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你對那個位置可還有想法
許多人對中醫有誤解,以為中醫沒有外科,只會喝些湯藥、敷敷膏藥,外科手術是西醫發明的。其實中醫很早就有類似外科手術的技藝,《三國志》裏記載華佗為關羽刮骨療毒就是明證,還有麻沸散,這就是專為外科發明的,不過中醫一直以內為本,外科也都是在內經的指導下進行,所以在儒家和中醫思維下,外科是能不開刀就不開刀,這樣對身體的損傷小。
不過盡量不做不代表不會做,目前來說,太醫院專攻外科的幾位太醫手上技藝還是不錯的,不如意之處當然也有,卻都是礙於解剖知識不足和工具簡陋。
手術室佈置好了,卻不是就開始直接做了。花了一些時間后,一場由弘書主持、眾多太醫參與的術前會議展開,雖然他也不太清楚後來的術前會議上醫生們會具體討論哪些方面,不過也不要緊,什麼事都是從無到有的,好歹他自己做過這個手術,按照記憶,根據自己手術的步驟一步步研討就是了。
患者病情、承受能力、術前準備情況、風險預估、應對措施、替代治療方案、麻醉……
參加會議的太醫們從來沒有想過,治病前還要討論這麼多東西,光是一個患者承受能力就要從生理、心理、家庭和社會方面考慮,他們差點把頭撓禿。
好在如今情況、身份特殊,弘書也沒有高標準嚴要求,只是讓大家對這事有個概念,然後讓會議記錄人員記下來,以後編纂成冊推廣出去,交給廣大從業人員在實踐中一步步完善。
“好,下一項討論一下這個刀口該怎麼開,劉太醫,這次你主刀,你先來說說……”
一項項討論推進下去,主要還是太醫們踴躍發言,弘書只做一個主持和引導的作用,他也不敢說太絕對性的話,畢竟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自然也不能把他的手術經驗完全套用在弘暾身上。
術前會議開完,一直旁聽的怡親王夫婦站起身,鄭重拱手道:“犬子就拜託各位了。”
“不敢,不敢,怡親王客氣。”太醫們紛紛還禮后散開,按照剛才討論出的內容去做術前準備。
怡親王抓住弘書的手,微微顫抖:“小六,你的恩,十三叔記在心裏。”今年二月他才失去一個孩子,實在不能再承受失子之痛了。
弘書道:“十三叔言重了,我就動動嘴皮子,哪有什麼恩。”
怡親王搖搖頭,不贊同卻也沒說什麼,雖然心繫兒子,但多年的領導經驗仍然讓他輕易看清,在給弘暾做手術這件事上,小六分明是佔據了主導地位,一直牽着太醫們往一個方向走。而剛才他們所討論的一切,都證明小六分明是將弘暾的事當做自己的事,極其上心,只這份心意,就夠了。
弘書被長輩的眼神看的很不好意思,落荒而逃:“十三叔,我一會兒也要進手術室,得去做準備了。”他雖然不會動手,但在現場打打下手還是可以的,萬一發生什麼危機情況,也有個人能現場指揮急救,不用他們跑進跑出的詢問耽擱時間。
消毒、換衣、再消毒,沒有無菌手術室,只能把酒精像不要錢一樣的在空氣中揮灑,弘書穿着時下的外科用衣,帶着口罩,和太醫進入手術室,這裏面也充滿了酒精的味道。
弘暾已經喝了麻醉藥躺在手術床上,藥效還沒完全起作用,他眼神有些渙散地找到弘書:“六弟……”
“我在呢堂哥。”弘書半蹲在他面前,視線和他平齊,眼中全是鼓勵和安撫,“沒事的,不用擔心,你就當睡一覺,睡醒了起來一切都好了。”
“如果我…不好…幫我照顧阿瑪…額娘…”弘暾眼睛漸漸合上,在麻醉的作用下陷入昏睡。
弘書直起身,頓了頓,聲音低沉地道:“開始吧。”
十三夫妻倆在外面焦灼不安地等待着,時而走到窗邊貼耳想聽一聽手術室里的聲音,卻什麼都聽不到。
十三福晉只能說話來緩解自己的焦慮:“王爺,剛才太醫們說老二這術后多久才能好來着,等這事完了我得去跟富察家商量商量新的婚期。”
本來弘暾的婚期是定在五月底的,誰知道突發疾病,婚期自然只能推遲。
十三心不在焉地道:“說是要看手術情況和術后恢復情況,快則一個月,慢則三個月。”
“三個月啊,那這大婚最起碼得等到入冬了,唉,得提前找人去算算,那時候有沒有好日子……”十三福晉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
十三漸漸被她影響,心中的焦躁緩解了些,也加入話題:“這次推遲婚期本是咱們的原因,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表達一下重視。”
十三福晉點頭贊同:“還有聘禮,也得加厚些,我聽說,富察家那位姑娘因為弘暾的病還被小人在背後詬病她克夫,可不能讓人家小姑娘白白受委屈……”
夫妻倆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心焦雖然緩解了些,眼睛卻一直沒離手術室的門窗。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大門打開了,弘書帶頭從裏面走進來,身上雖有血污,臉上卻是燦爛的笑容。
“恭喜十三叔、十三嬸,一切順利。”
“所以弘暾這次再養養就能大好了?”胤禛着實鬆了一口氣,弘暾於他雖是侄子,但其實和兒子差不多了,在他心裏的地位不比福慧差。
弘書點頭道:“是,不出意外的話沒事了。”
胤禛追問:“也沒有後遺症?”
弘書道:“殘疾之類的後遺症沒有,但身體免不了會比以往虛弱些。”
胤禛這才完全放下心,身體弱些倒是沒什麼,精心調養便是了,皇家從來不缺好醫好葯。
又問了些手術的過程和細節,胤禛才滿意點頭:“做的不錯,有組織有規劃,這才是上位者該做的事,這種手術的形式也可以讓太醫院多研究研究。”他是個務實的人,才不管手術是不是違背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損毀’的儒家理念,只要真能治病,那它就值得宣揚。
“是,兒臣也打算讓太醫院單拎出來一個外科組研究這方面。”弘書道,“其實洋人這幾十年在這方面倒是有些研究,兒臣翻閱他們的醫書,發現他們通過解剖人體對許多方面都有了比較新穎的發現,皇阿瑪,我想讓太醫院也開展一些解剖研究,就用死刑犯的遺體,或者去亂葬崗收納一些,可以嗎?”
外科手術如果能發展的快一些,是不是也能給額娘做切除手術了?
胤禛微微蹙眉,沉思了片刻道:“這個,還是先不要着急,不說小民,便是朝中一些官員對這種事都很敵視,貿然開始只會被妖魔化。你們還是先收治一些類似的病人,從小到大慢慢來吧。”
弘書壓下心裏的急切,覺得阿瑪說的也有道理,時下人對這種事的接受能力實在不算強,不說別人,就是額娘,即便外科真的能發展到做癌症切除的地步了,額娘就願意光溜溜躺在手術台上讓人切除身體的一部分嗎?不說她是一個純粹的古代女人,就是現代,也有許多女人得病之後不願意做手術的。
“您說的對,是兒臣心急了。”
胤禛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弘暾的事情解決,弘書心裏也算搬開了一塊小石頭,如今就只剩下額娘的病了。
皇榜發出去也有半個多月了,最近陸陸續續便有臨近地方的大夫入京,有的是自己來的,有的卻是地方官組織一起送來的。
弘書每個人都見了,不厭其煩地和他們交談關於乳癌的認知和思路,可惜,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讓人眼前一亮的新想法,都是太醫院已經提出過的思路。不過弘書也沒有讓這些人打道回府,而是將他們安排進吳謙組織的新葯試驗對照組中,一邊打下手一邊學習。
他還有一個醫術大會等着開,這些人到時候都是與會人員,說不定誰就能在思維碰撞中靈光一現閃出火花呢,多一個人就多一分閃光的機會。
弘書這邊忙着安排這些大夫和出報紙、以及整理《化學》,那廂,弘時卻迎來了一個沒想到的客人。
“弘晟?你怎麼來了。”弘時看着面前這個曾經一起貪過污的堂哥,有些不自在地道。
弘晟今年都有三十了,身為親王之子本該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卻因為被革了世子爵位、一事無成而消沉不已。
此刻,他表情陰鬱地道:“怎麼,如今混好了,就不認舊人了?忘了當初你落魄的家計艱難時,是誰拉拔你的?”
雖然早已決定放下過去,但被人當面這樣揭開曾經的瘡疤,弘時也難免羞惱,只是這些年的打擊到底對他還是有影響,何況,弘晟話雖說的難聽,卻也不算假。當初他差點被過繼出去,雖然有小六求情沒有成真,但生活還是一落千丈,見風使舵的小人紛紛冒出來捧高踩低,內務府該給的俸祿和份例也推三阻四,有段時間賬上的錢甚至連府上下人的俸祿都發不出來,還是福晉用嫁妝銀子補上的。而那時候,就是弘晟向他伸出援手,才有了後來兩人一起倒賣兵備之事,雖然因為這事他在阿瑪心中的印象更差,但弘時也怪不到弘晟頭上去,畢竟也不是弘晟逼着騙着他做的。
弘時壓了壓胸中惱意,硬邦邦地道:“堂哥今日來就是為了說這個的?我當然記得堂哥的恩情,堂哥若有需要,你說要如何,我今日還你便是。”
他的態度刺醒弘晟,想到自己今天過來的目的,他深呼吸壓下心中煩躁,緩和了語氣道:“我…今日來並不是想與你計較這些,只是這兩年…日子不順遂,心中煩躁,方才的說話的語氣有些不對,你別放在心上。”
他這番話說的倒也真誠,弘時想到曾經的自己,倒起了些同病相憐的感覺,不過他也不想和弘晟再有來往,便道:“堂哥不必多說,我曾經受過你的幫助是真,你如今若是有了難處,我自是該出力回報。”
“好,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弘晟點頭道,掃視了一圈,“這裏說話可安全?”
弘時有些奇怪,不過只以為他不想讓別人聽到他的落魄事,便道:“你若不放心,咱們便去外面的涼亭說。”沒有遮擋物和視線死角,才是防偷聽的好地方。
兩人便來到四下無人的涼亭,即使如此,弘晟說話卻還壓低了聲音。
但即便這聲音再低,在弘時耳中也如同炸雷。
“老三,你對那個位置可還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