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趕來
卻說沈闊從玉壽山回來，一路直奔內官監。
屋裏正雙手合十求皇天保佑的李貴聽見腳步聲，往門口看去，只見沈闊甩簾進來，他風塵僕僕，滿臉熱汗，身上的湖青色圓領袍沾了好些灰塵，這樣冷的天兒竟連大氅也沒披。
李貴忙迎上前，“沈管，您凍壞了吧？”
沈闊一面解腰帶，一面往屏風後走，“來人稟報得不仔細，你再把事兒細說一遍。”
“我也不大清楚，只聽小尹子說謝都督昨晚去了內府庫，他以為宮門下鑰前人就回了，並沒當回事，今早起來一看，原來謝都督同看守的葉公公喝了一夜的酒呢，小尹子那時便覺不好，果然一大早謝都督便急着去見皇上，他立即便來稟報了，”李貴一面說，一面手忙腳亂從櫥櫃裏翻找出一件乾淨曳撒，遞給屏風那頭的人，“我就吩咐了人去通稟您，又另派了人去尋督主，這會兒不知怎麼樣了，哦，還派了人去乾清宮前打探消息，方才人回來稟報說，皇上正同蘇禾姑娘吃點心，還沒召見謝都督。”
沈闊繫着腰帶從屏風後轉出來，聽見“蘇禾”二字時，猛看向李貴，“這同蘇禾又有什麼干係？”
“這……”李貴咽了口唾沫，轉身向銅盆里擰了個熱熱的手巾把子，遞給沈闊道：“是她說她有路子，能幫着拖延些時候，奴才這才才把您的處境告訴了她，誰想到她自個兒跑乾清宮去了——”
話音未落，只聽“淌”的一聲，沈闊把那手巾把子往銅盆里一扔，水花四濺，他大斥一聲：“胡鬧！”說罷舉步往外去……
李貴抹了把臉上的水，立即從架子上摘下沈闊的鴉青色羽緞披風，追出去……
那邊廂，謝嬰在廡房已等得十分不耐煩，他一會兒起身去外頭看看，一會兒回來坐下烤火，一會兒又看看壁上掛的的大擺鐘，兩個煮茶的太監見他如此，都道：“謝都督，您先去忙自個兒的吧，半個時辰再回來保管還沒完事呢，皇上的習氣您知道的，寵幸妃嬪從來沒半個時辰打不住，這又是個新鮮的，更不捨得鬆手了。”
謝嬰以拳擊掌，嘆道：“可咱家有急事！”
“什麼急事也比不上那件事，前些日子皇上跟惠妃娘娘折騰了一個時辰，福全公公在窗戶外頭請皇上保重聖躬，皇上一個玉如意砸過去，險些砸着人，急不來的，您凡事也不必太較真嘛，晚些時候再來稟報也一樣。”
“旁的事等得，這件事卻等不得！”謝嬰說得斬釘截鐵，旋即又掀簾出去看，正望見福全領着一行人從暖閣出來，各個手上端着杯盤，想必皇帝已用過小食。
他立即大步迎上去，開口欲言，福全卻先一步抬手命他打住，像方才兩個煮茶的太監一樣，也勸他先去忙自個兒的事，半個時辰后再來。
“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后黃花菜都涼了！福全，你再去催催！”
正在這時，一小太監從日精門上跑來，他扶着發冠氣喘吁吁地跑到謝嬰身邊，急道：“都督，魏大人咬舌自盡了！”仟仟尛哾
謝嬰眉頭一擰，“自盡了？你們怎麼看管的人！一群蠢才！蠢才！”一面大罵一面往乾清門去了。
這所謂魏大人是謝嬰在審一案中的人證，投入詔獄已七日，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方才李貴派去的人將那件要緊事稟報了沈蓮英，沈蓮英立即鬆懈了看管，魏大人立即咬舌自盡，而後他命人來知會謝嬰，如此才暫時支走了他。
然終究紙包不住火，謝嬰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沈蓮英不敢倉促間對他下手，這一局他輸定了。
思來想去，他到底派了人去通知沈闊，命他立即向皇上認罪，如此興許還可保全性命，只要性命保住，便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沈蓮英派去的人走西一長街，往順貞門去內官監，而沈闊此時已過月華門，到了乾清宮前，與那人錯過了。
福全公公此時正好從屋裏出來，沈闊見着他，幾步上前來問：“公公，謝都督可是過來了？”
“你尋他？不巧了，他說有要緊事需面稟皇上，在茶房等了會兒，方才已叫輯事廠的人叫走了，”說罷一指乾清門方向。
沈闊終於鬆了口氣，他從玉壽山一路急行回宮，又緊趕慢趕過來，這會兒腦袋昏昏沉沉，沈蓮英見他臉色白里泛青，忙道：“快隨咱家進屋烤個火，瞧你那樣子。”
“蘇禾呢，她來過這兒么？”沈闊又問。
福全眯起眼睛忖了會兒，好容易想起來那送荷包的宮女就叫蘇禾，於是指了指暖閣方向，悄聲道：“在裏頭伺候皇上，你不說咱家還沒想起來，去年冬月初三夜你領過來的就是那姑娘吧？那姑娘有福了，一回不成，這第二回到底成了，都不必你替她鋪路，誒——你哪兒去？”福全見沈闊轉頭往大殿去，忙追上去拉住他。
“公公，勞您進去通報一聲，奴才有要緊事稟報皇上！”沈闊那雙永遠風輕雲淡的眼中發出炯炯的光，他甚至急切地抓住福全的手臂。
“皇上的性子你不曉得？”福全壓低聲，湊過去肅道：“這會兒進去稟報，你我的腦袋還要不要？”
沈闊立即放開福全的手，自己大步往暖閣去，福全愣了下，忙又追上去，李貴也追過去，壓聲道：“沈管，您稍安勿躁，等裏頭完事了再去不遲啊！”
沈闊卻風也似的往前沖，他大約自己也不知自己要做什麼，是為了蘇禾要攔下皇帝么？還是要將內官監那筆賬目的真相稟報皇帝，到底為了什麼？
這時，暖閣中飄出兩聲女子的嚶嚀，曖昧旖旎，沈闊目露凶光，袖子裏的拳頭不知不覺間已攥緊了。
這時李貴追了上來，張開手拉住他，福全拖着老邁的身子小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好，好好好，咱家真怕了你了，咱家這就去稟報。”
此時若沈闊闖進去，皇帝也要追福全的責，還不如他老實進去傳話，不過無論如何一頓掛落是少不了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