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坍塌
當日,眾人沒勸住太后,不得不由她在太廟跪了一夜祖宗,抄了一夜佛經。
其實難怪太后心憂,實在皇陵坍塌這樣的事兒亘古未有,今日楊公公來報說皇陵外圍的風水牆坍塌,致二十多個工匠埋屍巨石之下,前幾日還有一件大事壓下來沒敢報,今日這事一出,皇帝着了相關人等審問,把那件事也審出來了。
沈闊監造時,特地請了民間通奇門異術的能人在皇陵的正前殿設置機關,通常為防盜墓賊,歷朝歷代的皇陵都如此設計,沒甚稀奇,只是設此機關的人只與沈闊相熟,一時換了楊公公來督造,相性不合,背後生了口角。楊公公作為司禮監掌印,官威甚大,怎容得下這人,便設計謀他性命,誰知那人察覺,反將一行人引入機關中,同歸於盡。
苦力和工匠中又有些人挑撥生事,藉此鬧大,以至事態到如今尚未平息!
在皇帝太后等人看來,皇陵建造中意外重重,甚至牆垣坍塌,必是神佛啟示,或祖宗降罰,於是太後去太廟抄了一夜佛經,皇帝當日也命欽天監占卜,正占出個大凶之卦——皇脈不穩,將有社稷之危。
次日,言官的摺子便雪片一樣飛上來,藉此事勸誡皇上親政,因着前朝的摺子一律由司禮監批朱,所以沒一本送到皇帝跟前,皇帝眼下只斟酌兩件事,一是是否放沈闊出獄,命他先戴罪督造皇陵,罪行往後再追究,二是要做一場法事去去晦氣。
與此同時,後宮也因這事震了三震,一向初一十五才接受眾人請安的皇后,當日派人通知六宮,說新進了些大紅袍,吃着比往年的還香,請眾姐妹品茶。
於是次日,向來懶散的惠妃早早起身,盛裝打扮前往坤寧宮請安,她走後不多久,宋昭儀和鄒婕妤也急急忙忙去了。
蘇禾昨兒便隱約聽說皇陵坍塌,當即猜到此事是沈蓮英背後操縱,因頭回去東廠大牢探望沈闊時,沈闊請她帶話給沈蓮英——只有皇陵出事,皇帝才會既往不咎,重新起用他。
為此,她興奮了一夜,今晨起來時高興得忘了形,哼起了正在學的曲子,素問忙提點她說皇陵出了大事,闔宮不安,萬勿露出歡喜的形色,惹人閑話,她才收斂。
蘇禾謹遵,用罷早飯後惠妃一行人還沒回來,樂師卻已經到了長春宮正殿,蘇禾像往常一樣過去練曲。
彈完一首《菩薩蠻》,樂師連連擺手,道:“蘇禾姑娘,這曲子雖不是悲曲,但也不必彈得如此喜興。”
蘇禾只得調弦重奏,這回樂師直上前,用戒尺打她的手,打得蘇禾悶哼了聲,把手猛縮回來,只見樂師肅道:“彈得太鬆散,不用心。”
蘇禾看看自己被打得青了一大塊的手,又撫了撫指尖處幾要破皮的水泡,咬咬牙,繼續彈。
第三遍時,那樂師才輕輕頷首。
如此不間斷彈了近半個時辰,蘇禾指尖的水泡已然破皮,每彈一下便鑽心的疼,漸漸身上也熱起來,汗珠子直掛了一腦門。
“練琴是要下苦工的,尤其你天賦平平,統共也才學過五年,一月前你初次彈奏時只能把曲子順下來,經每日四個時辰的苦練,如今彈得至少可入耳了,為了這個,手上這點兒疼不算什麼,”樂師絮絮叨叨說著,蘇禾聽在耳里,手上繼續盤弄,最後琴弦上幾乎都沾上了血跡。
不多時,宋昭儀和鄒婕妤相攜着回長春宮了,蘇禾的曲子也正彈到高潮處,突然外頭傳來一陣嘈雜,蘇禾立即按住琴弦,琴音戛然而止,外頭的說話聲便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
“是賣弄自個兒會彈琴還是怎麼,沒日沒夜的彈,也沒見皇上來聽過一回。”
“你跑這兒來叫囂什麼,當心回頭告訴我們娘娘,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們娘娘?惠妃娘娘正在坤寧宮受訓斥呢,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況且我只是來給我們昭儀娘娘傳話的,怎麼,你們還敢把我們娘娘怎麼樣?”m.
蘇禾厭煩至極,起身甩簾出去,站定在幾人面前,幾個吵鬧的宮女見了她,都怔怔的,立即不再說話了,宋昭儀的大宮女冷哼了,領着幾個小奴婢這便轉身回東配殿,一面走一面啐地,“好好的奴婢不做,倒弄得像個粉頭。”
聽了這話,蘇禾只覺當頭一棒,險些沒站住腳。
她看看自己因練琴而破皮流血的手,想到近一個月來,日日被規訓、被惠妃教導如何取悅皇帝的種種,覺着自己真如那宮女所說,像個粉頭。
於是,她遣退了樂師,回到自己屋子靜坐,看着破皮的指尖,黃水混着血水一滴滴滴在栽絨毯上……
如此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素問掀簾進來,然她還呆坐着,半點沒覺察,直到素問喊了她幾聲,她才回神,扯出一抹笑道:“娘娘回來了?”
素問唉嘆一聲,在她身旁坐下。
“怎的了?挨訓了?”蘇禾拿手肘碰了碰她的手肘,貼上去問。
素問輕輕頷首,道:“不過這也不怪娘娘,她也是叫皇後娘娘訓斥了,心裏不痛快才……”說著,素問便將坤寧宮中的事兒都向蘇禾說了。
原來皇后藉著皇陵坍塌一事,說後宮奢侈成風觸怒了祖宗,要着手整肅,從今往後每個宮的例菜都酌情減少,除分例內的春夏秋冬四季衣裳不許再另做,近一年宮裏的大小宴會也盡皆取消。
惠妃平日吃穿用度比別個更奢,又不合群,招人嫉恨,當下便有些妃嬪向皇后告她的狀,皇后本就不喜歡她,這下拿着錯處,自將她好一通訓斥,並尤其苛減了長春宮的用度,罰了她半年月銀,令惠妃在眾妃嬪面前跌了顏面。
蘇禾頷首,想想近一月來在長春宮的見聞,確實惠妃喜奢侈、愛享受。
“誒,蘇婕妤是你親姐姐么?”素問忽問。
蘇禾頷首,“她又怎麼了?”
“她啊,禁足了一個半月了,皇上再沒想起她,今晨去向皇後娘娘請安,再無人給她臉面,被人擠兌得哭了呢,還求皇後娘娘為她做主,皇後娘娘壓根不搭理她,也說她這半年太過花費,罰了她三月月銀,我們走時她還在坤寧宮跪着呢,現在也不知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