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人世間

露西亞這些天很害怕。

她是一個可憐的女孩，父母雙亡，家產被叔父侵吞，自己被趕出流浪，幸好得到了好心的阿卡蒂亞阿姨的照顧，才沒有這麼快就被凍死在天際省寒冷的冬夜。

但是，雪漫並沒有傳言中的那麼安全。

那一夜的紅月讓露西亞和阿卡蒂亞一家都嚇得不輕，所幸有驚無險，但現在，黑霧卻又突然來襲，濃厚的霧氣中隱藏着窸窸窣窣爬行的蜘蛛。

露西亞感覺那些蜘蛛好像無處不在，明明阿卡蒂亞阿姨檢查好了門窗，濃霧也被凱娜麗絲的祭司丹妮卡潔春大人暫時驅散，但是她總感覺自己的身邊隨時會竄出一隻恐怖的大蜘蛛用鋒利的口器撕咬自己的喉嚨。

大家都知道危險並沒有散去，因為天穹之上的濃霧依然在盤亘、翻騰，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再次落下，帶着無數的怪物。

趁着短暫的霧散清明，所有人都想着去多儲備一些糧食，但是阿卡蒂亞阿姨並沒有搶購到足夠的食物。

雖然地下室仍儲有一些食物，但阿卡蒂亞阿姨也有自己的家人，自己只不過是寄人籬下的外人罷了，這種時候，自己只是一個累贅。

雖然阿卡蒂亞一家並沒有說什麼，但是聰明的露西亞感覺得到，現在的他們並不歡迎自己。

露西亞並不怪他們，因為要是沒有他們的收留和照顧，自己早已不知何時就凍斃街頭了。

那次紅月降臨時，雖然阿卡蒂亞阿姨猶豫了，但她還是好心的讓露西亞一起進入地下室躲避，這次若沒意外，她仍會在下次濃霧蔓延時把露西亞帶進地下室。

“阿姨，我認識一個賣蔬菜的姐姐，我去問問她還有沒有多得蔬菜。”這麼說著，露西亞朝阿卡蒂亞揮了揮手便踏出了藥劑店的大門。

阿卡蒂亞隨口說了句“快去快回”，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露西亞這小姑娘身上一枚銅幣都沒有，上哪去買菜。

慌忙跑到店門口，露西亞嬌小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蹤，阿卡蒂亞在感到悲傷的同時，卻又有一絲慶幸。

旋即又對自己的慶幸感到羞愧。

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阿卡蒂亞嘆了口氣，望了望天色，緊緊關閉上自己店鋪的大門，並在窗戶釘上木板。

風帶着不祥的氣息吹來，露西亞漫步在雪漫的街頭，收了收自己單薄的衣裳，不知何去何從。

她好像又回到了被叔父趕出家門的夜晚。

“我住在微風閣，錢花完了或者有什麼難題你就去找我。”一個男人的模樣和話語浮現在小女孩的腦海中，她暗暗給自己打了打氣，朝着微風閣方向走去。

微風閣的名氣不小，是平民區最大的一棟房子，據說一位頗有名氣的貴族住在那裏，露西亞也聽說過。

“希望不要給那位好心的叔叔添麻煩......”心中想着，露西亞朝着微風閣小跑而去。

夾雜着不祥氣息的風越來越大，天色也越來越暗了。

小露西亞很害怕。

。。。。。。。。

秦懷在書房中與巴爾古夫洽談了許久。

巴爾古夫將相應的政令迅速佈置了下去，調動軍隊，組織市民避難，全城搜刮火油等易燃物，一條接着一條。

工作暫時告一段落，巴爾古夫擲下筆，打開了窗戶，抬頭仰望天空不斷翻騰的烏雲霧氣，嘆了口氣，像是在問秦懷，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你說，我們凡人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秦懷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龍災，吸血鬼，現在的梅法拉的災禍，短短半年時間，這麼多的災難降臨到凡人的世界。”巴爾古夫遙望着不知何方的天邊，緩緩說道：“有時候，我甚至覺着這個世界好像病了一樣。但是現在我想通了，這個世界並沒有病。”

“這個世界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凡人在掙扎中求生，繁殖生育，建立城邦、國家，這一片片的房屋和農場，一塊塊領地，總讓我們這些凡人，尤其是我這樣的統治階級產生一種錯覺，我們是世界的主人。”

秦懷依舊沉默，他是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的，那是一個無比殘酷的真相。

“世界沒有病，我們覺着世界病了只是我們把這個世界當成自己的世界，但其實，並不是，我們人類只不過是一群蟲子罷了。”

“我們是玻璃盒中的一群螞蟻，神靈們高高在上觀察着我們，開心了，丟點麵包糠，不開心了，撒下幾滴水。各自選中兩撥螞蟻，看着螞蟻們爭得你死我活，以此娛樂。這，好像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沒錯，奈恩世界，又被稱作神靈的競技場，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本質，也是對凡人來說最為殘酷的真相。

凡人在神靈的偉力下掙扎求生，以此娛樂神靈，這便是凡人存在的意義。

神靈們則可以肆無忌憚，讓丹莫一夜之間皮膚變灰成為灰民；讓鍛莫一瞬之間舉族消失；強暴一個凡人的貴族小姐，創造一種新的種族；突發靈感，把一個女人的皮、筋、骨製作成樂器取樂，宛若掌中玩物。

“我的夢想其實真的很簡單，我愛雪漫，這是我家族生息的土地，也是無數雪漫領民世代繁衍的溫床，我只想守護好這片看似強大，卻又脆弱不堪的搖籃。”

秦懷也起身走到巴爾古夫身邊，遙望着黑霧，彷彿在與那八隻高懸蒼穹的瞳孔對視，淡淡說道：“那可真是個艱難的理想，相比之下，一場戰爭要簡單得多。”

追求和平，永遠比發動戰爭要難的多。

巴爾古夫擁有這樣的覺悟超乎秦懷的預料，他知道巴爾古夫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領主，但沒想到他會為了自己的領民對神靈生出這種“忤逆”之心。這對於奈恩世界的居民來說，是既定事實，也是大逆不道。

大部分人都知道自己是神靈的“玩具”，但是所有人的都逆來順受，甚至以此為榮。

曾經這麼大逆不道的鍛莫，愚弄過魔神的鍛莫，憑藉自己的智慧妄圖取代神靈的鍛莫，已經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