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遼陽之戰(二)
就在這危急關頭,嚴亦飛福至心靈,猛然想起明軍中另一種犀利火器用在此時怕是最為適合,那就是火箭!此火箭當然並非後世載人航天或是發射衛星用的航天火箭,而是一種原理等同於後世人小時候常玩的竄天猴的遠程武器,利用火藥氣體助推。一般是做成箭支樣式,不過長度足有五六尺長,配上火藥發射部分重一斤多。當然不熟悉空氣動力學原理的古人也有把火箭做成飛刀、飛槍甚至是飛鏟形狀的。這種火箭一般會以三十支合為一捆,稱作“一窩蜂”,單兵可以攜帶。也有百支合為一捆,或是成箱裝在獨輪車上,稱為“神機箭”。因有火藥氣體助推,那火箭力道極大,質量合格的火箭射程可達二三百步,百步內可射穿甲胄。
嚴亦飛記得自己的總內也分得兩捆“一窩蜂”,於是他招呼盧慶瑜火器旗隊的人將“一窩蜂”抬上城頭,同時讓陳京成旗隊的四名長槍手手持盾牌一左一右作為掩護。同時嚴亦飛又將雙手搭在嘴前做喇叭狀,大聲告訴周圍的明軍軍官也效仿於他。周圍的明軍軍官如夢初醒,也紛紛喝令手下搬出火箭準備射擊。其實那大筒火箭就放在一邊,並不難想起,但是此時明軍腐朽已深,不要說普通士兵皆是渾渾噩噩度日,訓練嚴重不足。就算是那些軍官每日想的也不過是如何偷吃軍餉、殺良冒功,幾乎沒有人真正認真的去訓練和研究戰術,也因此造成臨陣慌亂,遇險時大腦一片空白,根本談不上什麼指揮,只顧得自己抱頭蜷縮保得一時性命而已。
此時箭雨仍不斷從城外射來,嚴亦飛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起身指揮發射火箭。轉瞬間就有兩三支箭支射中了他,好在他身着鑲鐵棉甲,內又着一層鎖子甲,幾十步外拋射過來的箭支穿不透甲胄,只是每次被射中就被箭支的力道打的踉蹌一下。
此時情況緊急,嚴亦飛也顧不得什麼軍中規矩,衝著周圍大喊:“大家都聽我口令,到時一起射出火箭,這樣定能殺傷大量奴賊,保我城牆不失!”見周圍操縱火箭的兵士目光都看向自己,嚴亦飛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隨後一聲暴喝:“預備!發射!”隨後自己親手用一個火摺子點燃了一捆“一窩蜂”。只見那長長的葯捻呲出了點點火花,隨後又引燃了各支火箭的葯捻。幾息之後,那些火箭發出“咻咻”的凌厲破風的聲音,以極快的速度飛向城外后金軍攻城軍陣。
與此同時,又有城牆上其他明軍的幾十捆“一窩蜂”同時發射,上千支五尺多長的火箭幾乎同時射出,陣勢極為壯觀。這種火箭雖稱不上什麼準頭,有的甚至飛出后又掉頭飛了回來刺中了城牆,但好在數量眾多,城外立時有數十名后金弓手或是輔兵被射中倒地。嚴亦飛又趁后金兵被齊射的火箭打懵之際,指揮城牆上明軍弓手和鳥銃手上垛口瞄準進行反壓制,一時間又有十幾名想趁明軍火箭停歇之時再次閃身射箭的后金弓手被打死打傷。
此時明軍城牆上射程幾十步的小銅炮和虎蹲炮也開始發出怒吼,這些小炮的威力雖不像大將軍炮或是佛郎機一樣能一炮擊碎一輛盾車,但是仍給城下后金軍造成很大壓力。后金大陣中的眾將領見此情形,又兼此時距離天黑已經不遠,於是下令吹響撤兵的號角。城下的后金兵聞聲立即拉着盾車原路倒退,人雖撤但陣不亂,還帶走了倒在地上的所有屍體和傷員。
城上明軍見此,皆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為他們成功擊退對手爆發出一陣陣歡呼和喝彩之聲。不過嚴亦飛心裏清楚的很,這次進攻不過是后金的試探性進攻,派出的部隊數量和進攻強度都遠不是他們的極限能力。況且他也知道,歷史上后金時期的女真人並不善於強攻城池,他們破城,大多是靠另一種手段!
天啟元年三月十九日夜,暫時後退的后金軍在遼陽城外校場紮下主營,又在遼陽城的東面、西面、北面都紮下營寨,完成了對遼陽城的全面包圍。一時間城內人心惶惶、雞犬不寧!
入夜之前,嚴亦飛找到負責指揮防守此段城牆的一名游擊將軍,要求帶領所部撤出今日守衛的這段城牆,那游擊知道他是巡按張銓欽點的把總,以為張銓對他們另有任用,也沒有多問便應允了。這倒不是嚴亦飛見今日守城危險,心生恐懼退縮之意。而是他深知,靠他們三十幾個人對守衛周二十四里的遼陽城起不到多大作用,而歷史上遼陽城破,也並非后金兵強攻所致。因此他連夜召集陳京成、盧慶瑜、孫濱、胡常平等軍官開會。
他對眾人說道:“兄弟們,明日我們繼續堅守小西門附近,不過守衛的重點不再是城牆之上。”
孫濱聞言疑問道:“嚴把總,我們守城不守牆,那我們去哪裏呢?”
嚴亦飛答:“孫兄弟問的好,我們不守城牆,但不代表我們就不守小西門了。我的計劃是明日我們兵分兩路,盧慶瑜大哥,你帶領你的火器旗隊仍留在城上,但是目的不為射殺奴賊,而是巡查城上炮兵各處。我觀今日城上炮兵皆訓練不足,臨戰極易慌亂,一旦因為他們操作失誤,極易造成火炮炸膛。而今天城上的情況我們也看到了,隨處堆放着火炮的發射藥包和火箭,城頭上又搭建有大量草棚供守城兵士休息,一旦炸膛,蹦出的火花四濺而出,那便是三國演義中火燒連營三百里的效果,到時奴賊便真是不攻而自破了!”m.
眾人聽后心裏一驚,此時人安全意識淡薄,根本沒有人往這方面想。聞嚴亦飛之言后皆是感覺一陣后怕。
盧慶瑜聞言領命道:“卑職遵命,明日卑職一早便帶旗內兵士好生巡查,定不負把總大人所託!”
嚴亦飛聞言笑着拍了拍盧慶瑜肩膀道:“盧大哥,不必如此拘禮,我等私下裏皆是兄弟,不在外人面前時不用一口一個卑職、大人的。”
盧慶瑜聞言回道:“遵命,大人!”
嚴亦飛聽罷又好氣又好笑的搖了搖頭,他在心裏暗想,這盧慶瑜哪都好,業務精通,人也踏實可靠,只是可能早年出身低微的原因,總是在嚴亦飛或其他上官面前過於拘謹,禮節倍至,這讓出身後世的嚴亦飛總是覺得很不習慣。只能慢慢相處吧,他無奈的想。
隨後嚴亦飛又對火器旗隊中的隊官范思達說道:“范老弟,你要協助盧旗總認真巡查城上各處火炮,萬萬不可懈怠。范思達聞言連聲稱是。
隨後,他又對陳京成、孫濱等人說道:“明日你二人帶隊隨我隱蔽在城門周圍,但是我們的刀刃不是對外,而是向內!”
見眾人迷惑的目光,嚴亦飛繼續解說道:“我觀歷次建奴破我堅城,無一靠強攻破城毀牆而取勝,皆是靠城內細作!自萬曆四十七年至今,撫順、開原、鐵嶺、瀋陽,莫不如是!我已得可靠情報,明日申時左右,會有一股后金細作企圖趁城上交戰正酣,趁亂為後金軍打開小西門,我們防備的就是他們!”
眾人聽后更是吃驚,雖然眾人初聽會有細作從城內攻打小西門也是半信半疑,但是見嚴亦飛連準確的時間都說出來了,便都信了八九分。同時各人也在心裏嘀咕,之前也都聽嚴亦飛說過自己的身世,並沒有聽說他在遼陽城有什麼特殊的關係。但是他一進城,先是巡按張大人親自接見,然後又能得知這麼重要的情報。難不成把總大人真的有什麼特殊的本領或者是關係嗎?心下對嚴亦飛更是覺得深不可測。
其實這也是嚴亦飛用的一個小心機,對於自己的部下,距離必須要掌握好,不可過遠,遠了部下就不會和自己一條心,因此嚴亦飛私下裏對手下的軍官們都願以兄弟相稱。但又不可過近,人說過近則不尊,就會失去了作為領導的威嚴和威信,因此他故作神秘將他所知道的歷史當成獲得的情報告訴眾人,就是要下屬們對自己產生神秘感,對自己有深不可測的感覺,以此來使拉開與下屬的心理距離。
最後,嚴亦飛想了半天還是說道:“若我等竭盡全力,但遼陽城仍破,最後事無可為之時,那我們的目標就是保護張銓大人逃出遼陽城。張大人對我等有知遇禮遇之恩,又是難得的稱職清廉的好官。他作為按臣,並無守土之責,因此明日城破之時,哪怕他決心自盡殉國,我等也要護佑他和家人回到廣寧主持局勢。況且私心來講,如此做,對我等今後也大有裨益。大家聽明白了嗎?”眾人齊聲答道:“卑職明白!”
會罷遣散了眾人,嚴亦飛獨自走上遼陽城頭,遠望城下,是后金軍連營數十里的包圍圈。回望城內,是遼陽城內十萬軍民百姓的煙火之氣,嚴亦飛輕輕的拍打着城牆,心裏不住的默念:遼陽啊遼陽,我已經把我能做的都做了。但凡事皆是盡人事而聽天命,我到底能不能挽救你和你的百姓於水火之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