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拜特打定主意，乖乖鑽進了安迪的被窩。拜特側卧着，一隻胳膊抱着安迪的頭讓安迪舒服地枕着，一隻胳膊搭在安迪的肩頭。安迪安靜地躺在拜特的懷裏。拜特知道，安迪已經把他當作自己的丈夫了，無論自己做什麼安迪都會接受的。拜特內心產生一種莫名的感動，他感激安迪對自己的無限信任和依賴，安迪越是這樣拜特越不忍心破壞安迪的完美。

拜特就這樣抱着安迪一夜無眠。

兩人起床，吃罷早飯，安迪去上班，拜特下樓送她。由於拜特的小肚子隱隱作痛，腰也直不起來了。

安迪看到他這樣，奇怪的問他：拜特你咋了？咋那樣走路。

拜特無奈地說：還不是因為你，早上起來肚子就開始疼了。

安迪的臉一紅，照着拜特的背上很很拍了一巴掌：你那不老實，還怨上我了！

拜特知道昨晚自己沒有滿足安迪的情感需求，安迪不高興了。拜特抱住安迪的肩膀，在她臉蛋上親了一下，抱歉地說：安迪，對不起，我真的很愛你！

安迪伸手抱住拜特的腰，幽幽地說：拜特，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然後她離開拜特的懷抱，與拜特告別。

拜特一直看着安迪的背影，直到看不見才轉身回去。

從此以後，拜特和安迪的關係越來越密切，安迪時不時因為天氣不好或者兩人玩得太晚了，就會住在拜特的宿舍里。安迪對拜特任何親密的動作接受得順其自然，但是拜特一直壓制着自己身體的慾望，始終沒有和安迪圓房。

有時候安迪在話里話外也顯露出幽怨的神情，拜特明白安迪因為自己始終不肯跟他圓房，有點懷疑拜特對她有不滿意的地方。拜特堅信：正是因為自己深愛安迪，所以在婚前才不肯與她圓房，這是在保護她不讓她受任何一丁點傷害，安迪一定明白自己的苦衷。

後來可能是安迪的父親看到安迪和拜特一直膩在一起，怕安迪有意外，雖然也不是什麼大事，也害怕街坊鄰居笑話。安迪的父親把拜特叫過去吩咐道：你和安迪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如果你倆沒什麼，那就結婚吧，把你們的事辦了，我們也就放心了。

拜特一聽到岳父的話，心裏喜出望外，滿口答應，表示這就回家跟父母商量。

岳父又說：你在鎮上有一間宿舍，暫時還不用考慮房子的事。但是你們結婚以後守着一個空房子多無聊啊，你回家跟你父母商量一下，添置一台電視吧，我也有點積蓄可以幫你們一點。

沈凱對岳父的這個要求一點沒感覺過分。不就是一台電視么！自己一年多就能掙一台。拜特隨口就答應了下來，“爸，這個沒問題！”

接着沈凱騎上自行車回家。因為心裏有事，沒有了往日的閒情逸緻，急速向家趕去。一進院子，看見父親在鐵杴整理院子。拜特喊父親：“爸，你進屋來，我跟你倆彙報彙報！”

拜特父親說：“你跟我們有什麼彙報的？”拜特就把安迪父親的打算給父母詳細介紹了一邊。父親說：“行！人家嫁閨女，咱們盡量滿足人家的要求。”

最後拜特把安迪父親希望家裏給買一台電視的要求說了出來。父親面有難色，但沒吭聲。

拜特母親聽到此話，臉色頓時陰沉了起來，正色地對拜特說：“我們含辛茹苦把你培養大，不指望你能給家裏貼補什麼！你工作了，要結婚了，還要給家裏要錢!你知道一台電視多少錢不？給你買了電視，家裏得喝西北風啊！為了供你上學，你爸在家養了十幾頭豬，胳臂都累得抬不起來了！指望着你工作了，家裏再也沒有負擔了！你又給來這一齣戲！你還有良心沒有！”

“你回去告訴她家，願意結就結，不結拉倒！家裏沒錢給她買電視！”

拜特被母親的暴怒驚呆了。過去見過母親因為三毛兩毛錢跟父親發過如此大的火。從小到大，母親還沒有這樣訓斥過自己。拜特雙臉通紅，張着嘴巴，不知如何是好。

父親急忙過來打圓場，“拜特，你別著急！我想想辦法！”

拜特含着眼淚說：“爸媽，電視的事你們不用操心，我來想辦法。結婚的事我不叫你們作難！”說完，轉身推上車子流着眼淚出了門。

父親從後面追了過來，“拜特，你別生你媽的氣，電視的事我幫你解決。”

拜特對父親說；“爸，您別為難了，我自己能解決。”

沈凱騎着車回鎮上，路上反覆回想母親的話語。自己怎麼也弄不明白，母親為什麼對安迪家的這個要求如此抵觸。是對自己的兒子厭惡呢，還是對安迪不滿意，還是不想再負擔結婚費用！這麼一鬧哪還有結婚的氣氛呢！

想來想去，沈凱覺得母親還是因為錢的問題。沈凱拿定主意，彩電的錢自己解決。

拜特母親的家族原來是當地士紳，家大業大。後來步克族入侵，為了帝國的統治能深入村莊，軍隊把地方士紳都屠殺殆盡，財產沒收。弄得拜特母親家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拜特的姥爺被殺，姥姥改嫁給了窮戶家的光棍漢，拜特母親跟着奶媽辛苦度日。後來步克統治者又對霧月族進行了幾輪清洗，拜特母親可謂九死一生。她見慣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對人之間情感的事情早已淡薄，僅關注如何在殘酷的社會中生存下去。拜特這一代人所處的時代已經進入帝國的穩定期，雖然對人權的侵害無處不在，但已沒有了以往的殘酷屠殺和迫害，他們往往更注重自身價值、注重人之間的情感。拜特對母親的這種態度很不理解，也無法理解。

拜特回到鎮公所，躺在床上想：自己回家協商的情況該怎麼向安迪的父親彙報呢？不能實話實說，只能隱瞞了，就說家裏完全同意。這段時間我想辦法借點錢，然後找找關係看能不能買一台便宜點的電視。

拜特望着天花板思索着：怎麼會是這樣！本來以為結婚是水到渠成的事。母親到底為什麼在這關鍵的時候態度如此惡劣！即使沒錢置辦彩禮也不該用如此惡劣的態度對待自己的兒子還有安迪的家人！

人家把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送到你家，讓置辦一台電視並不算過分的要求。即使你不想承擔這個費用，可以心平氣和地跟兒子解釋。這樣一鬧，哪還有結婚的氛圍呢！

小時候經常看到母親跟父親激烈地吵架，就讓拜特很受傷。當時拜特心裏暗暗發誓，長大后一定要給自己的孩子一個輕鬆和諧的環境，絕不能讓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轍。想不到已經成年的自己，還要經受這樣的痛苦。

此時此刻，拜特欲哭無淚，感覺自己就像一具行屍走肉，漂浮在黑暗冰冷的太空，點點的星光都在離自己無限遙遠的天際，自己就這樣在無垠的太空中旋轉着、沉淪着......

第二天，拜特邊工作邊考慮怎樣向安迪的父親彙報。不管怎樣也不能把母親的態度透漏給他，不然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讓自己無法應付。

就在這時，父親竟然從老家趕到了。

拜特問父親：您怎麼這時候來了？

拜特父親說：我剛才去商貿公司見安迪了，想跟她商量商量買電視的事能不能緩緩，我這邊想想辦法一定給你們補上。安迪有點不高興，讓我跟她父母商量去。

拜特一聽這話，心想：父親是不是急昏了頭，怎麼能這麼處理呢！你或者讓我去做工作，或者通過媒人協商，怎麼能親自找兒媳婦去商量彩禮的事呢！這會讓商貿公司的同事怎麼看安迪呢！

但父親畢竟是好心，拜特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對父親說：爸，您不要管了，讓我慢慢處理吧。

父親說:不行，家裏就剩你這一件大事，我必須得辦下來。

拜特想：父親跟安迪的父親也算投機，安迪的父親處理問題比自己父親更老道一些，他倆見面應該不會有大的差池。

拜特也沒再說什麼。

下午父親去安迪家約莫有半個小時的樣子，臉色陰沉着回來了。

對拜特說:事沒辦好。我一進門，安迪的父親還沒說話，她奶奶直接跟我吵了起來，我沒辦法只好出來了。

聽到這裏，拜特的臉都綠了。

他搖搖頭，告訴父親:您回吧，不要操這個心了。

拜特的父親也感覺自己來這一趟，不但沒解決任何問題，還給拜特添了更大的麻煩。沒再說什麼，悄悄地離開了。

拜特心裏一團亂麻，怎麼弄到了這個地步了呢！我該怎麼跟安迪的父親解釋!又該怎麼見對安迪！

一天的時間拜特都在恍恍惚惚中度過......

第二天上午，拜特正在鎮公所發獃。安特斯走進來，表情嚴肅地對拜特說：“拜特，你跟我到家一趟！”

拜特不明就裏，跟着稅監先生來到他家的小院。只見安迪在客廳坐着，拜特進來安迪頭都沒抬，沉着臉一聲沒吭。

安特斯說；“拜特，你們家怎麼回事兒。因為一台電視，鬧到商貿公司，又鬧到安迪家裏！你父親把安迪奶奶氣病了，你知道不知道？”

“奶奶病了！”拜特吃了一驚。

“安迪要與你退婚！你看這事怎麼解決？”安特斯又說。

拜特無比震驚，整個人呆在了那裏！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安迪會提出退婚。

好一會兒，拜特才回過神來。扭頭問安迪；“安迪，這是真的嗎？”

“嗯，這是你送我的東西。你拿回去吧！”安迪雙眉緊皺，神色凝重。

安特斯又勸導兩人說：“拜特、安迪，你們也別急着退婚，都回去好好考慮考慮，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一定要慎重！”

“嗯，叔叔，我先走了。”安迪說完，瞧也沒瞧沈凱一眼，把東西撂下，轉身出了門。

拜特抱着安迪退回來的禮物，不知道如何回到的宿舍。他坐在床上，獃獃地瞧着窗外，與安迪相處的一幕一幕在腦海中浮現了。

他不相信這是真的，自己把整個身心都放在了安迪那裏，安迪是知道的呀！為什麼那麼輕易地提出退婚呢！

安迪，你怎麼一點也不珍惜我對你的愛！你知不知道你說出這句話是在我受傷的心上補刀子！

我交給你的心難道可以說扔就扔嗎！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也是堂堂正正的男人！在你的心裏難道就這樣一文不值嗎！

安迪，你傷了我，知道嗎！我恨你！我恨你的絕情！我恨你把我看作一文不值！

拜特低頭看到安迪退回來的禮物，不知哪裏竄出一股邪火。抱起那些東西，打開窗，扔了出去。拜特送給安迪的這些禮物會隨着歲月的風吹雨打終究會變成塵土重歸大地.....

又一個假日到了，拜特不想回家，也不想去找安迪。安迪退婚的行為讓他傷透了心。自己和安迪的關係以後該往哪個方向去，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拜特的心如死灰，覺得生活對他來說已瞭然無趣。

他恨父母為什麼要把自己帶到這個世界！既然帶來，為什麼不給一個溫馨的家庭環境？為什麼小小年紀就讓自己很受傷？恨母親在自己與安迪的婚姻上竟然表現如此惡劣！恨父親好心辦壞事，做事不考慮，進退失當！

他恨安迪為什麼把自己的心輕易拋棄？為什麼當初要接納自己？為什麼當初對自己如此信賴？如今又冷酷的離開！

拜特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朵白雲，拋棄塵世的喜怒哀樂，與清風明月作伴，甚至融化在藍天裏，回歸上帝的腳下......

從此以後，每當上班時間快到時，拜特都要在宿舍的窗戶旁邊，獃獃地望着下面的馬路。這個時候正是安迪上班路過的時間，安琪一般會準時出現在馬路上，路過拜特宿舍的時候，安迪總是有意無意地扭頭向裏面看上一眼。每當安琪向裏面觀望的時候，其實拜特正在宿舍窗戶後面默默地注視着她，此時拜特的心如同撕裂般疼痛，眼淚不禁撲簌簌地落下來。

“安迪呀，你既然忘不了我，為什麼還要跟我退婚呢！你知道你輕易拋棄我的愛，讓我多恨你嗎！可你為什麼又戀戀不捨呢！你為什麼不走進來告訴我‘捨不得你’呢！安迪只要你一句話，我會毫不猶豫的把這顆心再獻你的！你知道我此時此刻的心情嗎！你知道失去你我內心有多麼苦痛嗎！......”

就這樣拜特很長時間，都會在宿舍窗戶邊等待安迪的身影，安迪路過的時候依然要往院子裏看上一眼。每當安迪扭頭向院子裏觀望的時候，窗戶後面的拜特都會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痛。

但他始終沒有走出大門，站到安迪的面前，向安迪訴說一句，‘我依然愛你’！

長期的煎熬，拜特患上了嚴重的胃病，身體日漸憔悴消瘦。

又一年的冬季來臨了，外面飄起了鵝毛大雪，半天的功夫，世界已變成白茫茫的一片。此時此刻拜特站在窗邊，遙望着紛紛揚揚的大雪，心緒如同着飄揚着翻卷着的雪花一樣紛亂如麻。大雪中，從商貿公司方向並肩走過來兩個人。拜特不用細看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個是安迪，安迪的姿態他太熟悉了，已經牢牢刻印在心頭。另一個高個子的男人拜特不認識，看兩人並肩而行、親親我我的模樣，一定是安迪新談的男朋友。

看到這一幕，拜特的心如同炸裂一般，已沒有了痛苦、沒有了知覺。

拜特走出宿舍，攀上去樓頂的旋梯，來到樓頂平台上。他仰望天空、張開雙臂擁抱着撲面入懷的雪花，淚水從臉頰上撲簌簌地流落下來。

他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安迪’！

他仰面倒在大雪中，任憑雪花撲啦啦飄落在身上。他感覺這個世界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眼前已沒有了高樓、沒有了雪花、沒有的聲音，自己向一粒微塵，向大地深處墜落、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