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被驅逐的路人E
易晚站在A.T.事務所CEO（行政總裁）的辦公室外。剛進入這條走廊，他就看見了四張海報。
四張張貼在走廊上的巨幅海報。
四張海報分別屬於四個人。每個人都腰細腿長，臉蛋絕美。以至於去年官網剛放出一點關於他們明年出道消息的劇透，便已經有瘋狂的粉絲為他們組建了論壇與超話。
“傳說中能靠臉蛋拯救世界的四位仙子！”
“我上輩子一定拯救了世界才能遇見這四位哥哥吧嗚嗚嗚。”
A.T.事務所是推出過國民級組合仙團與超人氣組合M團的行業內頂級事務所。仙團是一代人的青春記憶。M團則出道三年便橫掃各大獎項，是當之無愧的前頂流。
按照事務所“五年一造神”的玄學規律，粉絲們早早地便開始期待在這個第五年它又會帶來怎樣的奇迹。
不過顯然海報上這四位年輕人都絕不辜負她們的期待。甚至可以說，是出道陣容最豪華的一代。其中每個人都在出道前，積累了大量的人氣。
總之，與其他人比起來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存在。
尤其是對於如今的易晚。
“你先在這裏等着。”帶他過來的經紀人道，“不過我勸你還是做好心理準備。你最近在網上的風評……”
說著，他用極為挑剔的眼光打量着易晚。易晚卻始終在神遊——似乎全然不為他的態度而露出絲毫屈辱的神色，這讓他心裏的不悅更甚了。
不過即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認易晚是真的長得好。
易晚的臉是再挑剔不過的人都挑不出錯來的長相。
“清秀”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是一種禮貌的褒揚，可易晚卻把“清秀”這個詞用到了極致。他五官極為清雅秀致，帶着雨後山水的剔透感。尤其是那一身皮膚，像是用雪養出來似的，一戳一個印子。
可這樣的人卻是命裏帶糊。練習三年，三場選秀，三次失敗。一場剛開頭投資方就跑路，一場發生火災事故徹底擱淺，至於最後的一場，則是得罪了想潛規則他的副導。不僅被退賽，鏡頭也被剪得一個也不剩。
若只是糊還好，起碼沒有罵名。半年前原定要與他組成雙人團出道的隊友私自報名選秀、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以活潑小天使的形象成團出道一炮而紅，是無數人心中的單純小可愛。在幾天前的綜藝上前隊友被問起跳槽原因，忽然紅了眼眶，話里話外直指曾被練習時期的預備隊友霸凌。
天使一哭，團粉提純，媽粉震怒。意圖潛規則易晚的那個副導也發博陰陽了兩句。於是很快便有人扒出了預備隊友易晚，不明真相的憤怒粉絲沖了他的微博。
易晚所剩無幾的幾個粉也紛紛表示了失望。更有甚者開始質疑A.T.事務所是否縱容霸凌。前隊友則在這時公佈了自己將有幸出演一部關於校園霸凌的電影的消息，靠着污衊虐粉提純、名利雙收。
至於易晚，沒後台、沒靠山，長得再美沒資源，只能在被人利用污衊后，留下黑歷史、被人遺忘。
經紀人於是又想到了昨天的提議。易晚在他手下，他的“發展”關係到他的提成，於是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頗有些陰陽怪氣地道：“小易啊，關於前天程導那件事，你再好好想想。”
易晚：“嗯。”
他於是繼續道：“你說你現在的狀態，能有節目肯要你，就不錯了。你想開點，人在圈子裏，總要付出點什麼才能得到回報。你說是么？”
他說的是一款以撕逼為主題的網綜。導演組想蹭個熱度，讓易晚來擔當惡役。不過易晚得付出一點代價。
程導喜歡漂亮的少年，並有些糟糕的癖.好。
易晚：“嗯。”
經紀人：……
經紀人：“你在聽我說話嗎？”
易晚：“啊？”
……經紀人的牙又癢了。
又是這副剛從夢遊中醒來的樣子。
白日夢遊者·易晚。
見經紀人臉色不好，易晚似乎有點苦惱，他帶着歉意笑了笑，道：“那個，CEO會不會等急了……”
“該為自己的前程多考慮考慮了，小易。別把自己看得多金貴，在這個圈子裏，誰不是讓人挑選的白菜。”經紀人皮笑肉不笑，“長點心啊。你也別不服氣，怎麼偏偏是你，不是別人惹上了呢？”
易晚說：“嗯。”
經紀人：……
這糊弄學十級的樣子真是引人牙癢。
“別光糊弄，做出點舉動啊，小易。”
經紀人冷哼一聲，拂袖走進走廊。只剩下易晚一個人站在走廊上。走廊深處的CEO室似乎在開什麼會議，隱約能聽見聲音。易晚在這裏站了很久，決定做出點舉動。
他於是從衣兜里掏出手機，開始認真搜索“考研難度”“加盟奶茶店能賺錢嗎”，並打開了存在手機里的GRE英語單詞。
這次他從abandon背到了C開頭，頂着頭頂上四幅美男的海報。海報的一角則這個將要推出的新組合的名字。
Iris5。
虹色的五人男團。
可四張高清海報旁的、屬於第五張海報的位置卻是一片空白。工人師傅處理得很小心，可易晚依舊能看出這裏曾存在的、有三張不同的海報被粘貼三次的痕迹。
屬於三個曾經的、“不幸”不得不退出的第五人的痕迹。
……是的，在短短一個月內，第三個被選為Iris5的第五人也乘坐着救護車離開了A.T.事務所。
CEO室里的聲音異常熱鬧，易晚隱約聽見了自己經紀人大驚的聲音。他於是面不改色地收起手機，以一個很端正的態度與四張海報對視。
安也霖，薄絳，池寄夏，丁別寒……Iris5目前的四名成員。比較有趣的是，他們的姓名首字母開頭正好分別為A,B,C,D。
安也霖有股驕傲的少年氣，眼下有一滴紅淚般的淚痣，有人說這樣的面相最易陷入前世今生、恩怨糾葛。
薄絳溫柔似水，有一雙鳳眼，長長的眼尾染着翩翩貴公子的古韻，像是從書畫裏走來的古代美人。
池寄夏開朗陽光，有一雙多情的桃花眸，那眼眸中卻暗含變化莫測，像是千變的狐狸。
丁別寒是混血兒，眸色極淺，身上有股極危險的、彷彿鬼魅纏身的冷意。
正當易晚在研究完四人容貌、並又開始神遊時，CEO室的門開了。從CEO室里出來的是他臉色不太好的經紀人，在看見他后，很勉強地扯起嘴角來。
這表情出現在刻薄慣了的他的臉上簡直是破天荒地。易晚不由得眨了眨眼。經紀人道：“你……進去吧，CEO找你，表現得好點。”
易晚說：“紀哥，你也穩重點，我們都要給CEO留下好印象。”
經紀人：…………
這個易晚每天90%的時候在神遊，剩下10%的時候都開口在他不方便罵他的時候。
並把他氣得倒仰。
易晚跟他進去時，A.T.事務所的CEO已經坐在裏面了。不過讓易晚意外的是，CEO室里居然還坐着兩個人。
也就是他在海報上看見的四個人之二。
兩個人都長着絕美的臉，易晚看着他們，覺得自己看見了兩顆金光閃閃的翡翠白菜。
兩個白菜表情不同。
狐狸般的池寄夏見他進來，對他吹了聲口哨打招呼，多情的桃花眸中光芒四射。他比海報上還要英俊許多，凝神看着人時，彷彿看着自己的全世界。
另一人也看向他，對他微微一笑，手指點着桌面。那是如古代的翩翩公子般的薄絳。
CEO先開口了：“小易啊，坐吧。”
“CEO叫你坐呢。”經紀人掐了他一下。
易晚：“嗯。”
易晚於是坐下。辦公室里放着月光奏鳴曲，不知怎的，他覺得這彷彿一個暗藏乾坤的劇本殺現場。
至於兇手，他覺得絕不會是自己身邊的經紀人。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CEO道：“正好，別寒的事情辦完了，也到了。”
依舊是Iris5的成員。
那人進來時室內的空氣像是都下降了兩度。他身材極為修長，微闔着眼，有種隔絕一切的冷淡。
易晚也向門口看去。
見那人進來，經紀人姿態與之前截然不同。他立刻站起來，要向他問好。
“別……”
那人驟然間睜開了眼般的，向他投來一瞥！
那一瞬間冰冷的殺氣將經紀人凍住。殺氣像是來自地獄，帶着血般的冷意。他顫着唇，全身僵住。丁別寒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斂了眸，快步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經紀人許久之後才鬆了一口氣。他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易晚……
毫無反應。
易晚剛才似乎又在走神。
經紀人：……
“好了，今天也霖有事，其他三名成員都到了。”CEO說，“小易，在事務所感覺還好吧？”
“嗯。”易晚說。
隨着奏鳴曲涌動，CEO的笑容越來越大了，這種表情讓易晚覺CEO得他要拿自己給另外三顆白菜施肥：“你來公司練習，也有兩年了。在所有綜合評定中，你的成績都不錯，雖然沒拿過第一，可以看出，你很努力……”
易晚：“嗯。”
“所以，我們經過討論，決定……讓你成為Iris5的第五名成員。”CEO笑眯眯道，“小易，這可是個很不錯的機會。”
經紀人立刻轉頭看向易晚，想從他的臉上看到一如自己方才得知消息時、那種天塌地陷，不可置信的震驚。
可他意外地發現易晚的表情里沒有任何意外。
就像是他早就有得到這個消息的預料。
經紀人：？
應該是他想多了。經紀人想，易晚肯定又是在神遊。
“嗯……啊，謝謝CEO。”易晚說。
自丁別寒坐下后暗流涌動的三個人這才停止了互涌。
古風美人薄絳對易晚微笑。姍姍來遲的丁別寒也看向他。狐狸池寄夏則是第一個發出聲音的。
“歡迎你加入Iris5。”池寄夏對他眨了眨眼，“以後我們就是隊友了，多多指教哦。”
說著，他走過來，給了易晚一個含有暗示的擁抱。易晚聞見他身上檀香的味道。
有了池寄夏開頭，薄絳上來與他握手。他道：“很期待與閣下攜手。”
文縐縐的。
“別寒，不和我們的新成員握手嗎？”池寄夏笑道，“不要那麼拘謹，小易會誤會你不喜歡他哦。”
站在眾人身後的丁別寒猶豫了一下，向易晚走來。
兩人握手。易晚見他盯着自己，對他道：“很高興……認識你？”
他向丁別寒伸手，丁別寒抿着唇，冷冷地伸出手來。
他的手很涼，輕而易舉地就將易晚握進了自己的掌心。指縫間帶着一點古怪的冰冷粘膩感。
像是血。
易晚能感覺到丁別寒的眼眸正釘在自己的身上。他收回手，對還在看着自己的丁別寒道：“以後……多多指教？”
“嗯。”丁別寒淡淡道。
他琥珀色的眼瞳讓易晚想到某種肉食動物。
看着眼前欣欣向榮的四顆白菜，CEO也露出了欣慰的笑意：“Iris5會是一個很了不起的組合。小紀，幫小易收拾一下東西，從今天起他就搬到Iris5的宿捨去。大家好好培養感情，好好相處，注意安全。”
這句“注意安全”來得簡直意味深長。
幾人從CEO室里出去時已經是傍晚了。古風美人薄絳對易晚表示歡迎后先離開了。
像是有事。
經紀人則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對易晚陰陽怪氣道：“恭喜啊，攀上高枝了。”
真是不明白怎麼偏偏是易晚，而不是他手底下的其他人？他和易晚可算是快撕破臉了。
到底是誰提出讓他加入的呢。
易晚：“啊。”
經紀人：……
易晚：“麻煩您幫我收拾東西……？”
經紀人憋着一股氣跑了。臨走前他安慰自己，易晚目前還在他手底下，提成也算是他的。
“紀哥，”在他離開前，他聽見易晚的聲音，“您別想太多了，我只想好好地擁有一份能還房貸而不被騷.擾的工作，解決不必要的麻煩，在圈裏平靜地生活下去，僅此而已。”
經紀人回過頭時又覺得方才聽見的那句話是他的錯覺。易晚表情平靜，還是那麼普通，甚至還在玩手機。
“很期待和你合作，小易晚。”經紀人走後，狐狸池寄夏拍拍易晚的肩膀，笑嘻嘻道，“希望我們可以堅持到一起出道的時候。”
他的話里頗有一些深意，易晚於是說：“嗯。”
池寄夏也不在意他的反應，笑眯眯地走了。
走廊里於是只剩下易晚。冷漠的丁別寒不知所蹤。他再次看了一眼四人的海報，來到了衛生間裏。
夕陽照進了衛生間，讓他整個人籠上了一層毛茸茸的光。
易晚打開水龍頭，開始在衛生間裏洗手。他洗得很仔細，用洗手液搓洗每個指縫，於是便洗去了藏在指縫間的……
像是血跡一樣被染上在指縫間的猩紅。
水龍頭滴答滴答地落着水，易晚正要離開。他身後的衛生間門卻開了。
裏面走出來的人是丁別寒。
混血帥哥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丁別寒的確長得很帥，個子也非常高，他這樣看他時像是冰山傾瀉了下來，有一股壓迫感。
“呃……你也在？”易晚說。
他的話語卻沒起到什麼作用，因為丁別寒抓住了他的手腕。
易晚顫了一下，想要掙開。
“我見過你。”丁別寒低沉道。
丁別寒的手很涼，易晚的手腕很細。他握住他的手腕時便有種冰涼如鐐銬的、無法掙脫的感覺。丁別寒的手往上走，強硬地分開他的每個指縫，長長的睫毛垂着。
衛生間裏除了滴答聲，還有兩人的呼吸聲。
“你前天看到了什麼？”丁別寒說。
“什麼？”易晚說。
“前天，在五樓衛生間裏。”他說。
丁別寒定定地注視着易晚的眼睛。他琥珀色的眼眸在夕陽下像是某種夜出的捕食動物，白皙清秀的易晚像是他的獵物。
易晚看着他，似乎有些不自在。丁別寒說：“你剛才在洗手？”
易晚：……
“其實……”他聽見易晚的聲音，“不是嫌棄你……”
丁別寒：？
“便秘這種事，我能理解的。”易晚誠懇道，“你不用緊張。”
丁別寒：……
易晚想了想，又對他展示了自己的手，道：“出血的痔瘡也是。”
丁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