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調教
一碗餃子下去，便有八分飽了，蘇禾用帕子掖了掖嘴角，而後收拾了碗筷放在洋漆小托盤中，就要端去廚下，素問正好縫補完她那身襖子，起身把襖子遞給她，“我不是針工局出來的，怕把你的衣裳縫壞了，你瞧瞧成不成，”說著，順手從她手中接過洋漆小托盤。
蘇禾接過衣裳展開，就腋下綻線處細細看了，見繡得妥貼，連連道好。
素問得這聲誇獎便心滿意足，這又要幫蘇禾把碗筷端去廚下，蘇禾再不好意思勞動她，說要自己去，素問非不肯，直道：“我就喜歡照顧人，你別跟我搶活兒，”說罷端着碗筷飛奔出屋，生怕蘇禾搶似的。
蘇禾不禁笑了，心嘆這世上還有人專愛照顧人，料理生活起居？細想想自己身上並沒什麼可圖謀的，素問不必巴結捧殺她，興許她真是這性子。
正忖着，忽聽見外頭一陣紛沓的腳步聲，她挪了幾步到支摘窗前往外望，茫茫夜色中，四五個小太監端着各樣小食，快步進了長春宮正殿，不多時，東配殿內又走出兩個披金戴銀的婦人，二人相攜，也說笑着往正殿去了，蘇禾料想二人是同住長春宮的另兩位娘娘，盛裝前去拜見皇帝。
這時，素問提着一桶熱水自左邊檐下過來，蘇禾瞧見，忙掀簾出去接，“姐姐怎麼不叫我去幫着提，”她不由分說接過那桶水，提着進了屋，素問笑着追上來，“慢些慢些，看濺濕了衣裳！”
……
兩人洗漱完便早早熄燈上床，同榻同被而眠，蘇禾有些不自在，身子直往邊沿挪，僵直地躺着，素問便貼心地將綉被往她那兒推過去些，蘇禾又推過去，兩人互相讓時，外頭響起一陣擊掌聲，蘇禾問：“皇上夜裏不在娘娘宮裏歇么？”
“皇上若午時來的，便不在娘娘宮裏歇，若晚飯過來吃，夜裏就歇在這兒，不過皇上極少晚上過來，這幾年裏就歇過兩回，還是被鄒婕妤強拉去她屋裏歇的，每回皇上過來看惠妃娘娘，鄒婕妤和宋昭儀總要盛裝打扮來惠妃娘娘這兒串門子，平日可不見她們過來。”
蘇禾頷首，又問了她些皇帝和惠妃相處的事兒，素問是個沒防備的，知無不言，蘇禾這才知道皇帝雖寵愛惠妃，卻也極少來長春宮，今兒是惠妃派人送了自己的肚兜去，皇帝想起了才過來的。
蘇禾心道給皇帝送肚兜也忒……忒大膽了，后又想到當日壽宴上，皇帝沒來赴宴，旁的妃嬪都失落失望，唯有惠妃和文貴妃氣定神閑，還說要看好戲，甚至還想給皇帝薦人，由此可見惠妃並未把皇帝放在心上，那她今兒逗引皇帝過來是為何？總不能是寂寞難耐吧？那想必就是為救她，向皇帝求情，如此看來，自己真欠了她天大的人情。
耳側響起均勻的呼吸聲，素問似是睡著了，蘇禾卻毫無睡意，一會兒擔憂沈闊，一會兒擔憂皇帝不喜歡她，一會兒又想到往昔在針工局的時候，想到芸兒和有德，最後睜着眼睛到天明。
次日，兩人早早起了，卯正時分素問便梳洗好，叮囑了蘇禾幾句便急忙去了正殿，她是惠妃宮裏的大宮女，地位僅次於海嬤嬤，從早到晚都得在旁邊伺候着。
皇后免了六宮的請安事宜，只初一十五召眾人過去說話，因而惠妃十分清閑，今兒只隨意挽個倭墮髻，穿一身家常的水紅色通袖長襖，早膳她萬年不變地只吃紅豆薏米粥，外加三顆棗子，用罷早飯，她便召了蘇禾過去。
蘇禾掀簾進門，見惠妃坐在花梨木無屏風式喜上眉梢鏡台前，纖纖素手執一螺子黛正描畫眉眼，屋裏再無旁人，她趨步上前，恭敬地跪下給惠妃磕了頭，“給惠妃娘娘請安，多謝惠妃娘娘救奴婢性命，奴婢無以為報，只能今生當牛做馬，任娘娘驅使。”
惠妃瞅了眼菱花鏡中跪在身後的蘇禾，嗤笑道：“救命？是救了你的命還是送了你的命，如今還看不出來呢，起來罷。”
蘇禾依言起身。
“皇上很喜歡你，叫本宮調教你，如此你便不必領什麼活計，只聽從本宮的教導，依言行事就是了。”
皇帝喜歡她？要調教她？
蘇禾想到昨兒皇帝沖她發怒的樣子，不明白自己哪兒入了他的眼，不過如此她也就不必費盡心機籠絡聖心了。
“可會跳舞？”
“奴婢不會這個，”蘇禾乖乖答道。
惠妃回頭，詫異地望着她，笑道：“你是蘇婕妤的親妹，家世地位不低，琴棋書畫不是你們這些貴女的拿手好戲么？”
蘇禾知道惠妃是宮女出身，除了選秀被刷下去的，大多宮女家世低微，不知權貴家中如何教導子女，跳舞這等勾欄瓦舍中取悅男人的技藝，大家閨秀自沒必要修習。
於是蘇禾道：“奴婢是家中不受寵的庶女，只些許認得些字，會一手女紅，旁的……哦，奴婢能彈琴，只是琴藝不精，從未在人前演奏過。”
惠妃搖搖頭，大約覺蘇禾一個貴女連舞也沒學過甚是可憐，於是聲調和軟了些，“那你會些什麼曲子？”
“《鳳求凰》、《陽關三疊》、還有《廣陵散》，不過這首彈得不好。”
惠妃大搖其頭，發間珠翠熠熠閃動，“聽名兒便知是些高雅的曲調，這些皇上可不愛聽，便聽也不過在人前做做樣子，待會兒本宮命人把皇上愛的曲譜給你，你每日照着練就是了。”
蘇禾應是，心裏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兒，好像自己是那秦樓楚館中教出來取悅男人的玩物。
惠妃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她放下螺子黛，回頭似笑非笑地瞧着蘇禾，“你是要做個清高卻無寵的小奴婢，還是拉下臉皮去攀高枝做人人稱羨的寵妃呢？”
清高的奴婢也始終是奴婢，再硬的脊樑都會被打碎，手上無權，何談清高呢？
“奴婢要像娘娘一樣，”蘇禾堅定道。
“這才是了，人不要太迂腐，便你那姐姐之所以能在半年之內晉陞至婕妤，也是……”惠妃捂嘴笑了，“罷了，不說了，你下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