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冉
“周醫生,邵主任讓你吃完飯去他那裏一趟。”來人穿白大褂,揉着肩膀,板寸頭,上了半天班,一坐下來和脫骨似的,沒什麼力氣,其他人看向他,問:“邵主任找周醫生什麼事?”
“好像新來了兩個醫生。”板寸頭說:“可能讓周醫生帶着吧。”
眾人看向周天醉,都知道她脾氣不好,但這性格帶新人剛剛好,挑剔,嚴謹,一絲一毫的錯誤都不會放過,醫生本就是需要抗壓的職業,不僅是心理還是身體,能從她手裏出來的,哪個不是金剛心,久而久之,這還成了新人進她們科室的一道門檻。
板寸頭說:“周醫生,你吃過飯早點去。”
周天醉吃飯的手一頓,鳳眼微抬,她是天生的睫毛精,睫毛又長又卷翹,化妝掃一下就妥了,都用不上夾,五官深邃鼻樑又高又挺,妥妥的漫畫濃顏系,剛來這醫院,都傳她是不是混血兒,擱這一坐,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當然,除了一開口就能發現的臭脾氣。
她看向趙明齊:“怎麼?新人等不起?”
“那倒不是。”趙明齊小聲說:“我聽說啊這兩個新人有一個是宋院長的乾女兒,姓何,等會你要是去了可以選她。”說完看向另一側:“別給付醫生選了去。”
付書書。
和她競爭副主任的位置,副主任空了約莫一個多月,主任一直有意在她們兩個裏面推薦一個上去,這段時間瞧着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湧動,兩邊都有意無意的較量,趙明齊得的這個消息可是託了人,怕付書書也得到消息,不由催促周天醉趕快去領人。
周天醉聞言放下筷子,用紙巾擦了擦嘴,剛準備起身,聽到熟悉的聲音。
“在津度市的一個小城裏,有這樣一位老人,二十年來每個周末都會為學生免費授課……”嗓音通透,標準播音腔,咬字清晰圓潤,不疾不徐,未見其人,光是聽聲音就能讓人產生好感。
游如許。
津度電視台的名記者,第一次連線現場被人PO下來發到網上,上了不大不小的熱搜,被譽為‘天籟之音’,雖然有誇大其詞的成分,但周天醉刷了那條現場連線的視頻,短短的五分鐘,彈幕鋪滿了整個畫面,把主持人的臉遮擋的嚴嚴實實,只聽到聲音,確實是耳朵的極致享受。
偏生游如許還長的漂亮,是端正英氣的美,與時下正流行的纖瘦不太一樣,她骨架勻稱,身形高挑,天生的笑眼,和她骨子裏的清冷氣質一搭,頗有一輪清月的妙感,很容易讓人心生仰望,又極容易讓人放下心防。
周天醉想到同事們說過的笑話:“當記者可惜了,應該去當審訊員,罪犯看到她都會乖乖開口。”
她沒轉頭,聽到趙明齊讚歎:“我女神真美啊!”
另一個醫生開口:“趙明齊,你這麼喜歡游如許,見到真人不得激動的暈過去啊?”
是鬨笑的口吻,趙明齊臉漲紅,說:“我有那麼不爭氣嗎?而且我見過真人的好嗎!”
那醫生喲一聲,趙明齊說:“嘿——你們不知道嗎?游老師是周醫生的朋友啊!”
游如許當初一聲成名,還拉動了電視台的收視率,不過沒半個月她申請調動崗位,去做了新聞編輯,也就是今年才重新回到屏幕前,做連線記者,所以大家提到她會尊稱一句游老師。
那醫生還真不知道,一來他剛調過來沒多久,二來他也不敢問周天醉的事,所以聽到很詫異:“真的啊?周醫生,游老師是你朋友啊?”
周天醉轉過頭,掃他一眼,說:“嗯,是我朋友。”
身後驚起哇叫。
周天醉低頭出了食堂,掏出手機看了眼屏幕,最上面是游如許十分鐘前給她發的消息:【我到家了。】
前陣子她出差,去鄉下一個鎮子採訪,跟拍了十天,剛回來。
周天醉神色淡淡的,關掉屏幕,進了主任的辦公室。
游如許沒等到周天醉的消息,她又扒拉手機,領導對她們這次選題不是很滿意,覺得勾不起社會關注和討論度,還用了十天的時間去跟拍,不如去跟拍名牌打假事件,游如許看着屏幕刷刷刷幾條消息彈過,微垂眼,她不笑的時候會給人冷淡的疏離感,這樣的人一看就是不容易交心,偏她生了一雙笑眼,融洽了她的冷淡疏離,增了不少貴氣和矜傲,讓人很容易心生好感,她在電視台還有個外號——游皎月。
【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
本來只是玩笑話,後來越傳越開,不過當面也沒人會叫她外號,多半是稱一句游老師。
【游老師,那我們下周的選題要改嗎?】
是她的編輯,這次也被領導噴的狗血淋頭,不敢得罪領導,也不敢得罪游如許,就先來探探口風。
游如許看着手機,發:【明天去部門再商量。】
編輯鬆口氣:【好咧。】
游如許放下手機,手碰到襯衣的紐扣,聽到敲門聲,她轉過頭,將剛剛沒有解開的紐扣撫順,末了走到門口,聽到門外響起女人的聲音:“小天?”
是周天醉的媽媽。
游如許忙打開門,看到余巧站在門外,余巧看到她一愣:“小許回來啦。”
“阿姨,進來吧。”游如許淡笑,引她進門,余巧眼神瞥她,表情有些不自在,她是有點怕游如許的,倒不是游如許對她很兇,而是她的背景,讓人不敢高攀,再者她的職業,每天出現在電視裏,總讓人有種距離感,游如許對她是極好的,當然她也知道這種好是基於她是自己女兒的好朋友這份上。
其實她當初很奇怪,她女兒怎麼會和游如許成為朋友,一看就是天邊的明月,遙不可及的人物,對她而言,更像是頂流社會的高枝,每個人都想抓,每個人都不敢抓,她一度以為周天醉和她只能做泛泛之交,沒法深入交朋友。
可她們居然會住同一個租房裏。
“媽,她最近工作調動,沒找到合適的房子,就暫時先住在我這裏。”周天醉對她解釋:“你下次過來提前告訴我,多了個人呢。”
她當然知道這個禮數,但她之前聽周天醉說今兒休息,想着游如許還出差,就直接過來了,也沒聯繫周天醉,現在氣氛有些尷尬。
游如許給她倒了一杯水,熱的,余巧雙手接過,說:“謝謝。”
“阿姨是有什麼事嗎?”游如許說:“她今天加班,可能五點多才下班。”
余巧說:“我也沒什麼事。”
游如許坐在她身邊,職業習慣,她坐姿很端正,套着白色襯衫黑色職業裙,紐扣永遠都是扣到最上面一顆,沒有什麼首飾品,整個人如她的氣質,乾淨通透,配上她那雙笑眼,其實相處起來很舒服,余巧稍稍放鬆一些,她抿了口溫水,起身說:“既然她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您。”游如許緊跟起身,余巧受寵若驚:“不用不用,你出差回來也肯定累了,好好休息,下次阿姨過來給你們做好吃的。”
游如許說:“阿姨您太客氣了。”
她把余巧送到樓下,看她騎電瓶車離開,這是中檔小區,綠化做的不錯,有小假山有噴泉,就在小區大門口,游如許在樓下能看到些許輪廓,她回神,身側偶爾有人從她身邊經過,過去好幾步還不忘回頭看一眼,眼底壓不住的驚艷。
游如許回到家裏,本來想洗澡的,被余巧過來打斷,她索性先忙工作上的事情,將這十天的內容做了調整發給編輯,忙完天邊都擦黑了,她低頭看時間,六點半,再看手機,周天醉沒回復。
周天醉忙起來就是這樣,半天不回復消息,游如許已經習慣了,她背靠沙發上,撥弄手機,剛想點個外賣,聽到開門聲,她轉頭,周天醉推開門。
見到她在家,周天醉沒有任何意外,只是一張口就問:“怎麼不開燈?”
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游如許說:“忘了。”
周天醉換了鞋,按下開關,水晶燈亮起,閃爍出光澤,懸在游如許身上,將她肌膚照的越發白皙。
忙了一下午,她也沒什麼倦態,她職業本就是高強度工作,隨時保持儀態更是重中之重,所以燈光下的她依舊清冽如皎月,翻資料書的姿勢都顯優雅自然。
周天醉忙了一天,坐在她身後的沙發上,她們茶几是升級版,可做臨時辦公桌,通常游如許都是在上面工作,擺了三騾文件,一台筆記本,游如許將資料書放在一側,低頭打字,半垂的睫毛,被電腦屏幕映出輪廓的鼻尖,薄唇,周天醉盯着她看了幾秒,目光落游如許的后脖頸上。
后脖頸白皙,微低頭的姿勢,更顯修長,線條弧度圓潤,宛如天鵝低下漂亮的脖頸,周天醉牙尖做癢,她喊:“阿冉。”
游如許打字動作一頓,轉過頭看周天醉。
目光碰撞,她看到周天醉眼底的火花,游如許屏息,一抹身影壓過來,她餘光瞄到周天醉伸出手,手指纖細修長,骨節分明,這是經常用來做手術的手,比尋常人更白一些,周天醉的手並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落她旁邊的電腦上,幫她關了顯示屏。
氣氛頓時曖昧,游如許心跳竄了一下,周天醉關掉顯示屏沒有收回手,而是從她肩膀上擦過,按她后脖頸處,輕輕一捏,游如許身體繃著。
她看向周天醉,四目相對,游如許聲音比平時輕了些許:“我……”她抿唇:“我還沒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