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來不及說再見
“沒想到,竟是你兒子。原來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有了定數。”華燈初上,任逍遙站在龍城的城牆上,俯瞰着繁華熱鬧的龍城街道。
夜晚的街道和往常一樣,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這也得益於凉靜把“修羅場”佈置在了遠離龍城的演武場,沒有重大活動,一般人也不會去那裏。
“今早落在他身上的那一縷光,是一道不受天道規則的神蘊。”凉靜淡淡地說,平靜地注視着夜空。
“那道神蘊所蘊含的能量巨大,而且並非這個世界的靈氣所結。”凉靜接著說道。
任逍遙皺眉望天:“天外來神?”
“不清楚。”凉靜搖搖頭,“但可以確定的是,以小晨現在的身體絕對承受不住這道神蘊,所以我封住了那道能量。”
任逍遙眼冒金光,“所以你才特意留下了狂浪生!”
“不是特意留下的。”女人看了一眼城牆邊像狗一樣蹲守的狂浪生,面無表情地說:“神光乍現,難免有人要動心思,於是我就順水推舟,直接祭出神物來,本意是為了轉移他們的對神光的注意力,混淆他們的視線,讓他們以為那神光就是神物,與我兒無關,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思慮再三,為了小晨,我決定殺了所有覬覦神物的人。”
“得虧我遲來一步。”任逍遙說。
“皇族黃金十二宮這一輪的聖皇被我重傷,不在他們的破棺材中待個三五十年是出不來了。古族的那個已經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了,不足為慮。至於狂浪生,現在已經被我拉上船了。”
“還有一個。”任逍遙盯着凉靜的眼睛說。
“說起來任藥師,你為了踏入那個境界,這些年可沒少花心思,面對神物這麼大的誘惑,你居然不心動?”凉靜沒有理會任逍遙的提醒,反而向任逍遙問了一個她想問的問題。
“我的路,和他們的不一樣。”任逍遙像一個青春期叛逆的少年,“逍遙本心,我所走的路,即是以凡力勝天!這些年神丹、神器、神葯我都有了,可是我依然堅持我的路,不藉助任何外力突破到那個境界,如果我用了那些東西,我就不是我了,我的逍遙也就變成了虛妄。”
“我跟你說了那麼多,不是因為你當年救過我,而是因為你的這份堅持。”凉靜笑了笑,“你還是當年的任藥師。”
一如當年任逍遙初見凉靜的模樣,純真善良,面帶春風,笑若桃花。
“你也還是當年的凉靜。”其實她什麼都沒變,只是當年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是那樣的,所以我才會誤以為她變了,任逍遙心裏想。
“你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兒子?”任逍遙也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他不在意血腥,因為他的手上也沾滿了鮮血,逍遙門本就不是一個正派的宗門,逍遙門講求的是逍遙,可為亦可不為,只要問心無愧就好。所以他可以為了想去做的事,離開逍遙門,丟棄掌門的身份,只因他是任逍遙。
夜晚的微風吹動凉靜有些泛紫的長發,凉靜看着城下的燈紅酒綠,一半是母親的溫柔,一半是魔神的清冽。
“所有對小晨有危險的因素我都會抹除。”無論是作為母親還是魔神,凉靜都有底氣說出這句話。
“這件事情上,我們站在同一陣營。”任逍遙堅定地說。
這回換凉靜不解了。
“今早我心中莫名的不安,恰巧我徒弟方文來告訴我,龍族天降異象,龍城皇子誕生,於是我推演了一卦,不幸的是,這是極凶之象——滅世之卦,但幸運的是此掛有一處缺口,缺口指向東方,正是龍城的方向,而我所卜之子便是破局的關鍵。”任逍遙一字一頓,“每逢滅世,必將迎來盛世,此子是打破這幾千年來的桎梏的關鍵,一切對他有危險的因素我也會為他一一排除,他的命比我的重要。”因為這也是他最後機會,百年來的堅持是對是錯,馬上就會有結果,為了這最後的希望,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凉靜眼波流轉,長嘆一口氣道:“原來你也測到了,想必還有很多老傢伙也感受到了,當年堅持走你這條路的老傢伙們可不少。”
“既如此,我有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此間我希望你能幫我看顧晨兒,順便守護龍城一時直至陸林回來。另外狂浪生也留給你了,他體內的能量需要時日消化,日後有什麼事你可以交給他做。”凉靜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從她果決地滅殺一眾尊者境高手就能看出
“好。”任逍遙也不問緣由,正如凉靜也不疑惑任逍遙為何會幫她一樣,因他們如今同在一條船上。
“替我交給小晨。”凉靜取下右手食指上的紫金戒指,和那塊無數人為之付出生命的石環,交給了任逍遙,短短片刻他們又建立起了無比的信任。
任逍遙的思緒仿若回到了幾年前,眼角帶笑:“當年隨手救下的小女孩,轉眼間已為人妻,為人母,有了自己的使命和要做的事。或許一切早已天定,緣也、命也。”
“亦是劫難。”凉靜邊說手上邊結印,一道漆黑的大門憑空出現在她的面前,一腳踏入,“另外說一句,即使你用了那些神物,你還是突破不了那個境界。”當涼靜的另外一隻腳也踏進大門的一刻,大門瞬間消失,像是不曾在這黑夜裏出現過。只剩下涼靜的哀念:再見了我的孩子,再見了,林。
“我又何嘗不知呢。”任逍遙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抱怨了一句,“這把老骨頭咯,又得幹活了。”然後朝着狂浪生喊道:“小狂,走了。”
——
“龍皇!您回來了!”
“城主!”
“是城主!城主回來了!”
男人赤裸着上身,穿着一條碎布褲衩,懷中抱着一個嬰兒,儼然像個逃荒的難民,可是龍皇的威嚴依舊,甚至比以前更甚。
“龍后呢?”男人急切地問道。
“龍后這時應該在寢宮。”侍衛看着急迫的陸林像一個馬上要吃人的洪荒猛獸一樣,立馬將他所知道的如實說出。
男人安下心來,看了眼懷中熟睡的嬰兒,快步朝着寢宮奔去。
侍衛還沒來得及通報,就看見陸林穿個褲衩向龍城的街道上走去,幸好夜已漸深了,街道上沒什麼人,不然還以為是什麼老流氓在街上裸奔呢。
走着走着,男人開始跑了起來,心裏莫名的不安,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跑着跑着,男人的意識逐漸模糊起來,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在距離寢宮宮門還有兩步的時候,男人終是倒了下去,男人下意識地緊緊護住懷中的孩子,意識消失前最後看見的,是從寢宮門裏衝出來的鮑烈。
男人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裏女人背對着他,頭也不回地朝着遠方走去,無論他怎麼呼喊,女人都不回頭,無論他怎樣追趕也追不上女人,最後他無力地癱跪在地,不斷重複着兩個字——再見,再見......
屋子裏,沒有人發現,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眼角默默流下了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