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唯一過度曝光的照片就是他、禪院葵、佐伯俊雄和佐伯太太的那一張合照，因為佐伯太太對照相併不感興趣的緣故，這張照片是佐伯太太唯一入鏡了的那一張。

結果，這張照片還過度曝光了，曝光的位置好巧不巧，正好就在佐伯太太站立的位置。好好的一張照片，佐伯太太只勉強露出一個輪廓，根本看不清臉。

“糟糕，佐伯太太只照了這一張啊。”夏油傑小聲嘀咕，他一張張翻看底片，找到這張照片對應的底片，對着公寓裏的燈光一看，果然是底片的問題。

夏油傑嘆了口氣，動手將這些照片分成三份后，分別裝在白色信封里。四人合照雖然過度曝光，但也是佐伯太太唯一出鏡的照片。雖然不夠完美，但還是值得珍藏。

***

在沒有新鮮遊戲讓他為之奮鬥的夜晚，自律如夏油傑，預習了兩個小時的功課後就上床睡覺了。

當牆上鐘錶的時針指向十二點的時候，陰涼的風自陽台吹來，“咔噠”一聲，陽台玻璃推拉門上的鎖開啟了。

呼呼的冷風霎時灌入公寓的客廳中，吹得窗帘颯颯作響。

“吱嘎。”

卧室的門開了。

卧室床上，本該熟睡的夏油傑睜開了眼睛。

室內一片昏暗。

夏油傑眨了一下眼睛，他偏過頭，正對上一雙血紅的眼眸。

“嘻嘻嘻……嘻嘻嘻……”對方在黑暗中嘻嘻地笑着，血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惡意，明明身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但對方的輪廓卻能夠裹挾着無邊的惡意，清晰地印在人類的瞳孔中。

那是一個身體破碎扭曲，全憑着一縷縷不詳的黑紅色霧氣勉強連接拼湊出來類人形態，腦袋都碎了半邊的東西，或者說，惡靈。很明顯，這個惡靈死於高空墜落，身體都摔爛了，死後化作惡靈，軀體依舊是破碎的。

夏油傑瞭然，難怪他白天檢查公寓的時候，只檢查出一隻三級咒靈，合著真正的大boss並不住在這間公寓裏，但會在每天午夜時分兢兢業業地從陽台爬上這間公寓。

夏油傑坐起身，深紫色的鳳眸靜靜地看着趴在床頭，擺明了故意恐嚇他的惡靈，緩聲道：“大倉裕介先生？”

惡靈滿是猙獰惡意的表情倏然間僵住了。

與夏油傑合作了三年的房產中介負責人在情報供給上絕對認真負責，恐怕警察來調查，房產中介給出的資料都不會比夏油傑收到的那份資料來得詳盡。

泉川公寓1104號，是近半年以來聲名鵲起的自殺公寓，自半年前第一個租客大倉裕介從陽台一躍而下后，這間公寓來來回回換了五任租客，總共九人，無一例外，他們都跳樓自殺了。

泉川公寓的房子是真的搶手，哪怕死了人，也有人不信邪，毅然選擇這裏。

只是，死一次兩次還能當是巧合，三次四次，再不信邪的人，也不得不對這裏敬而遠之。不僅對公寓1104敬而遠之，就連1104號公寓左右兩側的1103號公寓和1105號公寓的住戶在找到新房子后都忙不迭地搬走了。

夏油傑本來以為他會像是其他租客那樣睡上至少一個星期才能夠調查些許端倪，沒想到，他來公寓的第一天，幕後boss就主動現身了，還是他之前以為的第一個受害人。

1104號公寓的第一個死者名叫大倉裕介，三十歲，某公司部門小主管，已婚，本人事業有成，妻子美麗賢惠，聽說這夫妻倆的感情很好。

忽然有一天，毫無徵兆地，大倉裕介站在陽台上要自殺。大倉夫人驚慌大叫，隔壁的鄰居都被驚動，他們衝進1104號公寓中時，正目睹了大倉夫人軟着身體癱倒在地板上，而大倉裕介則站在陽台的邊緣上，雙臂張開，表情扭曲地仰頭倒下。

“砰”的一下，一聲巨響，從十一樓跳下的大倉裕介宛如一個擲在地上的西瓜，瞬間支離破碎。

大倉裕介是在多人目擊下自殺的，即使警方來回調查盤問了兩遍，依舊很快得出了自殺的結論。

大倉夫人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很快搬離了這間公寓。

泉川公寓是新宿最搶手的高級公寓之一，一有空房子，立刻有人補上。哪怕死了人也沒有關係，對方是跳樓，又沒有死在屋子裏。

可惜，抱有僥倖心理的後來住戶都死在了這裏。

有人說是自殺而亡的大倉裕介不甘心糾纏住進這間公寓的其他住戶，讓他們跟自己一個死法。還有人認為壓根就沒有什麼怨靈作祟，有的只是別有用心的變態兇手盯着這間公寓薅羊毛。

大倉裕介是這間公寓已知的第一個死者，夏油傑自然着重瀏覽了他的相關信息，方才得知，大倉裕介跳樓之前有意貸款將他們現在租住的高級公寓買下來，只是還沒有徹底落實下來就出了事。

這樣的高級公寓，有貸款買下的意圖已經證明大倉夫婦當時手頭還算寬裕。

雖說日本大環境下，時不時就有人因為生活壓力而選擇自殺，但大倉裕介這情況，實在沒有自殺的理由。

夏油傑原以為是大倉裕介是受害者，但見到惡靈形態的大倉裕介后，夏油傑收回前言。

大倉裕介可能曾經是受害者，但現在，他已經變成了加害者。

沾過人命的惡靈和普通的鬼魂之間存在着相當大的區別，夏油傑一眼就能看出來。

眼前的惡靈，絕對殺了不只一個人。

不靠譜的流言靠譜了一次，大倉裕介之後那些死於跳樓的住戶，十有八-九，都是拜他所賜。

大倉裕介死死盯着夏油傑，他歪了一下腦袋，“咔嚓”一聲，腦袋直接掉了下來，然後被扭曲碎裂的雙手接住。那雙手慢吞吞地調整一下腦袋的角度，用那張臉看向坐在床上的夏油傑，嘶啞又陰冷的聲音慢慢響起：“你……知道我……你……看得到……我？”

“嘻嘻嘻……你現在就看得到我。”

惡靈似乎正慢慢變得理智起來，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多麼年輕又有生命活力的人類啊，長得好看還住得進這樣好的公寓裏，他可以奮鬥了很多年，才住進了泉川公寓中。

這個小子，憑什麼？！

大倉裕介的表情陡然變得險惡起來。

【大倉裕介當前好感度：-50】

【好感度描述：去死去死，統統去死！】

“這裏是我的我的我的！”大倉裕介咆哮起來，他的力量在房間裏瘋狂地涌動着，整個房間都在震動中破碎開來，而作為黑暗的源頭，大倉裕介就是都市傳說中的惡鬼。

“去死去死去死都給我去死啊！”

大倉裕介的身體扭曲着，“咔咔”的聲響連綿不斷，剛才勉強保持着的人形直接扭曲成了一隻“大蜘蛛”，他的嘴裏發出尖銳的叫聲，撲向了夏油傑。

夏油傑神情不變：“嘖。”

“呼——”

卧室中窗戶明明緊閉着，但凜冽的寒風卻忽然吹起，緊接着，“啪”的一聲輕響，剛剛還一副兇惡模樣撲向夏油傑的惡靈竟被驟然出現的刺骨寒風吹到了牆壁上，之前彷彿天崩地裂一般的幻象倏然消散開來，只剩下深夜時分安靜的卧室以及那隻被凍在了牆壁上的惡靈。

大倉裕介驚愕地瞪大眼睛，本就不怎麼牢固的眼珠子“啪嗒”一下落在了地板上，骨碌碌滾到了床邊。

充斥着血色的眼珠子從下而上仰望着坐在床邊的黑髮少年，他的嘴巴翕動着，不敢置信地說道：“怎、怎麼可能！”

卻見黑髮少年的身後，一個身穿純白和服，黑髮無面的女人緩緩顯露身形。她赤足走在地板上，每一步都帶來冰霜蔓延。隨着她的走動，晃動的袖口中飄出白色的雪花，輕飄飄地落在他掉在地板上的眼珠子，凍得他下意識眼瞳緊縮。

在經歷極端痛苦的死亡后又轉變成了現在的姿態，大倉裕介空洞的內心只剩下了對人類的惡意，唯有活人的鮮血才能夠讓他得到片刻舒暢。要不是他冥冥中似被困在了這間1104號公寓中，只能對身在這間公寓裏的活人動手，他早就將手伸向泉川公寓的其他住戶了。

肆無忌憚是大倉裕介死後的行事準則，他享受着人類的恐懼，但在此時，他自己竟感到了久違的恐懼。

黑髮無面的女性走到大倉裕介那顆眼珠面前，她邁着輕盈優雅的步伐，冰冷白皙的腳掌毫不猶豫地踩上那顆眼珠，然後，“啪嚓”一聲。

大倉裕介被釘在牆壁上的軀體一顫，他抽搐着，嘴裏發出一聲聲凄厲的慘叫。

【呵呵呵。】黑髮無面的女性抬袖掩口……確切地說，是抬袖掩住沒有五官的臉上大致是嘴唇的位置，她的笑聲清脆動聽，像是冬日裏清凌凌的溪水。

“好了，雪女。”夏油傑適時開口，對逼近惡靈的黑髮女人招了招手，“我想，大倉裕介先生應該了解當前的處境，願意坐下來好好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