軟聲問道：“娘親，大舅舅是怎樣的人呀。”
“怎麼突然問這個？”
蕭糕點撓了撓白嫩的小臉，笑得露出小米牙：“因為小舅舅這麼好，把他養大的大舅舅肯定也很好！”
“大舅舅啊……”想着記憶中的那個老人，聞予煙只覺得遺憾難過，她見到姬堯書時，青年已經一頭白髮，皺紋如壑，滿身死氣。
不過……
聞予煙捏了下軟軟的小手，看向天邊的夕陽，緩緩說道：“你的大舅舅是個溫柔到骨子裏的人，他經歷了萬般折磨卻不改初心，容顏如玉，黑髮明朗，笑容溫潤。”
“他很好很好。”
“小糕點不能忘記他的名字——姬堯書。”
蕭糕點重重點頭，肉肉的小臉上滿是鄭重：“小糕點記住了。”
聞予煙輕輕笑了笑，再次抬起頭時，竟覺得灰暗的前路亮了好多，像是被陽光照亮了。
她心下一頓，卻又是一笑。
我也不會忘記——姬堯書是我的哥哥。
……
翌日，聞予煙依言來接姬南澤。
因為沒帶蕭糕點，蕭辭淵也沒來，她便只帶來兩匹馬，兩人策馬前往速度會快很多。
在軟禁姬南澤前，聞予煙便和他來過姬樹墓前，少年喪父喪兄的悲傷在那一刻盡數湧出，他哭了好久，久到嗓子都嘶啞了才停下來。
這一次，姬南澤沉靜了許多。
阿尤始終守在姬樹身邊，無論他生前生后，阿尤的衷心讓聞予煙一度擔心他會隨姬樹而去。
阿尤看出她的擔憂，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能死，不然就沒人保護樹哥了。”
聞予煙一愣，沒再說話了。
這一次，聞予煙和姬南澤一來，阿尤便迎了過來。
姬南澤，聞予煙：“尤叔。”
阿尤笑道：“來看樹哥？”
兩人點頭。
阿尤帶着他們向里走，看向聞予煙道：“怎麼沒帶小糕點來？”
聞予煙：“小糕點開始學武了，老大不許他亂跑。”
阿尤笑：“有風大俠和你們夫妻一同教，小傢伙長大后要打遍天下無敵手了。”
姬南澤補了句：“本身也有古朝人的天賦。”
三人想着那小糰子，都笑了。
到了墓前，姬南澤跪下身，眸中泛起水霧：“爹，阿澤來看你了。”
聞予煙也跪下身：“舅舅，煙煙也來看你了。”
他們上了香，說了許多話，姬南澤沒有哭，只是嗓子有些啞。
他幾乎是看着姬樹一步步走向了死亡，卻沒有阻攔，甚至從中推波助瀾。
聞予煙必須發瘋，便必須要讓蠱蟲發作，而解蠱又必須讓姬樹死，以此來下一盤大棋，騙過姬鋒等人。
可最終，他和姬堯書救了族人，可對不起的人太多，聞予煙和姬樹都是親人，也都是被他們害得極苦的人。
姬南澤不懂聞予煙為何要原諒他，他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為什麼聞予煙要原諒。
明明他那麼壞。
聞予煙餘光掃了他一眼，笑着說：“舅舅，你知道嗎，昨天阿澤第一次叫我姐姐。”
姬南澤垂眸，沒說話。
“我很高興，那麼優秀的弟弟，終於肯認我了。”聞予煙哼笑道：“他若再不認我，我都準備用狠手段了。”
姬南澤眼眶一紅，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我不優秀。”
聞予煙對上他泛紅的眼睛，緩緩吐出口氣：“阿澤，那年你才十八。”
姬南澤一愣。
聞予煙說道：“你將南嶽管的那般好，將族人全部帶來外界，不論是丞相還是國師下第一人，你都做的很好，好到許多人都忘了——你才十八。”
“你在姬鋒眼下過的艱難苦痛，聽到親人離世的消息也只能獨自一人哭泣，甚至不敢哭出聲。也因此，你堅強淡定，強大到令人心疼。”
“可是，我們是親人，舅舅是你的父親，我是你的姐姐，所以能幫你，我們很高興。”
“誠然，被逼瘋很痛苦，可是，後來看到小雲朵他們高興地看世間萬物時，我卻覺得很值得，畢竟，我並沒有死不是嗎？”
“姬堯書將我列為第二輪前，耗費壽命為我預知，知曉我不會有事，便借我的手殺了一部分敵對的人，你們始終沒有想過要我的性命。”
“你們是光，永遠都不會滅掉的光。”
“姬南澤，別說什麼不配，你很好，和你哥哥一樣都很好。”聞予煙笑道：“我早就原諒你們了，你應當放下心結。”
姬南澤紅了眼，一滴滴淚水滑落，咬着唇不敢發出聲，但慢慢的，少年爆發出響亮的痛哭聲，放縱自己，放肆地說出所有痛苦。
“對不起、對不起姐姐……姐姐、姐姐，阿澤好喜歡你，從小就喜歡……”
“阿澤沒想害你，沒想害你……我真的很喜歡你，喜歡姐姐……”
聞予煙將他攬入懷抱，輕輕拍着肩膀，像哄蕭糕點那般哄他：“姐姐知道了，姐姐也喜歡阿澤。”
“我喜歡吃糖人，喜歡吃甜食，不喜歡、不喜歡殺人，不想害人……”
“不想做丞相，想、想和哥哥一起蹲在崖底……想、想和爹爹一起做飯，想和他一起生活……”
“阿澤想做阿澤，不想做姬南澤……真的、真的不想……”
聞予煙安靜地聽着，手一直輕輕拍着少年的肩膀，眼睛慢慢濕了。
這個少年啊，究竟經歷了什麼。
這個世道啊，究竟帶給了好人什麼。
聞予煙輕輕閉上眼，不願再去想。
少年一直在哭，聞予煙一直在安慰他。
阿尤也沒出聲，站在一旁看着他們，看着姬樹的墓碑，慢慢的揚起唇角。
——阿澤終於放下了。
不知過了多久，姬南澤拭去淚水，笑了笑，笑容是往日沒有的陽光開朗。
聞予煙揉了揉他的頭髮，輕笑：“阿澤，你還小，該去看看這繁花似錦的世界。”
姬南澤抿唇：“好，我會走出去的。”
聞予煙移眸看向墓碑，嘴角微揚。
——舅舅不必擔心阿澤，有我在。
她哪裏不知道，殺死姬鋒等人後，姬南澤便像是失去了目標，也對生活失去了興趣，成日裏沉默寡言，過的無滋無味。
聞予煙真的擔心他有一日會想不開，這次，她可以放心了。
姬南澤看向她，眼睛很亮：“姐姐，給我買糖人好不好？”
聞予煙笑意溫柔：“好，給你買。”
後來，少年過得很快樂，有親人，有朋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少年姬南澤終於有了少年氣，也終於可以大步向前，與陽光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