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發燒
……
蘇靨星在高中時曾有個朋友,罵過她何不食肉糜。
那朋友家境貧寒,一直靠着爸媽的低保過活。
蘇靨星與她也不知怎麼就認識了,後來一直同進同出,蘇靨星看她總是鹹菜就饅頭,就經常將阿姨做的便當過來同她一塊吃,借口說吃不下。
但有一天,她發現在背後嘲笑她傻子。
她不解。
當面與她對峙。
那人卻說,她每天發愁的是今天家裏的棚子會不會倒,明天是不是就沒地方住了;今年的學費交完了,明年錢不夠了爸爸媽媽不給她交錢上學怎麼辦。
然後,那個人的眼神,蘇靨星再也沒忘掉,她說:“你呢?你每天發愁的是什麼?”
”是你爸媽太忙了,沒時間坐下來陪你吃一頓晚飯;是有錢送你一個兩萬的包,卻沒時間過來跟你一起過生日;是每天在大別墅里寂寞地哭!蘇靨星,你他媽太矯情了!”
那句矯情,蘇靨星記了很久。
她當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她說的不對,可又不知該如何辯駁。
她永遠記得那女生看着她的眼神像狼,像是恨不得將她的皮剝下來,往自己身上套。
後來等她長大一點兒,她終於明白了。
就像她無法理解那個女生一樣,那個女生也同樣無法理解自己。
她爸媽給她的是富足的愛是陪伴,是會在她生日時,拿出存了很久的積蓄給她買一本她想要的影集。
他們會給她唱生日歌,會親手為她下一碗麵條,永遠不會在她人生的重要時刻缺席。
但她不是。
她從小的家長會是秘書開的,陪伴她的是各種家庭教師是保姆,她每日都在空蕩蕩的別墅醒來,生活,自己與自己對話。
所以,她渴望陪伴。
渴望愛。
在追求愛的路上,她比誰都更能豁得出去。
但同樣的——
就像那女生罵的矯情。
她是矯情。
她對愛的純度,要求格外得高,不能忍受哪怕一點兒瑕疵。
沈妍對她說: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充滿着謊言,欺騙,利慾…
她的父親會背叛母親。
她的母親會找別的情人。
陸野將來,遲早有一天,也會愛上別人。
可他為什麼騙她呢?
在愛的最初,就騙她。
是因她不值得信任,還是不配步入他的生命,他只當她是短暫停留的港灣?
……
蘇靨星發現,自己居然又夢到了以前的事。
她似乎拿着手機在對面的人吵架。
丟下句“分手”,就捂着臉在那哭。
哭了一陣,不知為什麼到了一家酒店外。
酒店外的巨幅霓虹標誌,以及奢華的大理石地面在也如燈塔一樣明亮。
她沒進去,就蹲在酒店外。
風吹得她縮着肩,她蹲在那,彷彿是在等一個希望,又彷彿是希望的破滅。
天沉霧曉。
晨曦初露。
酒店裏的人出來。
她衝上去,攔着那人。
那人還是揚長而去。
她獃獃地站着。
生活向她暴露醜陋。
初晨的陽光將街道點亮,卻一點兒也染不上她。
良久,她才開始往外挪。
在走到她最熟悉的公寓樓下時,碰到了一個奇怪的男人。
大大小小的盒子都快將那男人淹住了,那男人卻還是和她搭話。
他問她,知不知道陸野住哪一戶。
他爸爸讓他帶東西過來。
“他爸爸?”
她記得她問了一句,“他有爸爸?”
“對啊,”那男人似乎也覺得她奇怪,用格外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誰都有爸……啊,如果沒有,也不奇怪是吧?你不用傷心。”
她不傷心。
她記得,她一點不傷心。
可不知道為什麼,當時眼淚就是止不住。
為什麼要騙她呢?
沒錢是騙她。
沒爸爸是騙她。
生活里,到底有多少是真實的呢?
她蹲下,嚎啕大哭起來。
…
“她發燒了。”
陸野將手覆在蘇靨星額頭。
旁邊林垚也在,正踮着腳關切地看着床上的女孩。
她穿着一件薄毛衣躺在床上,露在被子外的臉紅彤彤的。
明明燒得那樣厲害,眼角卻還有淚。
“勞駕,拿下醫藥箱。”
他頭也不回道。
林垚知道,他這是在跟她說話,忙“哦”了聲,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往回看。
陸野孤瘦的一道身影,站在女孩床前,那修長的指尖落到她眼角,像是被突然驚住,停住,過了會收回手。
她手搭在門把手上,下樓。
樓下客廳其他嘉賓聚着,關切看過來:“蘇老師怎麼樣?”
昨晚上回來,動靜就很大。
因蘇老師不舒服,當晚的投票都缺席了。
林垚還記得直播間開着,只道:“有點發燒,我來找下醫藥箱。”
溫嘉似坐不住,才站起,又坐下。
岑春直接站起,幫着一塊找:“我記得,前天還在茶几下……”
“啊,找到了!”
岑春將醫藥箱提起,林垚忙接過,急匆匆地拎着往樓梯方向去,讓岑春接下來的話都問不出口。
“陸老師,藥箱拿到了。”
林垚將藥箱交給陸野。
陸野找到退燒藥,看着上面提示,又去倒水。
林垚在旁邊,看着他給蘇靨星喝水喂葯,完全幫不上手,只一邊詫異於他似乎做慣了這些,又一遍驚訝於他對蘇靨星的好脾氣。
蘇靨星即便迷糊着,也不肯配合,靠在他懷裏左躲右躲,鼻子皺着:“臭,好臭,不要吃…”
跟個孩子似的。
后陸野捏了她鼻子,她沒辦法,嘴巴只得張得大大的,陸野一下將藥丸給丟進去。
她抵着唇就要吐出來,陸野在旁邊道:“吐出來就變胖十斤。”
林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心想,一個醉鬼哪裏懂這些。
誰知,蘇靨星竟然真不動了,嘴巴不情不願地抿着,還在口齒不清地嘟囔:“我,我才不要胖十斤。”
“……”
林垚看着蘇靨星此刻軟乎乎的模樣,只覺可愛透了。
很想捏一把。
不過,她看看正垂着眼耐心給她喂水的陸野,愣是沒敢伸手。
蘇靨星吃了退燒藥沒多久,燒就退下去了。
陸野倚在旁邊,看着她。
林垚看着這始終話不多興緻缺缺的男人,想起什麼,提醒:“導演說,等蘇老師好些了讓我們去客廳…”
陸野頭也不抬:“你去吧。”
“可導演說…”
林垚正欲繼續,陸野抬眼看了她一眼,那長睫下眼眸深深。
她下意識閉上嘴。
不知為什麼,在這樣的眼神下,她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那我去了。”
林垚輕手輕腳出去,出去時還不忘將門輕輕合上。
這下,屋內徹底沒別人了。
窗拉着,光線縷縷。
陸野眸光落到女孩的睫毛,她似睡得不安穩,睫毛微微顫抖,像雨中瑟縮的蝶翼。
他卻突然想起某個清晨。
他起床,往身上套T恤時,女孩從他旁邊的被子裏探出一個頭來。
她長長的睫毛也是這樣翕動,如歡快的蝶翼。
“陸野!你要早點回來哦。”
她說。
陸野心突然很疼。
像被人抓住,猛然間攥了一把的疼。
—
程茉看到直播間在討論蘇靨星生病時,先給蘇靨星打了個電話。
意料之中的關機,她急吼吼地轉來轉去,最後打到許寧安那,問他有沒有什麼辦法。
許寧安瞥了眼直播間,手上做工不費的萬寶龍鋼筆在一份文件上簽字,而後合上交給對面人:“去辦。”
“是,許總。”
秘書模樣的人拿着合同離開。
而後許寧安拿過手機,說了句:“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知道,我是說!星星發燒了!”
“她不是小孩,”許寧安道,“節目組那邊會有配醫生。你的擔憂,並不會起任何作用。”
“許寧安!”
程茉喊了聲,“你這個死直男!我敢打賭,你在國外年一定一個妞都沒泡到!”
許寧安要掛電話,程茉連忙叫了聲:“老許,老許,別掛!別掛!”
他動作停在半路:“怎麼?”
“我聽說一個小道消息。”程茉道,“聽說你霸總氣質爆發,為了你妹給戀綜投了一個億,真的假的?”
許寧安握緊手機,又看了眼直播間,才溫聲道:
“節目很火,投資回報率很高,不會虧。”
他頓了頓:“所以,你打電話來就為這事?”
“當然不是了,”程茉道,“我就問你…我有沒有可能藉著你這一個億進去,當個飛行嘉賓什麼的?”
她嘿嘿:“怎麼說,我們也是發小嘛。”
“只有兩個名額。”
“噯?什麼意思?噯,噯?你說清楚啊,什麼意思?!”
程茉還沒說完,許寧安就掛斷了電話。
“什麼毛病?”
程茉瞪着手機,“去國外一趟,都會掛人電話了?”
電話那頭,許寧安靠着椅背,看着桌上他和程茉蘇靨星的人合照。
合照上,蘇靨星站在中間,彎起一雙眼睛,對着鏡頭笑得神采飛揚。
他伸手。
指腹在蘇靨星面頰一點點兒撫過,帶着無限留戀和纏綿。
—
在蘇靨星斷斷續續燒着的時候,網絡世界因為一則爆料,正風起雲湧。
那則爆料,是比現在年輕一些的蘇靨星,站在一個酒店外跟一個男人拉扯的視頻畫面。
那視頻像是監控拍下的,不長,大約是距現在時間長,像素不高。
但能看得出那男人戴一副金絲眼鏡,深色西裝,臉是高糊,卻看得出氣質儒雅,年紀不小。
旁邊還停着一輛豪車,勞斯萊斯幻影。
配文:
【實在是看不下去某人硬拗大小姐人設了。附上監控視頻一則,五年前,你們的大小姐美人小姐姐就學會在酒店門口糾纏男人了哦。】
底下評論,簡直是以一秒幾千地增長。
[!!!]
[看一下監控時間,哇靠…五年前?]
[某人的大小姐原來是這樣來的啊,大·小姐,難怪怎麼扒都扒不到,假的大小姐,哪來東西給你扒呢…]
[嗚嗚,我才剛入的坑,塌了?]
後面的評論越來越不堪入目。
即便蘇靨星粉絲,和曠野星辰大粉極力呼籲□□,還是當場脫粉了不少人。
畢竟,這視頻太錘了。
五年前的監控視頻,誰能想得到呢?
很快,這則爆料被迅速搬運到各大網站和八卦論壇,成了刷爆整過網絡世界的“新聞”。
那新聞迅速發酵成一股巨大的聲浪。
無數自詡正義的路人湧入節目組官微,要求節目組去除蘇靨星的錄製資格。
而節目組確實上線了。
但它上線,卻只是宣佈了一條新的宣傳博。
我們在一起V:[鐺鐺鐺!我們在一起再次湧現新的浪花~歡迎新的男嘉賓加入節目!新的旅程,新的夥伴,又將激起什麼樣的火花呢?敬請期待。],並@許寧安V。
后附了一段採訪。
只有簡短兩句話。
[聽說許先生是為了我們其中一位女嘉賓而來?]
[是。]
視頻里,男人的臉被特效遮住,端坐辦公桌,只露出一截腕錶和袖口,他聲如溫玉,卻堅定:[我是為她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