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壞種與傀儡番外
“\tkillme,willeventuallymakemestronger.”
(無法殺死我的,終將會讓我變得更加強大。)
在晦澀難懂的英文書上讀到這句話時,Anny還只能認識其中幾個比較簡單的單詞,而不能把它們串成一句完整的話,這句話還是傑羅妮翻譯給她聽的,坐在她身邊的女孩面孔略微蒼白,那雙漂亮清澈的藍眼睛卻始終神采奕奕。
“Really?”
真的嗎?
Anny對這種雞湯文學從來都是沒什麼興趣的,不過看着傑羅妮帶着笑意的雙眼,還是忍不住伸出手來在對方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
孤兒院能分到的課外書很少,分到她們手裏的時候就只有這幾本難懂的英文版本了,不過好在傑羅妮是外國孩子,總能翻譯成流暢的本地話來跟她解釋。
Anny本身不是那種很喜歡看書的人,不過閑暇時光無聊,也不太喜歡跟其他人一起玩,所以寧願坐在這裏聽傑羅妮給她讀書念報。
兩個小傢伙對於外界的了解都是來源於一份份老舊的報紙,有時候“運氣好”,一些雍容華貴的夫人偶爾會來和她們說上幾句話,在前幾年她倆並不算很受青睞的類型,但在年齡稍微大了一點,長開之後,就好了很多。
在她們認識的人當中,一個叫露露的女孩子是最先被挑走的。
那天露露毫無徵兆地被叫了出去,在一個小時后就興高采烈地回來,尚且稚嫩的眉眼間滿是喜悅。在那之後,露露就搬出宿捨去了另外一個單間,在和她們說話的時候頭都是昂起來的。
不久后,露露就被接走了,接走的那天穿了一件很漂亮的連衣裙。有人說把她接走的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夫人,夫人的丈夫年紀不小了,兩人一直生不出孩子,所以才會帶着看得順眼的小孩出去享福。
她們都深以為然,Anny更是幻想着自己哪天可以和傑羅妮一起被帶走就好了。
因為她們在孤兒院裏面的日子並不好過。
不知道世界上其他的孤兒院是什麼樣的,反正對於Anny來說,這裏堪稱是噩夢地帶。
每天早上就要很早起來,被那些人翻來覆去檢查床鋪,然後站好隊在那無所事事地等着。夏天還好,早上的天氣不會太熱,冬天穿着並不厚實的衣服吹着冷風,每個孩子都是敢怒不敢言。
早餐吃的清湯寡水,沒有香甜可口的麵包牛奶,或是饅頭和水,要麼就是一點稀粥,只有那些人來“視察”的時候才能得到稍微好點的待遇,也不過是早上能睡個懶覺,中午吃飯沾點葷腥。
平時就算是中午也只是一菜一湯,肉沫混雜在大片不新鮮的蔬菜里,一看就是菜市場剩下的那些,甚至常常有小朋友因為這個吃了以後拉肚子。
有的時候,孩子們會因為能吃一塊肉而大打出手,Anny在這樣的環境下過的很不開心,這個時候她可不知道自己未來能分化成傳說中的Alpha,在小時候,女孩子和男孩子的體力差距不大,但體力瘦弱的小丫頭又怎麼可能跟大了幾歲的男孩子過招?
記得有一次她被打得鼻青臉腫,還是傑羅妮幫忙喊的監護人。
那位監護人就是隨便套上個白衣服的所謂“護士”,對誰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很少參與他們之間的爭鬥,除非是看哪個小孩太過分了,才會揮舞着拳頭上來,不分青紅皂白都給教訓一頓。
平時小孩打仗她是不會管的,是傑羅妮謊稱自己肚子疼把人給招來,但被氣惱的監護人給打了一頓。
小孩被打完了不會上藥,傑羅妮疼得齜牙咧嘴趴在Anny的腿上,她一個外國小孩不會國罵,Anny氣沖沖地在那摟着傑羅妮,背地裏罵了好多髒話。
“明明是王宇那個賤人先來搶我東西的!”
小時候的Anny自然比不得長大之後的混賬,但罵人話倒是層出不窮,把幾個髒字疊加在一起問候那個跟自己打架的男孩子的祖宗。她給傑羅妮輕輕按揉着腫脹的肩膀,眼神晦暗。
這裏的人處理事情向來都是不公平的,只求息事寧人,各打一棒子,但Anny吃不飽的時候還是會去跟人搶東西吃。
她之前眼睜睜看着一個比較瘦弱的小女孩得了流感,雖然撐過來了,但身體很虛弱,因為在食堂搶不到飯竟是活生生因為營養不良死了。
小女孩死掉以後,只是宿舍空了個位置出來,Anny偶然聽到她的舍友在感慨宿舍空了一個還比較舒服,而半夜被拖走拉去埋葬時,沒有一個平時的玩伴為她掉眼淚的。
在這片麻木的地方,吃飽穿暖已經成了一件極高的追求,每個小小的孩子都為了活下來而努力奮鬥,情感從天生的豐沛轉成麻木,丟掉那些不需要的同情。
她不想悄無聲息地死在這裏,最後甚至連記住自己的人都沒有。
每當Anny感慨這件事時,傑羅妮就會用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緊緊盯着她的臉,哀傷卻堅定的情緒能感染心臟的荒蕪。
在那個時候,她們也只是玩的不錯的普通朋友而已,Anny覺得自己只是缺個玩伴,而這個外國小孩在剛進來的時候就被孤立,兩個找不到朋友的人相互依靠一下,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事情。
她毫不懷疑如果哪天自己因為流感或是其他的病症死了,傑羅妮這個沒朋友的外國小孩也會逐漸淡忘自己。
直到那天。
Anny的身體一直都很好,即使沒怎麼吃過飽飯,卻也茁壯成長起來,比同齡的女孩子都要稍微高一點,力氣大一點。當時她還不知道這是要分化成Alpha的前兆,只是慶幸自己的運氣好。
不過在漸漸長開以後,倒是有偶爾過來的夫人先生們會多看她兩眼,Anny當然想脫離出這個鬼地方,每次在看見那些富貴人過來時,都放棄了與傑羅妮一起玩,在那些人面前表現得不遺餘力。
那天她和一個男孩子都被選中,Anny激動得心臟怦怦直跳,賣力地在先生夫人面前討巧,不過後來在言談中發現他們似乎是更想要那個漂亮的小男孩。
一般孩子在被敲定以後也不會被當晚接走,而是會辦手續,辦手續快的話也就是幾天而已,那個雍容華貴的女人一句話,就輕鬆把小男孩救出了地獄。
Anny頹喪極了,晚飯都沒吃,在太陽落山時罵罵咧咧地從遊樂區走回去。
所謂的遊樂區也就是一片小池塘和假山的堆積構建,還有一個老舊的盪鞦韆,大孩子根本不能在上面玩,因為那根繩子看起來隨時可能會斷。
Anny肚子空空如也,越想越氣,站在池塘邊奮力把一隻小石子給踢到了水裏。
但在她抬起腳的剎那,背後忽而被一隻不知從何伸出來的手猛地推搡了下。
“撲通”一聲,Anny在寒冬臘月掉到了水裏,甚至來不及呼救就被淹沒了頭頂。這裏的小池塘水不算太深,估計有接近兩米,但對於一個小孩來說就是致命的絕望距離。
上面傳來陌生的謾罵聲,是個男聲,但Anny已經沒法去與他辯駁。涼水浸透四肢百骸的感覺異常沉重,她驚慌地想要呼救,嘴裏鼻子裏進的水卻越來越多……
她幾乎是以為自己要死在了這裏。
在意識快要被黑暗剝奪的時候,Anny卻聽到了有人入水的聲音,本以為會是什麼路過的大人,但在發現環住她腰身的那個臂膀很是纖弱瘦小后,難以置信的同時,Anny只能自私地奮力摟住對方的脖子,把自己的重量壓上去。
她不想死,來救她的傑羅妮也不想死,明明是那麼瘦弱的一個小女孩,卻在危急關頭爆發出了極大的力量,勉強把人給從底下拖了上來。
在兩人回到宿舍以後,監護人給她們灌了兩碗熱騰騰的薑湯。
Anny發燒燒得渾渾噩噩,好不容易三天才能下床,憤怒地去找罪魁禍首算賬,得到的卻是監護人狠辣的一巴掌。
她這幾天身子本來就很虛弱,監護人的一巴掌把她給甩暈了,在地上好半天才能爬起來。Anny眼冒金星,即使之前也被打過,但從來都沒有那麼委屈,心臟疼得像是要被撕裂開來,眼淚不爭氣地開始流。
但回答她的只是一個冷冰冰的“滾”字,監護人只是名義上的監護人,並不是她的長輩,不會因為她受了委屈就關懷。
最終抱着她安慰的只有傑羅妮,Anny靠在對方並不寬闊的懷抱里,聽着她用溫軟的語調不斷重複着:
“找到我們的靠山就行了,Anny,人總是要活下去的,和他們一樣,找到靠山就行了。”
……
找到“靠山”的人一定就能變好嗎?其實也不見得。
Anny之前最羨慕的那個被帶走的女孩子,在三個月後回來了一次,穿的依舊是漂亮的公主裙,皮膚白了很多,肉嘟嘟的很是可愛,但與她想像之中的快樂不同,露露兩眼無神,走路姿勢甚至都有點不對勁。
那時候的Anny還不明白那些骯髒事,在露露找到機會和孩子們一起玩,聽到她哭着敘述自己在那裏過得不好時,忍不住冷嘲熱諷了幾句。
她覺得能被帶走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有吃有喝,有父母,就是露露貪心不足才會覺得不好,在場的大多數孩子都覺得要是可以交換就好了,他們來替露露“享福”,讓露露再回到這個暗無天日的孤兒院裏。
在那天晚上準備走的時候,那位打扮雍容的女人來拉着露露的手,她的眼裏裝滿了濃濃的不情願。
在回頭與露露對上的剎那,Anny看到了她眼中鋪天蓋地的絕望。
在那之後,他們就沒看到過露露,Anny堅信着露露是去過好日子了,而那天在大家的面前不過是一種矯情的炫耀和表演。
她害怕自己的好日子被別人知道以後爭相模仿,畢竟孤兒院裏面的孩子們也都是彼此的競爭對手,就像是那天那個男孩,差點被Anny“搶走”位置,憤恨地把她推到了水裏去。
不過後來隨着年齡漸漸增長,她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家吃人的孤兒院裏,被帶走的人不一定會幸福,即使傑羅妮口口聲聲跟她保證着出去的人一定會被善待,但Anny更覺得那是一種絕望之下的幻想。
她親眼看到過一個被帶出去的男孩子在回來時哭得泣不成聲,那個男孩長得很秀氣,也很溫順,那天在宿舍門口,他當著許多人的面捋起衣服來,腿上、腰上,滿是青青紫紫的掐痕。
後來她也沒見過那個男孩子,在一次閑談中聽說是死了,那個監護人不痛不癢地說他是在一個夜晚逃出來然後摔進小溝里的。
孤兒院裏人心惶惶,尤其是在看見一些陌生的冰冷的儀器被搬進來后,孩子們更是緊張得不行。每天都要害怕那個可怖的東西會不會落到自己的頭上,而被“帶走”的人,無一例外都沒了下文。
再後來,傑羅妮被她的親生父母給找到接走了。
被自己的親生父母帶走當然與被領養不一樣,預示着她能徹底結束在這裏的苦痛。
在得知這個消息時,Anny本來感覺自己應該是為傑羅妮全心全意感覺到開心的,可卻在想到從此以後自己又要孤獨一人時,心情跌落谷底。
傑羅妮在走的那天抱着她哭了很久,但在暗示過後沒有得到回答的Anny卻冷着臉和她拉開了距離。
“等我回到那邊以後就給你寄信,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在這裏太久的。”
傑羅妮信誓旦旦地和她說道。雖然現在還不能把人給帶走,但傑羅妮說自己穩定下來就會和父母提出這個要求,起碼會經常來看她。
但在傑羅妮回去以後,日復一日盼望着的Anny只得到的是幾封簡單的信件,與一支顏色鮮艷的口紅。
她覺得她是被傑羅妮給拋棄了。
確切來說,她又感覺自己是為了傑羅妮才去學會“勾引”的。
在傑羅妮走掉以後,Anny唯一一件比較開心的事情是她分化成了Alpha,從那之後再也不需要去膽戰心驚擔心自己會被拉去小房間裏,然後一去不復返。
每個分化的人都可以得到比較好的待遇,起碼飯能吃飽,覺能睡好,穿的也暖和了。
每當那些人來來往往看着她,Anny就知道自己已經是一個被明碼標價的商品,但在那個時候她卻已經沒了稜角。
她只是想逃離出這片地獄,不管用什麼樣的手段。
後來通過傑羅妮的牽線搭橋,她認識了那個叫文樂清的女人。文樂清雖然保養很好,但畢竟比她大了十大幾歲,讓Anny心裏不太舒服,而且那個女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就像是透過自己,在看另外一個人。
她侵略性的目光對着Anny,像是草原上磨牙吮指的雌獅,讓人後背發涼。
在消息閉塞的孤兒院裏,Anny聽不到關於文樂清的消息,但也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來,自己的下場估計不會比那些消失的人好到哪裏去。
不過後來出現了一個意外,把她帶走的是江思嫻。
那是個很溫柔的女人,起碼在表面上看來是這樣。她把自己帶回去,卻不要求與她上床,在她的房子裏,Anny卻覺得自己像是個陌生人,一點也無法融入對方的生活里。
其實在一開始,她對江思嫻也有點心動,大概很難有人會在那種情況下對於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會產生一點感情。可在一次次的接近過後,Anny卻徹底以失敗告終。
她根本沒法敲開江思嫻的心房,這個看起來很溫柔的Omega,實際上內心卻牢牢地封閉住,拒絕對任何一個人敞開。即使如願以償得到了極其優渥的生活,Anny也時常會感覺到寂寞。
可這種不被重視的感覺卻讓她很是慌張。
她怕自己就像是一個玩物一樣,總有一天會被拋棄,被主人收回現在所有的一切。
她不想再被控制,而想成為控制別人的那個人。
一開始只是放肆地去勾搭別的Omega,養一些漂亮妹妹,再往後去,她的膽子漸漸大了,尤其是在與傑羅妮通信過後,在對方的旁敲側擊下,就想到了通過孩子來控制Omega這個點子。
與想像中的相同,在被迫懷孕后,江思嫻勃然大怒,一度想要打掉胎兒,但因為身體原因沒法冒險,只能任由她在腹中孕育。
但出乎意料的,江思嫻很愛那個孩子。
她的世界漸漸扭曲,在發現這樣也得不到江思嫻的關注后,最終對那個無辜的小孩下了手。在一邊毆打江溫祺,一邊把電話接通時,聽着江思嫻冷靜的聲音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出現了裂縫,Anny扭曲病態的心裏也是第一次感覺到快意。
她沒想到江思嫻會徹底發瘋,不顧一切地與她同歸於盡。
更沒想到睜眼重生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時,她的身體被另外一個人給佔據了。
那個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愛江思嫻,說是要保護她,逗得Anny直樂。
愛算什麼?
那個林景夜沒有體驗過被另外一個Alpha給壓制,與一個自己根本不愛甚至厭惡的人做.愛的感覺,她每次從文樂清的床上下來,都是遍體鱗傷。
那個林景夜沒有體驗過看着身邊人一個個被抬走,自己也吃不飽穿不暖,可能隨時閉眼以後再也看不見明天太陽的絕望。
不過Anny逐漸能感覺到,她對江思嫻的那點覬覦與佔有欲,在那個小冒牌貨的面前的確不值一提。
小冒牌貨和她的性格截然不同,但一旦涉及到江思嫻的安危,就會從一個平和的人變成個危險的,和江思嫻一樣的瘋子。
Anny自認為也不算什麼膽小的人,就算是兩個瘋子的聯合,她本就死過一次,當然也敢上去陪她們玩一玩,看看究竟是鹿死誰手。
直到她在景夜的口中得知了傑羅妮的死訊。
在那一瞬間,Anny的世界轟然傾塌了。
她實在是受不了文樂清了,在展開了瘋狂的報復以後,連夜出逃跟着景夜到了那個國家。而後她發現了還活着的傑羅妮,在對方的哭訴下得知了一切。
傑羅妮要回來報復景夜了,她知道的那麼多,文蕭霖不會允許她那麼活下去的。而傑羅妮就是她手中的一個很好用的棋子,甚至在關鍵時刻,可以用命抵上,能殺死景夜也算是很成功的事。
她先回國找了林家人,傑羅妮隨後跟了過來,目光帶着決絕。
不過傑羅妮和她太熟悉了,熟悉到Anny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一舉一動的含義。就像是現在,傑羅妮明明並不喜歡景夜,一開始那狠厲的模樣卻漸漸消失,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
在想到某種結局的那一刻,Anny卻忽然暢快地想笑。
她照樣還是恨林景夜,怨江思嫻,但也第一次覺得,這樣活着確實是太累了。
她不想讓那個眼睛亮晶晶的女孩子連對自己說愛時都帶着惶恐,一舉一動都受到牽制,比起如此痛苦地作為一個傀儡活在世界上,Anny更情願,也更想相信她們會有來世。
炸彈“滴滴滴”的聲音在傑羅妮的體內響起,像是催魂奪命的鈴鐺,上一次逃避了的死神召喚在這次卻無法躲避開來,但感覺到劇痛貫穿身體的剎那,她卻只覺得安心。
“如果……”
“如果下輩子不是在那裏遇見就好了。”
你我脫離控制,勇敢自由地為自己活一次,我不再苦苦等待你別有目的的救贖,你也不用日夜擔心受怕,最終為了我而步步籌謀,放棄所有。
在那個時候,可以坦然地說愛嗎?
腦海中掠過很多很多碎片一樣的場景,只可惜,那些涌到嘴邊的話都化作了洶湧的熱血在空中四散。她看到景夜驚愕無措的眼神,繼而隨着身體的炸開,血肉如煙花般噴濺,意識隨之徹底陷入了永遠的長眠。:,,.