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景肆一生中被氣炸的時候屈指可數,她情緒一直很穩定,幾乎沒人能有本事讓她內心有什麼波瀾。
但周清辭輕易做到了。
就那麼輕飄飄一句話,讓景肆覺得如果自己是個死人都能立馬詐屍。
她要和誰約會?和誰過夜?是朋友圈照片里的那個外國人嗎?
那人不是在外國嗎?難道漂洋過海來找她了?
對了,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她女朋友?其實也不太確定。
什麼都猜不透,什麼都沒法猜。
心裏酸溜溜的,她承認自己對周清辭還有很大的佔有欲。
景肆左翻翻身,又翻翻身,內心不悅,掀開被子起身。
下床,一踩到地上,渾身都是軟綿綿的。
這種被人牽動情緒的感覺不好受,景肆心裏悶得慌,拉開房間的窗帘,到陽台上去。
她想着,周清辭剛下樓不久,或許還能看她一眼。
陽台的視角正好可以看到樓下的情況。
沒一會兒,見周清辭從大堂里走出來,她沒打傘,只是扣上了外套的帽子,雙手揣兜里,一個人走在雪地里,步伐緩慢。
白雪飄落,雪裏的人看起來心情不錯,只見她停下腳步,捧了一團雪在掌心,又捏成一個雪球,往天空拋擲。
啪!
雪球落在地面又碎了。
景肆站在陽台,默不作聲看着這一切。
她以為周清辭會走的,結果沒有,那人好像玩雪上癮了,又捏了好幾個雪球,扔到空中任其碎裂,如此反覆。
這邊悶得慌,那邊竟然在玩雪。
“喂!”景肆往樓下喊了一聲。
樓下的人抬起頭,脫掉帽子,眯着眼睛看樓上的人。
“你幹嘛?”周清辭往樓上喊:“你偷看我!”
“哪叫偷看?”景肆眼裏噙着光:“謝謝你,所以目送一下你。”
“嘁。”周清辭拍拍手裏的雪,“想發高燒就多在陽台待會兒啊!”
現在倒是更會嘲諷人了。
景肆靠在欄杆上,思考着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說:“昨晚上我做夢了。”
“啊?什麼?”樓下的人不明所以。
“夢到和你這樣,一起在玩雪。”
她想和她一起過冬天,玩玩雪,打打雪仗,或者說,就在雪地里並肩走走。
都是在夢裏,很多次,無數次。
今天是最接近夢境的一次,所以景肆有些恍惚。
如此美好的瞬間,如果可以一直停留就好了。
但樓下的人很快擊碎了這個夢。
“說什麼?沒聽到!”周清辭擺擺手,“走了!”
視線里,周清辭重新蓋上外套帽,雙手揣進兜里,悶頭往前走,切斷了這短暫的對話。
那道身影越來越遠,直到被樹枝遮擋,徹底消失在視線里。
景肆站在陽台上,目光還落在樓下那片雪裏,那裏滿是周清辭的腳印。
很久過後,覺得有點冷,景肆才轉身回到房間裏......
*
有時候,冬天顯得很漫長,要等待天黑總是很難。
生病的時候習慣昏昏欲睡,景肆回到房間,整個人提不起精神。
她鑽進被窩裏,睡睡又醒醒。
期間景綺來過幾次,大多是幫忙倒水,或是拿小毛巾替景肆降溫。
“媽媽,你好點沒有?”
耳邊是景綺的聲音,她聲線還是軟嘰嘰的,和從前比起來好像變了一些,沒有那麼稚嫩了,長大了一點點。
景肆閉着眼點頭,“嗯,好多了。”
景綺守在床邊,小手手抓着被單,“你喝不喝粥?張媽給我們熬的,放冰箱裏了,熱一下就可以吃。”
“媽媽暫時不喝。”沒什麼胃口,“你餓了就先吃。”
“我不餓,我剛剛吃了一點水果和零食。”景綺咧嘴笑,腦袋在景肆肩膀上蹭了蹭,小聲問她:“姐姐來了,你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好多了。”景肆很欣慰,她知道,景綺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愛,“寶貝,謝謝你。”
孩子的世界很簡單,也很透徹,即你喜歡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我覺得姐姐和以前差不多。”景綺嘟了嘟嘴,“不過又差一點點,需要一點耐心。”
小孩子懂,其實什麼都懂。
景肆驚訝於她的觀察力,也很感動。
有時候景肆覺得,不單單是她撫養景綺,景綺也在治癒她,她們的關係是相互的,不是單方面的付出。
在她孤立無援的時候,景綺總能給到她安慰。
景肆摟景綺進懷裏,在她臉上蹭了蹭,“有你媽媽也很開心。”
景綺乖巧點頭,“你開心就好。”小傢伙摸了摸自己的心臟,又戳了戳,“媽媽,你在我這裏,是第一位的。”
啊,她實在太可愛了。
景肆沒忍住,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母女倆聊了一會兒,景肆稀里糊塗又睡著了。
做夢了,但已經記不得內容。
醒來的時候,卧室一片漆黑,身旁已經沒有景綺的身影。
看了眼時間,晚上九點。
景肆明顯感覺到身體恢復了很多,起身去門外,發現景綺在客廳看動畫片。
“吃飯沒有?”景肆問她。
“吃過了,熱的粥。”景綺放下遙控器,“你喝不喝?我給你熱!”景肆點點頭,“喝點。”
小傢伙蹦蹦跳跳去廚房了。
她今年上二年級,年紀小小,但基本的生活技能已經有。
熱個飯也是得心應手。
開火,拿碗,熱粥,關火。每一步驟都非常到位。
幾分鐘后,捧着一碗熱騰騰的粥到景肆面前。
“媽媽,熱好了!”說著還貼心地把勺子遞給景肆,“快吃快吃。”
“謝謝寶貝。”
“不客氣,你生病了,多吃一點,然後才好得更快!”
她這麼貼心,搞得景肆又想哭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就很容易被這種瑣碎的生活小細節感動。
景肆憋下眼淚,認真喝粥。
張姨手藝不錯,青菜瘦肉粥煲得很到位。
滿滿一大碗,景肆強迫自己全部喝下。
要多吃飯才有力氣啊~
一旁的景綺坐在旁邊看她吃,好像想到了什麼,說:“今天小周姐姐走的時候,拿了一大包東西走。”
景肆放下勺子,“嗯?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啊,她用垃圾袋裝上的。”
“是家裏的垃圾嗎?”
景綺接着搖頭,“我不知道是不是垃圾,反正她拎着就走了。”
景肆困惑,家裏好像也沒什麼東西她會帶走的。
“可能就是垃圾。”
景綺點點頭,“哦,那可能就是垃圾。”
晚餐過後,景肆精力恢復不少,覺得明天就可以正常上班了。
她讓景綺不準看電視,趕緊去睡覺。
“想再看一集!”
“不行,明天要上課。”
“嗚——那周末多看一集!”
“周末可以。”
“那好吧。”
“去刷牙。”
小傢伙倒是很聽話,她已經養成了早睡的習慣,乖乖到衛生間刷牙去了。
客廳空了出來,成為景肆的主場。
她白天睡了一天,晚上完全不想睡覺,於是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平常工作很忙,不怎麼看這些。
事實上,景肆對那些綜藝也不感興趣。
思索着,她拿出了自己的相機,連接到屏幕上,開始播放。
錄像而已。
三人旅遊那一次,拍了不少視頻。
畫面里,周清辭開着車,揚起笑容:“冬天啊,冬天景老師想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是你的跟屁蟲,跟着你跑!”
“你怎麼又看這個!!!”景綺聞聲從衛生間出來,一邊刷牙一邊嘟噥,“看不膩嗎?”
景肆一臉嚴肅:“刷牙就在衛生間刷!”
景綺沒動,又看屏幕,邊刷邊看。
一些爛熟於心的對話,景綺都能背下來了:
“所以你打算和我去很多地方,是嗎?”
“那當然啊,至少要去一百個,一千個,唉,不夠,一萬個也行!”
景肆摁了暫停,看向景綺。
“看什麼看!刷牙去!”
“喔!”景綺轉身往廁所溜了。
誰稀罕!幾個爛視頻反覆觀看,看得包漿了都。
這邊景肆切了下一個視頻,她窩在沙發里,裹着小毯子,目不轉睛看著錄像。
據說相片和錄像是唯一能讓時間停留在過去的東西。
影像反射的光落在景肆的臉上,模糊了她的眼睛。
“就怕景老師到時候嫌棄我!”
“我嫌棄你幹嘛啊~”
“啊,那可不清楚了,萬一景老師哪天拋棄糟糠之妻呢……”
“嘴貧!”
畫面刺激着眼睛,周清辭開玩笑的笑容本身很治癒,但達內心深處時,總是覺得有點心酸。
影像定格了某段時間,但人一直在往前走。成為兩條完全不相交的平行線。
什麼去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地方。
一個都沒有。
“景老師,你拍完了嗎?”“還沒呢,我在錄像呢。”
“你居然錄像!我有鏡頭恐懼症!”
“騙人,你明明在笑。”
畫面里傳來周清辭的笑聲。
景肆看着視頻,也笑了出來,下一秒又心如刀割。
想起下午的對話,心想,現在是晚上九點半,她在哪個餐廳和哪個女人約會呢?
今晚的雪那麼大,她又要在誰家度夜呢?
沒有答案。
浴室內,景綺刷完牙快出來了。
景肆抽了一張紙巾擦擦眼淚,關掉了視頻。
沒一會兒,景綺走出來,小胳膊晃了晃,抬起來伸了個懶腰,“那我睡了哦~”
“晚安寶貝~”
“晚安晚安!”景綺跑過來親了景肆一口,“你也早點睡,不準吃藥葯!”
“好,不吃藥葯。”
騙小孩兒呢。
今晚不吃個幾片估計是睡不着了。
道晚安后,景綺乖乖睡覺去了。
景肆閑來無事,為了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她隨便選了一點東西來看,算是消磨時間。
兩個半小時的老式話劇,內容有點無聊,即使無聊成這樣,景肆依舊毫無困意。
她關掉了客廳的燈,百般無聊靠在軟枕頭上,又陷入了失眠狀態。
總是忍不住要去想,周清辭約完會沒有,現在回家沒有。
看了眼時間,快十二點了。
景肆琢磨着,這樣子一直想也不是辦法,只會越來越焦慮越來越難受的。
乾脆吃幾片葯睡覺算了。
她起身,走到茶几旁,到藥箱的位置去拿葯,結果柜子一打開,發現醫生給她開的那袋葯不見了。
?
到哪去了?
又來回四周翻了翻,沒有。
她琢磨着,明明昨晚還吃了的,明明就放在這裏的,肯定是被人拿走了。
張姨不可能動她的葯,景綺更別說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
突然回憶起晚上吃飯的時候,景綺說周清辭臨走前好像帶走了什麼。
難道周清辭把葯帶走了?
景肆愣在原地,恍然之間,內心有種說不出來的愉悅感。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周清辭是關心她的。
明明葯不見了,卻有種比吃了葯還安定的感覺。
景肆站起身來,在客廳來回踱步,思考着,焦灼的,熾熱的情緒湧上腦袋。
還有一點點膽怯的,猶豫又踟躕的。
太複雜了!
怎麼辦?她想給周清辭打電話。
一番掙扎過後,景肆拿起手機,打開通訊錄,翻出那個號碼。
好幾次想撥通,手懸在空中未摁撥通,又怯了。
但又覺得不行,得撥,就算被掛斷,這個電話也要打。
如果今晚不打,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咬咬牙,電話撥通了......
嘟了幾聲,沒人接通。
景肆心沉了沉,現在這個時候,她在幹嘛......
正想着,下一秒接通:
“喂?”聽聲音還很清醒。
景肆穩了穩心情,淡定道:“喂。”
“打電話給我幹嘛?”
景肆開門見山:“你是不是把我葯扔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
“我找了半天沒看到,尋思着是不是你拿走了?”
“沒有啊。”周清辭輕輕咳了一下。
“不可能,綺綺看到你扔的。”
“……”周清辭:“所以呢?”
“喔~”一點喜悅滑過景肆心頭,仍強裝鎮定:“幹嘛要扔?我不吃就睡不着。”
“不是讓你戒掉?還吃幹嘛?”
“可是我睡不着。”景肆揚了揚唇角,心有一計:“你也不告訴我就扔掉,這很麻煩啊。”
周清辭:“......”
好像扔她的葯是有點衝動了。
但她確實不想讓景肆吃。
這個想法就很讓人煩躁。
“我打個電話看能不能讓人給你買新的送過來。”
“你買不到的,這個要醫生開處方才能拿到。”
電話這頭,周清辭揉了揉眉頭,如此一來,確實麻煩了,如果私下偷偷開藥是不是犯法的?扔的時候壓根沒想這麼多。
“那怎麼辦?”
“你別急,也不是沒有辦法補救的。”
“補救?”周清辭皺了下眉頭,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怎麼補救?”
“我想想……”景肆不疾不徐說:“嗯……這樣吧,你和我打會兒電話?哄我睡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